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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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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你的眼,看看我是谁?”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带着睥睨的威严。
方圆放下抱头的双手,睁着眼看向居高临下的陆时北:“陆影帝。”
“是我,记得找我报仇,随时恭候。”撂下这句话,陆时北抓住时南的冰凉的手离开。
时南呆呆地跟着陆时北的步伐,他怎么会在这?是巧合,还是……
夜里的风带着夏季燥热的微凉,将思绪混乱的时南拉回正轨,肯定是巧合。
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欲盖弥彰。
“阿北哥哥,你放开我。”时南想挣脱,但他的手就如当年般攥得紧如钢铁。
这句阿北哥哥,两世他等了整整十五年,陆时北心尖颤动,挺拔的身姿像被人点穴般再也迈不动腿。
他克制涌动难以抑制的欲望,缓缓松开手指,颓废中难掩浓郁的悲伤侵袭在时南的周围。
时南皱了皱眉,望着陆时北,“好久不见。”
除了好久不见,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寒暄,陌生代替的何止六年时光,还打碎曾经暗许的永久。
知道陆时北并非爸爸的私生子后,时南抱着弥补的心态,像个黏在陆时北身后的尾巴。
左一句:“阿北哥哥你饿吗?我有好多零食,可以你给你吃。”
右一句:“阿北哥哥出去玩吗?我可以把我的另一个邻居方砚哥哥介绍给你认识,方砚哥哥说男孩子都很喜欢玩游戏,你也喜欢吗?我可以悄悄把方砚哥哥的游戏机要送给你。”
女孩的声音童真且充满稚气,陆时北大都是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任她在周围聒噪的喊着哥哥。
奇怪的是渐渐这种碎碎念式地聒噪,充斥着他所有生活点滴,无孔不入,就连那些可怕的噩梦都被女孩占领,甚少出现。
他变态般扭曲自己,通过自残来提醒那段尚未了结的肮脏,又忍不住靠近那个纯洁如白雪的女孩,想要寻求救赎。
他就是个赌徒,赌这人间是先见暖阳还是先入地狱。
而上辈子他将陆家的龃龉不堪全部带入地狱,她呢?那天刚好披着鲜艳的红嫁衣嫁给方砚。
“阿南,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陆时北颤抖着嗓子。
时南以为他说的“晚”是指时家出事时他不在,亦或自己入狱时,他不在,想着其实这本身与他无关,何谈晚不晚。
陆时北看着她茫然的眼神,仿若那些往事难言的晦涩将他的心置于十八层炼狱。
那年,她十六,他十九。
时家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庆祝时氏企业二轮上市融资成功。
他也第一次见到她常常挂在嘴边的邻居哥哥方砚,那是个如清泉般温暖的男人,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盛满阳光星辰。
他看着在花园和时南嬉笑叙旧的男人,嫉妒像烈火侵蚀着五脏六腑,那股经年压制的自卑怯弱被正午的灼阳赤裸裸烘烤。
想要碾碎风中夹杂的谈笑风生,想要将她囚禁在自己羽翼下的欲望开始肆意生长。
可后来呢?
他所有欲念和期盼,被陆家人再一次打碎。
那场宴会让他的父亲陆氏集团现任当家人陆英廉,意识到他将自己的儿子像垃圾一样扔在时家,已经整整过去八年。
陆英廉派人来时家接他回去,他拒绝了。
本以为陆家可能只是想可怜一下他这只被遗弃的杂物,但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陆家除了他陆时北再无其他的继承人了,说来可笑又让他有种快感,陆英廉被对家伤了子孙根,而他的弟弟陆英勇犬色声马多年,又男女不忌,算是自己把自己作成了废物。
要么说烂人都是往骨子里烂,陆英廉派私家侦探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久就发现了他对时南隐藏的迷恋爱慕。
“时北,别忘了自己到底姓什么?”陆英廉将他绑架到囚禁他五年的那栋别墅,一样的寒冷,一样的噩梦开始无止境重演。
陆时北猩红的双眼暗示了他的暴躁,游离在人间之外的寒意蔓延他全身,“你纵容自己的弟弟□□妻子,又将得知实情的儿子监禁五年,你倒是记得自己姓什么?”
言语激烈,他毫不留情地撕碎所谓父亲的真面目,以及陆家的肮脏难堪。
淬了毒的话并没有对陆英廉的情绪产生多大起伏,在他看来,女人而已,他们这样的圈子最重要的是脸面。
“你该明白你的母亲只是我的情人,我只负责给她优渥的生活。”男人薄情地出口,像世界上所有犯错的人为自己找好最完美的解释。
陆时北一把挣脱禁锢着他的保镖,朝着端坐沙发的陆英廉就是一拳,第二下被保镖左右拦截。
陆英廉毫不在意的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发红的嘴角,无情中透露着几分随意,这样的男人即使年过四十也有着吸引女子前赴后继的资本。
他偶尔也会想起陆时北的母亲,那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笑容干净,说话时有着江南女子的娇软。
从几百人的招聘现场路过,他一眼就相中了她,让人事部将人招进了陆氏,用尽百般手段,他终于收服那只看着无辜却有利爪的小猫。
他们也曾过了几年甜蜜的日子,不然也不会有陆时北,但陆家这样的大家族,婚姻都是用来牵制资本的。
得来的不难,放弃也变得容易,只是没想到他的弟弟陆英勇无意间知道了她的存在,并且起了恶念。
“回来陆家,我送你出国读书,你会成为陆家的下一任掌家人。”陆英廉不想再讨论一个死了的人,和一段早该被埋葬的往事,“你考虑清楚,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叫时南是吗?”
原来他的喜欢已经那么明显,陆时北突然安静,他知道陆家人做事向来没有原则,“你敢。”
“我敢不敢,就看你的选择......而且,当年时家的公司因为收养你才能得到喘息的机会,我给得了,现在也收得回。”
陆英廉走到陆时北面前,右手捏住他的下巴:“陆家再脏,你也摆脱不了。”
后来,陆时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又如何回到时家。
记忆里耳边回荡的全是小姑娘的关心。
“哥,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家。”
“哥,你饿吗?要不要吃饭。”
......
“滚,离我远点,我不是你哥。”陆时北暴躁的走进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颓废地跌坐在冰凉的地面,六岁到十一岁他自杀过多少次,又自残过多少次,他忘了。
只是身体里的凶兽愈加庞大,那栋别墅安静到随时能将他吞噬,陆英勇是个十足的畜生。
他有凌虐好看小孩的癖好,很不幸,陆时北成为了他的猎物,当陆英廉发现时,一切早已来不及。
他患上了暴燥症,还有长时间被关的抑郁,人群恐惧症。
或许是血缘的最后良知,陆英廉将他秘密送到时家。
......
察觉到陆时北死寂般沉默挣扎的表情,时南微笑扯着话头:“爸爸说哥当年是被家人接走的,这些年应该过得很好吧!”
过得好吗?他想脱口而出没有你的世界要怎么才算好。
到底尚存一丝理智,他强迫自己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还好。”
他并不能表现出阴鸷,也不能表现出偏执,想要将她独占的变态心理。
她喜欢的是方砚那样进退有度,阳光且温暖的人。
上辈子那个身着红嫁衣女孩,这一世只能属于他。
他的回答夹杂着难言的情绪,似是落寞,又好似压抑,时南心口有些没来由的酸,想要快点逃离。
“时北哥,我明天还有工作,有时间请你吃饭。”
时南的行程表,陆时北是用心刻在脑子中,怎么会看不明白时南掩藏在眼底的惊慌,以及久别重逢的无所适从。
到底还是不想逼她太紧,陆时北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电话号。”
“哦......哦”,怔愣两秒,她接过手机将自己的电话输好,“那,时北哥,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我送你。”时南下意识想要拒绝,“不......”
话音未落,陆时北已经十分自然的拉着她走到停车场。
呃,好吧!时南劝自己。
上车,时南报了地址。
车里寂静的有些异常,两人的呼吸声交错,有种难言的和谐,陆时北的脸上难得闪现出暖意。
驶进小区门口,车稳稳地停在楼下,时南下车:“时北哥,再见。”
等时南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陆时北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然后点上。
香烟的味道他并不迷恋,只是相思入骨,想找些事疏解游走失控边缘的情绪。
两年前,他在国外遭遇枪战,心脏外三寸处被射了一枪。
上辈子,这场受伤也发生过,只是他成了植物人,到时南出狱也没能苏醒。
但这次同样的伤,同样的人,他不但没有成为植物人,还在受伤期间走马观花的过完了一生。
不,应该说前生。
上辈子的他怕陆家人伤害到时南,一直按捺着私欲,偶尔也是忍不住的时候开车到这栋楼下成宿成宿的吸烟,一包,两包,三包.......
慢慢的,所有压抑将他的病症再度打回原形,终于在时南结婚的那日全面爆发。
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了结所有。
国外留学的前几年,他谋划着搞垮陆氏,但大多刚有苗头就被陆英廉发现。
然后,他开始走一些偏激的路子,结交不三不四的道上朋友,那场抢战受伤就来源于此。
但好在他也因此能让人弄到违禁药品,那夜,天很黑,他在那栋囚禁他五年的别墅约见了陆英廉和陆英勇。
出于陆家的现状,二人都来见了他。
就这样,他将两人先后打晕,绑在椅子上。
在他们清醒的情况下,缓慢的注射药物到他们的身体里。
他们清晰地感受着生命的流失,惶恐,求饶,后悔,毫不吝啬。
陆时北没有任何情绪,不喜也无悲,在天亮的最后一瞬,他像他母亲一样从别墅的顶层跳落,墙边的铁栅栏贯穿他的身体。
他露出看见曙光的微笑,眼前幕幕闪回在时家的那八年,还有那个将他差点拖出沼泽的女孩,口里喃喃:“阿南,我爱你。”
后来,他满足地闭上眼,结束了他荒诞可笑的一生。
而陆英廉和陆英勇并没有死,他放弃将最后一剂药注射进他们体内,不是不恨,只是黄泉路远唯求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