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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又打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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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的绣庄所有的开张事宜已都打点停当,恰巧年关当头,便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请了舞狮队,那南狮北狮的披挂都在院子里搁着,我凑过去仔细地瞅,披红戴绿,目若银月,好不神气。
舞南狮首的是个壮实的青年,叫盛春,脸孔黝黑黝黑的,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他脾气好,把我架在肩上捞天,给我介绍这个介绍那个。不像那个吉天儿,老是木着脸,逗个乐都像是难为他似的。
正说笑着,奶娘来了,穿着蓝底白玉簪花的罩衣,挎着一个鲜亮的小包袱,站在迎宾墙下乐呵呵地看我:“小鹭鸶!”
我忙从盛春肩膀上溜下来,殷勤地拉住奶娘的手,进屋去。
娘亲正指挥巧哥儿换窗幔子,见我们俩进来,忙收拾了个地方让给奶娘坐。
“今儿个是你娘亲铺子开张吉日,咱们小鹭鸶也得有件鲜亮衣服帮衬帮衬,喏,给你的!”说着,便把那个小包袱递给我。
“奶娘,您又破费。”娘亲嗔怪道。
奶娘却道:“不碍的,不碍的,我闲暇多,不过一件衣服,不费什么功夫的,咱们小鹭鸶,又清亮又水灵,叫人喜欢不够呢,忍不住就想打扮打扮。”
新棉袄,石榴花色,斜襟儿福盘扣,我喜欢的不得了,穿上了就不肯再撂下。娘亲故意板着脸唬我,说什么等到了年下,就不给我做衣服了。我也不以为意,揣着两兜子鼓鼓囊囊的瓜子就去前院里又找盛春去。
舞狮队已经到前头绣庄门前去了,我从人群里挤进来的时候,锣鼓正敲得响,我边看边吃,还得抽出手来拍手叫好,忙得不亦乐乎。
娘亲和奶娘也出来了,站在门槛前边也拍手。
眼瞅着吉天儿挑起了一挂鞭,正要点火,我马上窜过去,一把抢了过来,叫他给我点了,得意地挑在手上。
盛春舞的南狮摇首摆尾地围着我打转,一副讨巧的模样,像只淘气的猫,我便扬起那火龙似的炮仗,有模有样地逗起这只大猫来。
围观人群发出阵阵叫好声,我亦愈发得意,只是这炮仗燃得快,很快便炸尽了,我没尽兴,抓着竹竿又去找吉天儿,想再叫他搞一挂鞭来玩。
绕了一圈,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我气得扁着嘴又回来了,竹竿子自然一撅两段,丢在地上又使劲踩几脚,而后便躲在人群里不苟言笑。
舞狮过后,人群便渐渐散了,乐意逛的便都挤进铺子里去,街面上就剩了我一个还愣愣地站着,拿脚底板蹭着地上红彤彤的炮仗纸。
一个人寥落的很,我便又开始想念我的白鹭洲。
在白鹭洲,纵然是冬天,越冬的鹭鸶鸟都飞走了,我一个人也绝不会觉得孤寂,看看天,看看水,仿佛什么都是有趣的,就连几个空空的螺壳我也能玩很久,有时候闵秋宵那家伙也会偷偷在读书的间隙里溜出来,陪着我拿螺壳当弹子,而通常是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拿比我多一倍的螺壳也能输得精光。
想着他那张因为输光而急的通红的脸,我就忍不住要笑。
而眼下这个时辰,他应该还被关在房里念那些什么“之乎者也”吧?
不知怎么,想起这些,鼻子就泛酸了。我忙揉揉鼻头,准备回屋去。
却“啪”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打了后脑勺,我一摸,满手的泥巴。
转头一瞧,五六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一溜儿站着,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蓝缎面儿的长衣,趾高气昂地瞪着我。
不是那天害我没走成还挨了一顿揍的小子还会有谁?
眼下算是在挑衅了吧?
“虹一,这丫头是谁?”其中一个孩子指着我问道。
他似笑非笑,做足了得意的表情:“手下败将。”
我立刻火冒三丈,啐一口:“臭小子,那天明明是有人拦阻,否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你倒把胜绩往自己头上揽得快,好不要脸!”
我又把头发上的泥巴拍拍干净,挺直腰板,回瞪过去。上次是娘亲拦阻,被他铩羽其实非常不甘心,此次定然不会重蹈覆辙了。
他嗤笑一声,轻蔑道:“没人阻拦,我也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上次你运气好,碰巧被救了而已。”
这人的样子真讨人嫌!
我按捺不住,挥舞着拳头就冲了上去。他没料到我这么突然,被我狠狠撞了一个趔趄,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住。
“你!”他气得不行,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对我怒目而视。
“打架就打架,要费那么多口舌干什么,又不是泼妇骂街!”一招得手,我心情大好。
他咬紧牙,猛冲上来,用力之大,我全力顶着也还是后退了好几步,稳住脚,两个人便扭在一起。
身旁的小孩子纷纷叫嚷,蚊蝇似的,虽不至分心,却也觉得烦得要命。
集中精神地抵力撑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只一心想着不能输掉,否则会很丢脸。也许他也和我想的一样,两个人都冷着脸咬着牙,你推我不移,我拽你不动,像是两只斗得眼红的牛。
时间太久,久得连围观的那些孩子都没了耐心,要么纷纷转移阵地,要么就开始小动作,蓄意破坏我们的战斗。
有人在拿小石子往我头上丢,我窝着火,恨不得下一刻就把这小子撂倒在地,然后把剩下的所有人统统揍一顿,冷不丁头顶上响起一个凌厉的声音:“你们这群小子在干什么!又打架?”
我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瞬间被那小子一脚放倒。我楞了一下,迅速反应,脚下也使劲一蹬,他显然没提防,“啊”的一声趴在地上。
与此同时,围着的孩子们呼啦全跑了个精光,我抬起头,迎上的是满眼惊诧的盛春,他身上还穿着毛茸茸的舞狮服,额角微微冒着汗。
“鹭鸶?”
我不出声,爬起来把身上的尘土拍拍干净,但是石榴红的新袄子上还是沾了铜钱大小的一块污迹,拍都拍不掉。这是奶娘做给我的,就这么污了多可惜!我怒从心起,对着同样刚爬起来的那个臭小子的脸就抓了一把。
正抓到眉骨,眉毛最后一小截处立刻渗出血来。
也许是料不到女孩子会这么骄横,会这么野蛮,盛春愣了,连拦都忘记了。
臭小子疼得捂住眼睛,欠下身去直抽冷气。
“鹭鸶小姐,你,你,不可这样!”盛春总算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护住那臭小子。
“那,你说我该怎样?”我毫不客气地反驳。
“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野蛮呢?”
“女孩子?女孩子就不能打架?就该被人欺负吗?凭什么!”
盛春被我抢白,讪讪地支吾:“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母夜叉!”那臭小子依旧捂着眼睛,气势却半分都不减。
“呸!”我也毫不示弱。
两个人眼看着又要掐起来,盛春急忙拉架:“鹭鸶小姐!今天是你娘亲开张的吉日,不好这么捣乱的!虹一少爷!你也安生一点吧!”
“哼,红衣?这么娘气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讨厌!”拳脚够不到,我只好拿言语攻击他。
“切!你才是吧!叫什么鹭鸶!你就是只怪里怪气的鸟!”
我正欲再次反驳,却听得身后一个极为严厉的声音喝道:“鹭鸶!”
是娘亲。
“娘亲!他——”我欲辩解。
“道歉!”
“我不!”
又是要我道歉!架是两个人一块打的,又是他先挑的头,凭什么要我道歉!
“道歉!”娘亲说着伸手又要扯我耳朵。
我不敢恋战,捂住耳朵转身就跑。
跑回家里,一头钻进奶娘怀里,委屈得只想哭,却还是使劲忍住了。
不能认输,不能软弱,不能哭。
娘亲很晚才回来,我躺在床上面朝里不理她,背却是紧绷着的,等待着惩罚来临。可是,她却没再扯我耳朵,也没教训我。
我忽然想起来,她要开始忙生意了。
瞬间我就不气了,我不愿让她累这个累那个,我还是心疼她的。
睡到半夜,觉得冷了,把鼻子拱到她手下边,暖暖的,像只小狗似的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