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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青萍 ...

  •   当妍伊带着玉壶匆匆赶至宋景月住处时,素日清素幽静的淑昌宫已是人头攒动,挤挤挨挨地在殿前塞满了人。赵慈,李润,甚至大妃都赶来了。连平日里只顾着作画,甚少理会宫中诸事的“画痴”吴昭容也在此时匆匆赶来,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只是不停地往殿内望望,眉头锁紧,忧心忡忡。
      一干人等在此相遇,行礼问安自然是少不得一阵忙乱。李润心里紧张着里头宋景月的情况,对此类礼节并无多少心思理会,随意摆一摆手就结束了几人的见礼,转头就问那战战兢兢立于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内人和医官徒从:“里头究竟如何?淑仪可还安好?”
      徒从战战兢兢,不敢发言一句,生怕一句不慎,便出了差错。李润见状不由蹙眉,当下也不欲难为他,顿了一顿,说道:“罢了,你且听你师长吩咐,做你应份之事吧。”徒从唯唯诺诺,连声只答应“是”。
      殿内凉阴阴的,隐约传来一股子血腥气息,平白地在夏日里烘托出一种森肃的意味,让人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慢慢地往头上蔓延,复又从头顶慢慢地渗到心里,冷津津地刺激着被热意烘的有些松弛沉缓的心。李润眉心微拧,看向殿内,眸光沉沉,却又不发一言,妍伊在殿外看到润的神色,只觉得身上不知怎的,平白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磕碜得紧。
      不一时,医官匆匆从室内走出,向李润恭敬施礼:“宋淑仪失足跌倒小产,实为憾事。如今淑仪血已止住,想来再行调理,不久后定能康复如初。”说罢,似是略一犹豫,有什么话语说不出口。
      李润自是瞧见了他这般神色:“有话,但说无妨,何必有所藏掖。”
      医官略略上前一步,低声道:“只是,淑仪娘娘玉体欠安虚弱,经此次,怕是伤身,况且,娘娘此次有孕,实属意料之外,连娘娘自己也不曾发觉,前些日子的饮食,也都于胎儿身体不利。怕是,对日后生养,有些妨碍艰难。”
      李润神色微微沉冷,目光中一抹锐色划过,回答却是简单:“倒是天意弄人。”
      李润的回答不带多少情感温度,也并无半点不妥的情绪,或许有惋惜,但更多的则是官方而必要。在心有期待的人眼里是敷衍,在无心期待的人那里,却也是无味的例行公事,不能给人任何慰籍。倒平添了一股应酬样的麻烦。
      妍伊站在一旁看着李润这般的言语与态度,一时之间,心里难免感慨。或许,在他眼中,一切就是这样的顺理成章的吧。王生来就是为了王位和王权国别,这王权伟业,才是他真正的生命,是他必须热爱倾尽全力的。他的心里容纳的东西都被这样那样更重要的事填满,早已容不下更多的人。也许能够有一点点些微的不同,就是他所能给予的不可多得真情了。看他对于失了孩子的后宫的态度,就可见一二了。
      比起宋景月,或许,她真应安然,不该奢求过多。
      本以为此事不过是深宫之中的一个小之又小,不能卷起任何波澜的意外,如同一粒小石子倏尔落入水中,虽然会激起感慨与怜惜的漪澜,但终归是池鱼入水不见踪迹。不料短短几日后,却又忽然横生波澜。
      流言好像生长在阴湿处的苔藓,不知何时长起,却又以顽强的生命力迅速蓬勃蔓延,似乎几息之间,就占据了半壁江山,张牙舞爪地向人宣示着它的力量和不可忽视。妍伊在嘉华堂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接收到了不少关于宋景月小产的形形色色的新版本,无一例外地全是指向她的。御医几日前曾说过宋淑仪不知自己已然有孕,饮食上不曾格外注意,误食了许多伤胎之物,再加上不曾重视睡眠休息,行路时头晕目眩,这才不慎跌倒以致小产。
      但在流言的版本里,是宁嫔朴氏善妒且多心,从前在中殿未能生下世子前就设计勾搭主上,并且引得主上破格在无有诞下子嗣的情况下即给予其淑媛之封,并揽断中殿和其余后宫的恩宠,以期提前诞下长子,好图来日与中殿一抗。而此次宋淑仪之事,也是宁嫔早已从御医之处预先以自己的盛势与巧言早有嘱咐,预先得了消息,却瞒了宋淑仪,故意着人以伤胎之物做成淑仪喜好的口味进献,致其在不知情下食用此些不当之物。而淑仪宋氏向来守礼,与中殿交好又得大妃喜爱,凡有此二人所需,无不劳心尽力而为。宁嫔刻意的隐瞒,使其不知自己身在孕期,依然如常日一般劳心上神,大大减弱了其精神气力,才导致了体虚,平平走着也能不慎跌倒以致小产。在这些流言的口中,妍伊虽然年纪小小,却心思深沉缜密,既能以相貌魅惑君上,又刻毒狠辣,平日里看着不显山露水,其实却是一个天生的妖妃祸水。
      紫淑与楚熙前来看望妍伊时,对于这些谣言,也是忧心忡忡,为妍伊受此袭扰愤愤不平:“也不知是哪只角落里的老鼠,在背后嚼这些舌根子,空口白牙地诬陷好人!娘娘素日在膳房与我等共事时是何品性?在大妃殿时又是如何?这么多双眼睛看在眼里,我们亲熟之人又岂会不知!这些人,编排的倒还有模有样,偏听偏信。但凡长了耳朵眼睛的,也都不会信这些胡诌!”
      比起紫淑的义愤,楚熙更多的则是担忧:“这忽然之间就起了流言,怕不是意外。无风不起浪,这次的流言,恐怕不是仅仅坏了娘娘的名声这么简单。”
      紫淑又气又忧:“真不知咱们娘娘这好好地在宫里待着,又是犯了哪路神大人的忌讳,非要对付娘娘。”
      妍伊放在桌上的手紧了又松:“原本我破格蒙幸就已经是犯了那些两班大人的忌讳。偏生我又在生育和君恩上又和中殿竟是如打擂台般。两班之中想要对我下手的人也不算少。这样对付,倒也并非不在情理中。”
      “只是不知,接下来,他们又要有什么后招等着。”楚熙眉头紧缩,“我总觉得,恐怕这事儿只是一个开始,后头怕是后继无穷。但眼下,倒也不能对这流言置之不理。若是一味地信奉清者自清,只怕日后还反受其累。”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的道理,我也并非不知。”妍伊也并未觉得轻松,也陷入了思虑中:“只是这要是想要自证清白,怕是要费一番心思。”
      “不过,”妍伊话锋一转,语调里却隐隐有了一股倔强和肆意:“既然我已有了妖妃之名,我倒也不妨,放肆一回。没得谨小慎微,憋着一股郁闷之气,倒白担了这虚名。”
      次日,王宫中发生新王继任以来的又一件大事,几日来身处流言中心的宁嫔跪于交泰殿门前,向中殿赵慈立陈自身品质有亏,直引得宫中流言不绝,不宜忝居嫔位,自请废位出宫,从此不再与王宫有一丝联系,以免坏了宫内气运。宁嫔在交泰殿外久跪,不停陈词,行礼叩首不止,只求中殿答允其恳求。
      交泰殿内,赵慈听得陶内人来报,再听着外头声声陈词,不由得蹙眉微怒:“此些言论本就是凭空猜测,坏人声名的诛心之论。连证物证人都没有影子的事,就是到了府衙公堂会审,也是一桩无尾的烂案。仅凭众口铄金,就弄出这么大一出事来,当真是觉得王宫是没有律法的地方了吗?!”
      陶内人向来做不得殿内的主,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垂头束手不语。叶尚宫自从上次被李润借机斥责敲打以后,已是多日不得赵慈召唤近身伺候,今日好容易近前来,自知也不便如从前一般端着架子拿大,就也暂且默然。正在这局面僵立不化的当儿,却又听得赵慈忽而叹了口气:“罢了,纵是众口铄金,也终究有损其人清誉。宁嫔也不过是不想污水蒙头,不明不白地就被这么议论了去。出了这等事,不来交泰殿陈情,难道还越过我这个中殿,向主上大妃直接状告吗?”
      听到这里,叶尚宫登时忍不住了,不由得出声阻止道:“娘娘!”
      赵慈却是难得地没有听取叶尚宫的这一句充满警戒意味的一声,坚决而严厉道:“在其位谋其政,难道父亲母亲还能代替我做这个国母不成?福喜,与我一同出去看看宁嫔吧。”话毕,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对叶尚宫而言却又难以生受的话:
      “此次宁嫔一事,叶尚宫还是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日后又要吃一记教训。”
      殿门开启又关上,徒留叶尚宫呆呆地望着那禁闭的房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一切。片刻后,她惨淡地笑了,慢慢地瘫了下去,直至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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