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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六(下) ...

  •   “什么意思……”项屿的脸上是惯有的、女人看了都会发疯的笑容。
      “你说过,八岁生日的时候,发过誓不吃菠菜,是为了让妈妈回来,但最后还是吃了,于是妈妈没有回来。”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所以,”项峰盯着他的眼睛,“十九岁生日那天,你又发了什么誓?”
      “……”他移开视线,直直地盯着桌边的行李箱。
      “也就是,子默出事的那一天。”
      整个房间很安静,安静得出奇,仿佛这里一下子变成真空的,什么也进不来,什么也出不去。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项屿起身要走,被项峰一把拉住。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没你想得那么愚蠢!”他大吼。
      项峰还是没有放手,平静地说:“很可惜,我们的天才少年有时候就是这么愚蠢。”
      “……”
      “你知道吗,我常常觉得,这都是我造成的——”
      “——跟你无关!”项屿别过脸去。
      “怎么会跟我无关,你是我弟弟,唯一的亲弟弟,可是我却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对你伸出手……”项峰眼里是自责与内疚。
      “……”
      “我知道,妈妈离家出走,对你的打击很大,她生下你之后得了抑郁症,你知道这件事之后一直很不开心,觉得是自己逼走了她。”
      “……”
      “还有那个可笑的关于菠菜的誓言——如果你真的以为是因为你食言吃了菠菜才没有挽回这个家庭的话,我也不会觉得难以奇怪——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屿……你常常笑着说子默总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你又何尝不是呢?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拒绝所有让你不安的人和因素,然而人越是觉得不安就越想占有,要占有很多很多,然后确定自己即使失去也不会觉得可惜。”
      项屿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并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他喃喃地说,“妈妈是因为我……”
      “——不,不是因为你!”项峰第一次吼叫起来,“你只是个孩子,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是父母自己的错!是爸爸没有关心我们也好,是妈妈不够坚强也好,是我作为哥哥自欺欺人地逃避现实也好,但那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责怪你,你也不应该责怪你自己!”
      项屿怔怔地看着项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屿,忘记那个关于菠菜的可笑的誓言吧,这个家并不是因为你吃了几颗菠菜而破碎的——从来都不是!所以……如果你发过别的誓,也不必害怕食言,你的固执和倔强伤害了很多人,也包括你爱的人,你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项屿颓然坐在椅子上,那张自信而英俊的脸庞写满疑惑。在别人面前他是高傲的绵羊,表面温顺,内心狂热;可是在子默面前,他只是一头自卑的狮子,掠夺他想要的,然后转身离开,留给她的永远是模糊的背影。
      他忽然发现,他对别人很仁慈,对她却那么残忍——尽管,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任何事……
      “她……真的要离开我了。”经过了许久的沉默之后,项屿终于说。
      “?”
      “她不要我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很痛,但脸上却是温柔的微笑,就好像,那并不是他的事,是另一个人的,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好过一点。
      “尽管我要说——那是你活该!”项峰顿了顿,宽厚的手掌暖暖地按在他的头顶,“但是,去把她追回来。你已经晚了,但是,还不算太晚。”
      项屿抬起眼睛看着哥哥,嘴角是无奈的苦笑,项峰常常捉弄他,但却又比谁都在乎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项屿瞪着项峰。
      “嗯?”
      “那个所谓的八卦新闻,是你搞出来的吧。”
      “……”项峰讶然地摸了摸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
      “伟大的侦探小说家,你好好看看那些照片,”他从鼻腔发出“哼”的声音,“每一张你都在找镜头,好像唯恐别人看不到你的脸……”
      “啊……”项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颇有一些马失前蹄的意味。
      “你这个人,心机真的很重……”
      “喂,”项峰无奈地苦笑,“我也不是故意安排人去拍的啊,正好那天在酒吧洗手间遇到了认识的记者,他说在跟拍明星,我才叫他顺便帮我拍的。”
      “还叫他来找我,假装采访?”
      “……关于这一点,我个人觉得,他的演技应该还不错。”
      “够了吧你,”项屿翻了个白眼,“我再愚蠢也知道你跟子默根本就不可能。”
      “为什么?”项峰一脸兴致勃勃。
      “你如果要爱她,早就爱了,何必等到现在。”
      “也许就是我就是趁人之危……”
      “不可能……”项屿肯定地说。
      通常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你不是这种人”,并且,连项峰也以为他要这么说,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然而,他却没有,因为他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项屿——
      “因为你还没愚蠢到找死的地步。”
      项峰挑了挑眉,忽然深刻地明白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这天晚上,项屿试着给子默打电话,可是她却已经把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他不喜欢对着一台机器讲话,所以就略带失望地挂了。
      他知道她没什么地方可去,无非就是回父母家,去找子生或是袁世纭。他认为去子生那里的可能性大一点,因为不用看老妈的脸色,也不必应付轰炸般的提问。他忽又觉得自己是了解她的,毕竟他们相伴度过了很多年,她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他还有很多机会。
      于是他又给子生打电话,一向说话直接的子生竟然有些支支吾吾,于是他越发肯定了她的行踪。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安稳地落在地上。
      很久都没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忐忑中带着一点兴奋,世界突然为之改变的兴奋。他只是在脑海里重复着项峰说的那句话:“……你已经晚了,但是,还不算太晚。”
      第二天下午去电视台录完节目,项屿就直奔子生的桌球室,他到的时候还很早,客人并不多,子生在自己专用的那张桌子上打球,手法娴熟,表情认真。
      项屿走过去随手拿了一根球杆,用巧可粉擦拭皮头,然后抱着球杆站在旁边。
      子生没有看他,仍然专心地打球,直到最后那颗“黑8”也入袋,才站直身子,努了努嘴,示意服务生摆球。
      等球都摆好了,他却不急着上去,而是对项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抱着球杆靠在墙上。项屿当仁不让地开了球,可惜没有一个进袋,于是又轮到子生上场。
      “你们都以为我很闲是不是?”子生弯下腰,用一种极其标准的姿势抽动球杆,一只全色球应声入网。
      项屿听到他这样说,只是摸了摸鼻子,站着没动。
      子生在球台边走动起来,眼睛专注地盯着那些球,最后选中一颗,母球轻轻一推,又进了。他起身用巧可粉擦皮头,擦的时候手势有点特别,好像只选了一个很小的点,那个点被他钻得很深,项屿甚至怀疑整个块状的巧可粉就要断裂了——可是他又换了一个点,继续钻。
      “我说,”子生开口,“拜托你去找她吧,别来烦我,我不高兴理你们这些事……”
      “你能帮我给她带句话吗?”项屿看着他,不卑不亢。
      子生大力发杆,目标球在岸边弹了一下,滚进底袋:“我没兴趣做红娘——但是我警告你!”
      他忽然站直了身子抬着下巴:“你要是欺负我妹妹,我不会放过你的!”
      项屿苦笑:“你帮我告诉她,这几天我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些问题,尽管还没有全部想通,但是我想跟她谈谈,好好谈谈。”
      “……”子生面无表情,像在等他把话说完。
      “我不会再强迫她——”
      “——你强迫她?!”子生一把拎起项屿,眼神很可怕。
      “我是说,”项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不会再强迫她听我的话,或是硬要她理解我。”
      子生挑了挑眉,放开他。
      “我会试着用一种她喜欢的方式,让她理解我,原谅我。也会试着改变自己——当然我现在还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改变些什么——但是我尽力!我希望她可以听听我说什么,然后再……做决定。”
      “……”
      “我知道,”项屿垂下眼睛,“我以前的确是……很过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许有点迟了,可是我想,也许还不算太迟……”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子生诧异的眼神,好像他是……地狱男爵,或者其他的什么怪人。
      子生抓了抓颈后,沉默了半天,蹦出一句:“喂,你这……好像不止一句吧?”
      “……”
      “能不能再说一遍,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太好。”
      “……”项屿咬牙切齿,却又没办法发作。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子生并不是在耍他,如果这些话换成是项峰说的,他早就扑上去打起来了——那是他拿出毕生勇气才敢在别人面前说的啊!
      “?”
      “你只要告诉她,”项屿一字一句地说,“说我很想见她,要跟她好好谈一谈就对了。”
      “哦……”子生了然地点头,“你早说啊,刚才说那么一大堆,我怎么可能记得起来。”
      “……”
      “哦,不过……”
      “?”
      “她今晚去找项峰一起吃饭了,你叫你哥传话可能会更快一点。”
      球杆“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子生错愕地看着项屿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一脸的无辜。
      噢!项屿愤恨地想,施子生,你给我记住!
      下午四、五点的光景,上海的交通已经变得拥挤起来,高架上的车都动得缓慢,项屿不耐烦地用指关节敲打车窗,甚至用力按喇叭,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项峰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他苦笑着,那个怀心眼的哥哥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耍耍他,恐怕不太合乎情理。可是他又心甘情愿,只要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他颓然靠在椅背上,忽然很想见“狮子”——想看到她那张木讷的脸,想听到她木讷的声音,想吻她木讷的嘴唇。
      很多事情,他还没有理清头绪,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失去她,这种感觉忽然异常得强烈,仿佛不立刻见到她的话,他整个人就会爆炸。
      下了高架,项屿风驰电掣地驶进项峰楼下的车库,兜了一圈,终于看到子默的车,他不禁欣喜若狂,满腔的情绪都是想要见到她、见到她……
      电梯到达顶层,项峰家的门竟然是敞开的,他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也许还有笑声,他有点却步,就像一个爱吃巧克力夹心糖的孩子撕开了包裹在外面的那层糖纸,却又犹豫着要不要一口咬下去。
      项屿走到门口,项峰和子默背对着他在整理客厅的书架,项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可笑的话,引得子默咯咯地笑起来。他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子默的笑声竟然这么有感染力。
      他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两人同时回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诧异。
      “屿,是你啊,”项峰说,“我还以为是……”
      项峰没再说下去,好像他是一个不速之客。
      但项屿并不在意,只是直直地盯着站在项峰身旁的子默,用一种通常只会出现在她身上的那种讷讷的声音说:“嗯。我是想说……正好路过,就上来看看。”
      子默转过身,继续整理着书架,一言不发。
      项屿皱起眉,对项峰使眼色,项峰拾趣地走开了。
      “嗯……喂……”他走到她身后,两手不自在地扶在腰上,“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用眼角瞥了瞥他,示意她在听。
      “我想跟你谈谈,自从你……说要‘结束’之后,我想了一些事情,想告诉你。”
      她没有反应,还是垂着头不说话。
      “你可以……”他第一次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对她说,“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是说,我们谈一谈,就我们两个,安静地……谈谈。”
      子默放下手里的书,缓缓转过身,抬头看他。她的眼神少了过往的那种悲伤与不安,只是清澈的,好像还带着一点困惑。
      他很想就这样拥住她,吻她,可是他没有,眼神有些游移不定,是怕自己真的会那样做。
      “我……”
      子默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怔怔地望向他身后。
      项屿转过身,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是一捧艳红的玫瑰花。他看着项屿,目光带着毫不避讳的疑问与打量。
      “你们好!”高大的男人说。
      项峰走出来,笑着说:“老于,只是请你吃顿饭,你用不着这么客气,再说我这里也没有可以插花的花瓶。”
      “花不是给你的,”男人笑容可掬地转向子默,“是给美丽的小姐。”
      说完,他走到她面前,把花递给她。
      子默收下,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可是“老于”却还嫌气氛不够热烈,看着子默,淡定而认真地说:“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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