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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病重 ...

  •   天色已明,我跑出去,一切都是豁然开朗的白,费力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城里去,就近打听了最好的医馆的地址,但因为路不熟,中间走错了一段,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最后终于找到了医馆,赶紧大步进去。
      问诊的位置上坐着个老头,哆哆嗦嗦地烤着火,看着精力颇为不济。
      听我说明来意,老郎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夫年事已高……又大雪封门的……”
      我没再多话,转身便走。
      老郎中太老了,我要勉强人家这样的天气出去看诊确实也不妥,还是得去找驾车,把天青拉到这里来。万一这家大夫瞧不好,再去找别家也方便。
      可是眼下才刚刚天亮,别说是车了,就是人都难找。
      在城里各条街上来来回回穿行了好几趟,好不容易才拦下了一驾准备出城拉炭的驴车,没等那车夫反对,我就丢了块碎银子给他。
      行至铁塔寺附近,想起小平果,我跳下车买了两个大馅饼,拿油纸包好,揣进怀里,旁边正好有间成衣店,我又花钱收了一床棉被。
      那车夫好像舍不得那小老驴似的,打鞭子都有气无力的,我等得急了,把鞭子夺过来扬手就是一鞭,那车夫气得不行,但碍于我付的车费比他一整天的收入还多,只得忍了。
      离码头小屋老远,就听见平果的哭声。想来是他醒了,见娘亲不省人事给吓哭了。
      我不等车子停稳便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厨屋里去。
      天青倒在地上,脸色愈发乌青,呼吸微弱,小平果跪在娘亲身边,大声地嚎哭,见有人进来,先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等看清了是我,便收住了哭声,大眼晴期盼地望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安慰他道:“不用担心,我会救你娘亲的。来,咱们把你娘亲扶起来。”
      没有知觉的人比平常更沉重,我吃力地将天青扶起来,走出屋去。那车夫杵在一边,也不上来帮忙,我对这个人不抱任何希望,白了他一眼,费力地将天青弄上车去。
      给天青盖好棉被,又将平果揽在自己怀里,一切准备停当,驴车便吱吱嘎嘎地往城里驶去了。
      雪还在下着,不厌其烦似的。
      我打了个呵欠,将蓑衣上的雪掸了掸,忽然想起怀里还有两个热乎乎的馅饼,赶忙掏出来递给平果,平果捧着纸包,使劲嗅了嗅,开心地咧着嘴笑了。
      笑完,他又把纸包还给我,赧然道:“我不能再吃你的东西了……你对我和我娘亲这样好……”
      我乐道:“快吃快吃,一饭之恩当报还。你给我一个红薯,我还你两个馅饼。”
      小平果又笑了,一边扒开纸包,一边跟我说:“我现在还是小孩儿,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一定,一定报答你。对了,你叫啥名字?”
      “鹭鸶。”
      “嗯,这名儿好,鹭鸶鸟可漂亮了,我跟娘亲在南京的时候见过,一大群一大群的,像下雪。鹭鸶你也漂亮,比我见过的女的加一块儿都漂亮。”
      虽然是小孩子话语,我却还是给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搪塞他道:“快吃你的吧,怎么那么多话!”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看我是个小孩子,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把耳朵凑过来……”他故弄玄虚似的冲我勾勾手,我疑惑地把耳朵凑过去,只听他满口馅饼香味地道,“先前我娘亲跟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她喜欢我爹爹喜欢得紧呢……我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是我都知道的,所以你不用听我娘亲胡乱说,她呀,一发病就要骂我爹爹,近来她状况愈来愈不好,也愈来骂得凶……”
      说着说着,小平果的眼里就囤起了眼泪,眨巴眨巴地像是要落下来,他忽然扬起小手狠狠地抹了抹,仰首道:“娘亲说了,男子汉都不哭的,平果平果你不能哭!”
      我拿披风给他围围好,问道:“平果,你娘亲得的是什么病?”
      平果摇摇头:“我不知道……娘亲只说自己没事,不许我多问……”
      凛冽的风将天青的头发吹了起来,我忙帮她理了理,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这女子一直蹩着眉,像在和什么较劲似的,全然不似我曾见过的那些卖笑女子,摆出温顺的姿态,任人摆布。我很是厌恶那些女子,可是对眼前这个女子,我却厌恶不起来,反倒打心眼儿里喜欢。
      唉,她一个人带着平果儿,该有多么艰辛呢?
      不大的功夫,就到了那间医馆。
      老郎中叫了两个帮徒把天青架进医馆来,放在专供病人歇息的榻上,捻着胡须表情严肃,我拽着平果儿紧张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老郎中站起来,背着手走回到炉子旁边去了,并来回踱着步,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心里焦急,忙问:“先生,她怎么样?”
      老郎中抬头瞧了瞧我,突然问:“你是她什么人?”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平果,抢着替我答了,“鹭鸶是早上刚认识的大好人。”
      “早上刚认识?”老郎中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像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好心似的。
      我被他看得怪别扭的,赶紧答道:“萍水相逢而已,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姑娘这样的好人,现在可不多见了。但是,这个人,姑娘最好还是别费心了。”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忙追问:“什么意思?”
      “萍水相逢而已,还是放弃吧,这人——”老郎中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紧:“先生,您再费费心不成么?”
      “我孙尧已过顺耳之年,治人无数,从不怕人说我医术不精,因为人人都知,在我手里,救得便是救得。这女子,五脏俱损,气息绵弱,眼下全凭意志在撑,即使是乐观地看,也过不了三日。”

      应不住我再三恳求,老郎中还是给开了几副药,然后便遣我们回去了。
      平果儿在回程里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抓着自己娘亲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娘亲就没了似的。
      我晓得他心情,刚刚老郎中说的话被他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他是早慧的孩子,自然完全明白。
      我可怜天青,也可怜平果儿,可我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我能帮她们到哪一步呢?

      回到码头小院子里,那车夫放下我们便飞也似地跑了,抽毛驴屁股不遗余力,仿佛怕沾染了晦气似的。
      要搁在以前,我指定不放过他,可现在我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时间。
      找了把斧子,将我上次来时住的那间屋子的锁给劈开,将天青放在床上,安顿好,交代平果儿仔细照看,便提着药去厨房了。
      厨屋里东西倒还齐全,我顺利找到了一个炖煮用的砂锅,非常时期,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收拾停当,我终于能歇一歇了,疲惫地打了个呵欠,靠在有些泛潮的柴垛上,居然就那么摇摇欲坠地睡着了。
      居然还做了个梦,好死不死地梦见了那个讨人厌的沈青铎,拈着他的那柄破扇子,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大灰狼,我则像只兔子似的被他踩在脚底板下,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狞笑了一会儿,忽然阖了扇,点了点我的头,道:“都说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来,乖乖被我吃掉吧!”
      说罢,血盆大口便张开了。
      我一个激灵,生生给吓醒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四下里瞧了瞧,发现自己身上不晓得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大披风,灰白的短毛皮,很厚实,却不重,脖子领儿上还有一圈貂毛,一看就晓得价值不菲。
      可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倒是灶台上,熬好的汤药罐子就搁在上头,火候刚刚好。
      我奔出去,贴着门框往外看,雪地上早就下白了,连半个脚印都没有。我给这异象吓出了一身的汗,忙把那华美的披风丢在柴垛旁,端了汤药就去找天青母子。
      小平果儿瞧见我进来,忙上来替我把药端了过去,我仍是不怎么放心,又往外瞧了瞧,平果见我行为怪异,问道:“你做什么?”
      “平果儿,刚才有没有瞧见什么人来这院子?”
      平果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咳咳……”这时候,天青忽然醒了,一翻身伏在床边咳个不停,最后竟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满地的血点子看得我触目惊心,但是平果儿看来却不怎么惊诧,只是神色显得有些悲戚,他从旁边的水盆里拿了手巾,拧过水,过去给天青擦着嘴角,又拽了些破布头按在地上擦拭那些血迹,并对我说道:“你放着,我做就可以了。这些污物,我早做习惯了……”
      天青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手指颤抖着,紧紧抓住床沿,可是余下的力气只能顾得上顺气,煞白着一张脸,半个字都说不出。
      “娘亲,娘亲,你莫急,咱们没事!咱们没给人找到!”平果儿满手是血,小脸儿上全是泪都顾不上擦一擦,我忙过去扶住天青,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待她气顺了些,在背后给她搁了个褥子,让她半坐起来。
      天青半阖着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儿,轻颤着,却一直不肯落下来。手攥成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在忍着巨大的痛楚。
      我瞧着,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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