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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上) ...

  •   项屿被一阵雨声吵醒,原本燥热的身体此时渐渐舒坦下来,他微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狮子”的房间。
      烧已经退了,却觉得口干舌燥,他翻了个身,床头柜上有一碗绿豆汤,他坐起身喝了一口,绿豆是糯糯的,一嚼就碎,汤里混合着桂花和冰糖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只有施子默才煮得出来的味道。
      房间里一片安静,他猜想,那家伙大概是出去了。窗外的雨声时大时小,朦朦胧胧,他不喜欢雨天,因为记忆中,凡是不好的事,都发生在雨天。
      七岁那一年,妈妈就是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夏日午后,撇下他和项峰,不告而别。她说要出去买东西,却迟迟没有走,他走到厨房,妈妈正蹲在地上发抖,脸上都是泪水。
      他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妈妈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屿……妈妈没办法再跟你一起生活下去了,我会疯的……”
      说完,妈妈起身拿起背包,冲了出去,连伞也没有带。
      小小的他并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可是却牢牢地记住了。后来他才知道,妈妈自从生下他之后,就患了忧郁症,所以很少笑,也很少跟两兄弟说话。再后来,他只见过妈妈一面,是在她离家出走的十年之后,她还是没什么笑容,眼里满是愧疚。他想说服自己别在意,只是每一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还有另一件不好的事……也是发生在雨天。
      门口有开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子默提着袋子进来,把伞放进浴缸,经过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坐起来,就木讷地说一句:“啊,你醒了……”
      项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是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微笑很迷人,连项峰也说,他这样笑,女人看了都会发疯的——可是偏偏不包括眼前这个木讷的女人。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手足无措:“我、我去煮东西……”
      说完,她就消失了。
      他看着那个空荡荡的门口,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失落。
      “嗯……你烧了两天,昨晚项大哥来看过你。”子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哦。”他不太喜欢听她那样叫项峰,让他想起了武打片里的人物,“项大哥”、“自摸妹妹”……听上去很恶心。
      “我早上帮你量过体温,已经退烧了,只有几分热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带着新洗过的味道,一定是她帮他换的。他走到厨房,走到正在洗菜的她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撒娇地说:
      “喂,晚上吃什么?”
      “炒蛋……青菜……红烧肉……”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他故意问。
      “没、没什么……”
      这顿晚餐吃得很安静,客厅里除了钟摆的声音之外,只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天星期几?”项屿问。
      “星期一。”子默回答。
      “你不用去工作吗?”
      “我请小顾姐帮我换了时间。”她垂下眼睛。
      项屿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有一种温暖,能有一个人总是这样默默地守候在身旁,算不算是幸运?
      他放下碗筷,看着她,看得有些痴了。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一块伤疤,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却还清晰地印在她额上——也印在他心上。
      “怎么了?”木讷的小脸上是淡淡的疑惑。
      他的微笑有点黯然,但抚过她的手指却很温柔:“没什么……只是觉得……”
      “?”
      “你有时候还真……傻。”
      “你想说什么啊……”
      他苦笑着摇摇头,难道不是吗,面对这样一个总是在伤害着她的男人,却还认真地付出所有,难道不是傻吗。
      会不会有一天,他的幸运就要用完了?
      他忽然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说:“对不起。谢谢你。”
      这天晚上,当他们□□地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一次觉得,尽管幸福很短暂,但心动的那一瞬间却可以永远留在心底。

      星期二的早晨,子默在上班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她以为妈妈会大发雷霆——因为她临时放了鸽子,没去相亲。可是妈妈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兴奋的口吻说:
      “我告诉你,原来那天对方也临时有事没去成啊。”
      “……”
      “明天吧,明天晚上怎么样?”
      子默趁红灯的时候拿出记事本看了看,才说:“好吧……不过要七点以后。”
      “好,我马上去约,等我电话。”
      她挂了线,抬头看向天空,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蓝天,阳光参差地透过云层缝隙照下来,显得无精打采。她想起读书时的天空,上海……究竟有多久都没出现过蓝天白云了?
      到底是那片天空消失了,还是,只是因为她没有注意到……
      她不敢告诉项屿,自己因为他而没去相亲,更不敢说,项峰来看他的那天晚上,曾经劝说她彻底离开他,去寻找新的生活。
      “默默,你告诉我,”项峰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犀利,“那小子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她垂下头,答不上来。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来说是什么?”
      “……”她还是答不上来,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难道没有想过要跟他好好谈谈吗?”
      “嗯……有的吧,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觉得……没办法说出口。”
      “你爱他什么?”
      “……”她还是无法回答。
      项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是心疼也带着无奈:“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傻。”
      “……”
      “离开他吧,”项峰忽然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彻底离开他,过一种新的生活。”
      “啊……”她错愕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改变’对你们来说没有坏处。”说完,他像兄长般看了她一眼,就告辞了。
      如果项屿知道项峰这样说,会有什么反应呢?
      会生气的吧,会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立刻拨一通电话去骂人。
      还是,只是露出那种……让她看了以后会手足无措的笑容,然后轻声说:好啊,随你的便。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还并不完全了解他,她总是以一种仰望的视角看着他,仿佛他永远是“天才少年”,是满身光环的项屿。可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项屿,至少不是她能够用手触碰到的项屿。
      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来,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喂,刚才电视台打电话来说,要我去把没录的节目补回来。”
      “可是,你能出去吗?”她有点担心。
      “没问题,昨晚你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他像是在笑。
      “……”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星期五晚上我们是不是要去喝喜酒?”
      她想了想,说:“嗯,好像是,班长结婚。”
      “好,我知道了,”他连声音都带着魔力,“晚上早点回来煮饭哦。”
      “……我会工作到十二点。”她赌气说。
      “也好,那你就驾着南瓜马车回来吧。”他还是笑。
      “……”
      “晚上见。”说完,他就挂了线。
      天气很闷热,车里的空调吹在她脸上,却还是觉得热。其实,比起项屿,她更想问问自己的心:究竟,他对她来说,是什么?

      到了公司,停好车,走进摄影棚,顾君仪正在电话里跟人道歉,她偶尔听到几句话,是关于她昨天请假的,于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君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顾君仪看到她,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跟她挥手,意思是叫她别在意。
      过了一会儿,顾君仪走开了,子默开始摆弄器材,身边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却很少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丁城又前呼后拥地走进来,走过她面前,走进化妆间,仿佛她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样。顾君仪跟了进去,抽空跟她使了使眼色,脸上的表情很俏皮。
      摆弄完器材,子默坐在椅子上等待,想起昨晚项屿的脸,她有点恍惚:真的要去相亲吗?那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丁城就在她发愣的当口走到镜头前,口气不善地说:“喂,那个谁,可以开始了!”
      她错愕地回过神,抬头看着他的脸,站起身,缓缓把眼睛凑到相机前。
      很多时候,她会觉得透过镜头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多么奇幻,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爱和关怀,仇恨与痛苦都被憧憬和希望所掩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快乐的,连空气里也满是幸福的味道……
      就好像,此时此刻,她透过镜头所看到的那张脸,那张原本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的脸,如今却挂着最温和、最善良的笑容,仿佛……他就是能够拯救每一个寂寞女孩的温柔王子。

      “小顾姐,对不起……”子默用筷子戳了戳盒饭里的香菇,“明知道这么忙,昨天还请假……”
      “没事,别放在心上。”顾君仪笑嘻嘻地把炸鸡翅挑到她的盒子里,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子默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语音信箱有一条留言,于是打去听,是妈妈留的,说是对方明天没空,帮她约了周六晚上七点,在某某餐厅见面。
      丢开手机,烦躁地抓了抓头,她忽然有点懊悔起来。
      “怎么了?”顾君仪问。
      “我妈帮我约了……相亲。”
      “相亲?!”顾君仪像是有点错愕。
      “嗯……”她木讷地点头。
      “那……项屿知道吗?”
      她苦笑着摇头。她曾经以为,既然自己不说,那么就没有人会知道她和项屿的事。可是她越来越觉得,会不会,每个人都以为她和项屿有点什么,只是没捅破而已?
      “不过,去认识认识新朋友也好。”
      “嗯……”
      “但是……你有可以穿去相亲的衣服吗?”
      子默低头打量着自己,今天还是T恤加牛仔裤,也许翻遍了衣橱也都找不出适合去参加相亲的衣服……她懊恼地摇头,咬着嘴唇,忽又打起了退堂鼓。
      “包在我身上吧,”顾君仪笑着说,“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我这里有很多厂商的产品可以给你挑——哦,不,还是我帮你挑吧。”
      “好……”
      子默还没来得及道谢,顾君仪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起身走到角落去听。
      盒饭里多了两只炸鸡翅,子默叹了口气,露出憨厚而乐观的微笑,喃喃道:“好吧,说不定,一切都会好的……”
      鸡翅吃完的时候,顾君仪带着笑容回来了。
      “小顾姐,”子默抚着下巴,一脸暧昧,“是陈潜打来的吗?”
      顾君仪抓了抓头发,笑着说:“嗯,他刚下飞机。”
      “你们的感情……真好。”
      顾君仪垂下眼睛,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仿佛顿了顿,就在子默以为她要说的什么的时候,丁城从她们身边经过,皱着眉,一脸不耐地说:
      “真是的,不能来就早说啊,害我这周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子默并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说给谁听,可是心里第一次觉得,丁城跟其他男人长得不一样,他的脸上分明就写着两个字:厌恶。
      顾君仪拍了拍她的肩膀,全不在意:“工作是工作,用不着放私人感情在里面。”
      可是她做不到,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每一件事,都倾注了感情,也许没有那么深刻,却是最自然的感情。
      顾君仪的背影纤瘦而充满自信,她常常仰望着她,梦想自己有一天可以变成这样的女人,但她仍是个……怪咖。
      怪咖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无力。

      子默结束工作回到家的时候,项屿已经回来了,也许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的关系,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
      围棋节目很冷门,内容也很枯燥,尽管如此,却已经连续播放了一年。项屿说她从来不看,其实……她看的,看他修长的手指将镶着吸铁石的棋子搬来搬去,也是一种乐趣,至少她很少看到坐在棋盘前面的他。
      他从来不让她去看比赛,也不会在家里下棋。渐渐的,这变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他有不想让她触碰的世界……那么,她就不碰。
      “快点煮饭哦。”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子默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算换一身衣服,才去执行命令,却发现床上放着一只天蓝色的盒子。没有包装纸,也没有蝴蝶结,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等待有人来发现。
      “这是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生硬,不敢去打开盒子。
      “哦,”项屿沉闷地说,“打开看看。”
      她伸出手,有点紧张,可是心底却是兴奋而雀跃,任何人收到礼物的时候,都会这样的吧——怪咖也不例外。
      盒子里躺着一条同样是天蓝色的丝质连身裙,袖子是很有女人味的荷叶边,胸前有几个褶皱,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得……像她一样。
      “试试吧。”项屿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她转过身,满眼的疑惑。
      他的白衬衫依然有点皱,可是却听话地塞在裤子里,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衬衫下的那具身体若隐若现。他看着她,双手插袋,脸上是那种会让她觉得手足无措的笑容。
      “周末要去喝喜酒不是吗?”
      “嗯……”她怔怔地点头。
      “你不会又想穿T恤牛仔裤去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想问:我穿什么去,你很在意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可是最后,她还是木讷地点点头,微笑说:“谢谢。”

  •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不是特地分三天更,而是来不及写……不过还是会尽量在周三前更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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