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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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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古老的石质阶梯一级一级盘旋着向下延伸,尽头隐没在一团浓稠的黑暗之中,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被阴冷的气息环绕,约尔不禁抱了抱胸。奎恩走在他前面,他们的脚步声在石墙上远远近近撞击回响,约尔忍不住扭头看了看,那让他错过了奎恩的提问。
“什么?”他努力回想之前奎恩在说什么,似乎是关于启发人体内力量的话题。“我只能启发力量,不能创造它们。”
“也就是说,如果人体内有潜能,你能激发它们?”奎恩接着问。
约尔跟着后面看不见奎恩的表情,只看见他抬手抓了抓脸颊。“我没有对人体做过,理论上是可以……”他讨厌这种话题,更确切地说,害怕这种话题。“那些术法是受禁的。人体的力量最好由自身锻炼来提高,虽然会困难点,但这样□□才能和力量协调。如果是通过外力强行获取,□□很可能会承受不住。而且不仅仅是□□,精神也……”
“嗯。”奎恩敷衍地应了声打断约尔,显得不感兴趣。他又抬手抓了抓脸颊。
越走越深,约尔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这个地方,还是面前这个人。他甚至不知道奎恩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在奎恩视线的盲点,他偷偷咬破手指,在墙上画了个符号。
奎恩并没有发现他的小把戏,步履不停地向下走。
“转移力量呢?把一个□□上的力量提炼出来转移到另一个□□,你能做到吗?”
“我,我不能做这个。”约尔结结巴巴地说。他回头看了眼,刚才画下记号的地方燃起一小团银色的火,又立刻熄灭。他心脏猛地跳起来,这里果然有东西!
可是是什么,在哪里?那火既然燃起又为什么会熄灭?为什么没有攻击?
他心神不定差点撞上前面的奎恩,猛地停下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面前是一扇紧闭的门。
“为什么?”奎恩在问。
约尔完全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个问题,以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我当然不能,力量是和生命连在一起的……”明明是很普通的道理,在对方如此理所当然的提问前反倒显得很可笑似的。
奎恩露出和善的笑容,在这光线暗淡的地底让人毛骨悚然。“我当然知道这个,约尔,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杀人呢?” 他温和地说,像在耐心劝解不懂事的孩子。
他转过身去开门,一边又问:“约尔,为什么圣人的遗骨会被人摆上祭坛、成为受人崇拜的圣器?”
约尔心跳得厉害,他小心翼翼靠过去,伸出手指,轻轻在奎恩衣服上画上同样的符号。
奎恩专心开锁,似乎没有发现。
约尔在他背后惊恐地看着那符号化成一团银色的火光,一闪而过。
“因为□□本身蕴含着力量。”奎恩自己回答说。他转过身来,又抓了抓脸颊。这次约尔看清楚了,他那层脸皮之下有什么在滑动,就像一根触角,或是植物的根茎,蜿蜒着伸展了一下。
“啊!”约尔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想退,手不慎按在门上,一下摔了进去。
白炽灯一盏盏一层层亮起来。约尔摔在地上张开嘴看着,再也叫不出半个字。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下了多少级台阶,走了多深,只看见周围那一圈圈绕上去,全部都是尸体。
新鲜的似乎仍在滴血的,古老的如果枯木一般的。
奎恩站在他面前,满意地仰头看上去,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
“强大的,特别的,显赫一时的,甚至是弱小的——我们所能找到的所有承载着力量的□□,全部都在这里了。”
“赫尔曼森医院,”修说,“该死,我早该想到,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他们可是精神病院。” 他只是不愿意去想,他从没把那个让他不舒服的地方列入考虑范围。
见布莱兹望着他,他补上一句:“不是一般的精神病,他们专门治疗那种因为被恶魔附身或是感染造成的——‘异常’。”
“嗯,”布莱兹兴趣缺缺地耸耸肩,“我觉得那和您的情况不太一样。您真确定那药有用吗?”
“可我们为什么要现在去?”蝙蝠问,“现在不是睡觉时间吗?”
话音没落就见两双眼睛朝它看过来。完全不在状况的蝙蝠被看得很委屈,它缩了缩,小声替自己辩解:“挂急诊还要另外算钱呢……”
“我不是去看病。”修转头认真开车。
“什么?”
“噢,去看病?你脑子出问题了吗?”布莱兹斜睨着蝙蝠,轻笑着说,“你不知道那老家伙想要我的主人有多久了吗?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其他病人,但是对您——”他转向修,“噢,谁知道当您躺上病床麻药发挥作用后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会划开您的皮肤,比脱掉情人的衣服更急不可耐;会把那只肮脏的手伸进您的身体里,抚摸您炽热的心脏,亲自感受它在各种药物下跳动的节奏,直至停止……”
“闭嘴!”修打断他。
布莱兹还在继续:“……他会放干您的血,像珍宝一样小心的保存起来,再往里面注射上什么沸腾的、会吱吱乱叫的液体……”
修没有再打断他,看上去像是在专心开车的样子,但布莱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想法。
“最后您会变成一具漂亮的标本,被他摆在卧室里,他可以天天欣赏。”他抢在修把枪塞进他嘴里前飞快地补充完最后一句,对修投过来的冰冷目光回以无害的微笑,并且紧紧闭着嘴。
蝙蝠目瞪口呆看着布莱兹,显得完全无法理解。“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为什么不?”布莱兹皱皱眉,“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啊,”他像忽然想起什么重大事情一样,神色紧张地转向修,“如果他真要做标本的话,他有足够的技术保留您的眼睛吗?您的眼睛非常漂亮,那光彩没有任何一种宝石可以替代。”他热切地盯着修的眼睛,一脸惋惜地说。
修没理他。
蝙蝠左右看看,小声问:“那我们……”
“我们去偷。”修没表情地说。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偷这么麻烦呢?”布莱兹又开始抱怨,“我明白您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他放慢了语速,轻轻说,“只要我们把所有痕迹都清扫干净,不就行了吗?”他舔了舔嘴唇。
“布莱兹,”修的语气变得严肃,他明白这是现在必须说清楚的事,“我们只是去拿东西,不杀人。”
“噢——”布莱兹失望地偏过头,“我不明白,您又不喜欢他们。”
“我是不喜欢,可你不能把这世上你不喜欢的人都杀光。”
“嗯,”布莱兹像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表示同意,“您说得对,你总得留那么几个人在世上。”
这是与贝拉见面三天之后的某个夜晚。修在黑暗静默的树林里停下车。前方不远处,医院白色的建筑在月光中反射出惨淡的光,像一座巨大的墓碑伫立在天地间。
看不见的防护罩就在他们面前。
布莱兹用手指弹了弹,看那一小片绚烂的火光划过。“您想要我烧了这玩意吗?”他望向空旷的地面,旁人看不见的魔法阵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不。如果你破坏它马上就会被发现。赫尔曼森家族在驱魔人协会有相当大的权力,一旦他们受到攻击——下一秒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全国的驱魔人包围了。”
“所以?”布莱兹询问地望着他,“噢天哪,您该不会指望我去撞个洞出来好让您通过吧?”他惊呼了一句,又摆出哀求的姿态,“您瞧,我很乐意当您的矛,可是当盾牌这事我们可不可以再商量商量?”
“当然不。”修瞟了他一眼,在他“谢”字刚出口时,又补上一句,“你在上面撞个洞一样会被他们发现。”
他走到布莱兹背后,示意对方别动,同时掏出一只笔:“这个防护罩不会攻击被封住的魔气。”
布莱兹一下跳开:“什么?不!”
“转过去。”修面无表情地看他。
布莱兹一脸哀怨地转过去。“因为是您,我才这么努力忍耐。噢我甚至都不会让其他人这么站在我背后!”
修无动于衷地迅速画完封印,扭头对肩上的蝙蝠说:“弄点血来。”
“什么?!”这次是布莱兹和蝙蝠一起跳起来尖叫。
“弄点血。”修耐心地重复,“他魔气太重,光靠我不可能封得住。”
布莱兹望着修,修回了个微笑。
他又转去望蝙蝠,蝙蝠一僵,立刻包起翅膀缩进修的领子里。
“如果你想就这么试着撞上去,我也不介意。”修微笑着补上一句,“希望你撞完了还能在全国驱魔人赶来之前靠自己跑掉。”
最后布莱兹无比怨念地站在防护罩前,背后的封印术式因为沾染了神圣系的纯血而泛出银色的光。
“这都是为了您,”他悲壮地说,“我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去那个地方。我可不想您在里面被什么肮脏的玩意怎么了,您是我一个人的。”
“快去。”修毫不感动地催促他,“不用担心,记着别凝聚力量。”
“是是。”他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转过头来,“现在您……”他的话停在舌尖,因为修的表情。
“真的有效。”修惊喜地说,“把你外套扔给我。”
“等一下!”布莱兹叫道,“您说‘真的’是什么意思?您不确定?”
“因为他们可以带猎物自由出入,所以我想……”
“您想?!”布莱兹提高声音,“您还叫我不要凝聚力量!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嗯,“修像是认真想了想,“那我只好试试别的办法了。”
布莱兹鼓着眼睛瞪他。
入夜后,医院大楼里空荡荡的。
奎恩仍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房间里并不止他一人,他的客人站在敞开的窗前。那看上去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黑色的装束,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散开,仿佛窗外广无边际的黑暗都是他的一部分。
他肤色很白,那是只有在最浓稠深沉的极致黑暗中才能见到的色彩。五官完美精致,细长的双眼总是半合着望向地面,呈现出不知该说恭顺还是轻蔑的姿态。他整个人如同一尊精雕细琢的陶瓷娃娃,看上去优雅神秘,同时体现着彬彬有礼与冷漠无情。
这是一个极其强大的高阶恶魔。
“我很高兴我们之前的交易都很顺利。”他正在说,“希望这一次的筹码也能让你满意。”
“你非常慷慨。”奎恩回答。
“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总是知道,交易只有让双方满意才能继续下去。”他微微挑起眼,“你知道,我和其他同类不同,我服侍的是——人皇。”
“当然。”奎恩露出笑容,“也请替我向陛下致以问候。”
他们又交谈了几句,恶魔的眼眸忽而微微朝窗外瞟了瞟。“我必须走了。”他抱歉地打断谈话,“有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见到的人正往这里来。”
“什么?谁?”
恶魔张开双臂,像一只鸟一样,沉入身后浓稠的黑暗里。翅膀拍打的声音传来,无数黑鸟的阴影在夜幕的掩盖下冲上天空,迅速远去。
他的声音轻轻传来:
“同僚和……同族。”
修和布莱兹都已站在防护罩内。
“我感觉很奇怪,”蝙蝠皱着眉——作为一只蝙蝠,它的表情总是显得过于丰富了一点——嘟囔,“我用我的血帮助两个——嗯——掩盖魔气通过了神圣系防护罩。”
修扭头瞟了它一眼。它缩起脑袋,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毛团。“我就是说说。”它小声辩解。
“噢。”布莱兹忽而不明所以地哼了声,见修望过来,又露出笑容,“啊,没什么。您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修回了同一句话,不再去看停车场里那辆熟悉的车——那属于费森先生,他不会记错。
医院高大的建筑安静地蛰伏着。
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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