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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构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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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徐逸夔反应快,他向外追了一段路便瞧见了孟文山的背影。
“文山师兄,且慢!”徐逸夔见他回头立马快速的说道:“你胞弟现下在哪家客栈?”
“报官吗?”孟文山皱着眉继续说道 :“不需要,胞弟之前便是在长安城外的驿馆落脚,递与我这封信之后,我便让他尽快回去了! ”
徐逸夔来不及细说,只拉着孟文山向太学外走去:“你胞弟被人扣留在了城内。”
“你如何知晓?昨日我与他在广文阁见面时……”孟文山渐渐瞪大了双眼,剩下的话再也没说出来。
他胞弟不远万里送他这封信,更告诉他这方子可保他仕途坦荡,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过分蹊跷。
“师弟,我们眼下根本出不了太学,我胞弟也并未告知我他下榻于何处……是哪里出了问题吗?”孟文山嘴上说着出不了太学,可脚越迈越大,平日里的端正仪态全丢在了脑后。
“太学诸生中蛊毒一事,李仆射第二日便被撤职查办,跟着太学便乱成了一锅粥。而我父亲联络的人还未回信,你在昨日却突然拿到了治这蛊毒的方子,也就是说……”徐逸夔指了指太学院院墙的一处矮时,示意孟文山先上,他借力时恰好把话说完,“你胞弟早已被人故意骗来了长安!”
“而你分析出来的背后之人是错的!”
孟文山被这句话吓懵了,他拉着还未站稳的徐逸夔闷头向前跑,嘴里更是把真正的底全露了出来:“安和客栈,他歇在那!”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孟文山让他胞弟选了长安城中距离太学最近的安和客栈。
两人脚程很快,赶至安和客栈时,看着算平静的客栈,两人具是长呼了口气。
还好……还来得及。
挥退小二后,孟文山带着徐逸夔直奔客栈二楼。
“为何是今晚?当时把方子赠与我胞弟的是镇北军的一位属官,如若不是宋家,那是谁?”
“不是宋将军!按行军速度算,镇北军才堪堪过了江暮,根本到不了你老家!而且我肯定的是,只要你告诉我方子的事,那帮人定是会跟着动手,必须先离开这。”看着孟文山还打算敲门,徐逸夔可根本不管什么门不门,直接推门而入,环视一周后对着身后的人低声说道:“你胞弟不在!”
屋内是客栈必有的简单床榻和最中间的一张圆桌,因为没有灯,只能借助大开的窗户看清床榻上是否有人。
孟文山向着床榻处看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慌了神的,左右看了看后他转身便往楼下走。
屋内的徐逸夔犹豫了片刻还是提步跟上,他落后孟文山几步,但借着月色还是看得清前方发生的事。
孟庆丰提着裤子推开了茅房的门,因着困意他打了个哈欠,接着就被人一把拽了个趔趄。
“哎哟!谁啊?”
孟文山微喘着气,他抓着胞弟的手有些发抖,但脸上的神色却十分放松:“就知道你这臭小子爱晚上如厕的毛病还没改!”
孟庆丰有些不明所以,他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道:“兄长,你怎么从太学出来了?”
“别叙旧了,先走!”追上来的徐逸夔把手里的包袱扔向孟庆丰,跟着转身往回走:“去医馆。”
如果在去安和客栈的上徐逸夔是担忧,那在三人从安和客栈去往徐氏医馆的路上,徐逸夔内心已经开始隐隐不安。
太静了。
静到让人开始心慌。
“等一下!”徐逸夔伸手拽住孟庆丰的包袱,谁知被轻轻一拽的包袱突然散开,包袱里的衣物和书信全掉了出来。
孟庆丰立马蹲下身开始捡,徐逸夔却并没有动,下一秒,他拉着孟文山向一侧暗巷躲去。
“躲好!”
孟文山实在是不知道缘由,他对着还在捡书信的胞弟低声道:“庆丰,快躲起来!”
孟庆丰倒是个挺听话的弟弟,立马丢了手里的银两,躲进了不远处的摊贩架之后。
一直安静的街道有了响动,夜风带起了阵阵紧绷的肃杀之气,刚刚躲好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默契的屏息凝神。
黑衣人的数量不多,但每一个在黑夜中均身手矫健,移动的速度十分快,前后有序的向着某一个方向而去。
被远甩在后面的徐逸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顶,他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如若他猜的不错,今晚定是会在安和客栈有一场肆意轰动并且企图嫁祸他人的刺杀。
庆幸的是,他和孟文山一起提前带走了孟庆丰,可为何还会在半路遇见刺客?
是因为他们提前去的太早吗?那批刺客还没到?可这感觉就好像……不该如此。
是哪里不对?
可眼下顾不得哪里不对了,只要熬过今晚,明早一切就会明朗了。
今晚牵扯进太学蛊毒案的人越多,或者说越多朝中人露出水面,对于他和徐家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师弟,那些人去的方向是安和客栈?”孟文山收回看向不远处的视线,他指着不远处徐氏医馆的旗巾,问道:“徐氏医馆就在前面拐角处,我们如何进去?”
“跟我来。”徐逸夔说完便先一步迈了出去,越过孟庆丰时,他掩唇咳了一声可语气中还有一丝不自然,“跟着我。”
穿过街对面便是徐氏医馆的偏门处,三人似是小鸡跟母亲一般穿过了整条街。
随着右手摸上徐氏医馆的偏门,一直分神看着身后的徐逸夔凝神敲了敲门。
“蔡叔,是我。”
屋内先传出来的是姜凡清应话的声音,徐逸夔推了推门,接着转头说道:“过了今晚……”
门刚被打开,徐逸夔一只手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另一只手立即抽出门内俊哥腰间的配剑。
可长剑剑锋还未完全出鞘,他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姜凡清看他抽剑立即意识到出了事,他跟着立马唤了一声,“文山师兄?”
一门之隔,孟文山抬手捂住小腹的伤口,他表情略有些扭曲,接着他抬头看向和自己一步之遥的徐逸夔,为了安抚对方他扯了扯嘴角。
分神敲门的短短几秒,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徐逸夔立马上前抱住孟文山,赤红的双眼紧盯着拿着匕首的孟庆丰。
“你是何人?!”
孟庆丰早已丢了一路上憨憨的少年神态,取而代之的是视死如归的凛然,他冷着眼看着面前的两人快速后退,因着徐逸夔的问话,他停下了。
“孟庆丰。”‘孟庆丰’再开口说话时已经换了语调,沙砾滚过似的嗓音似是曾经受了很严重的伤,完全辨认不出来是谁。
另一边的姜凡清已经从徐逸夔怀里接过了孟文山,他看清了街中央的少年。
老成和冷漠的神态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完全不相符,姜凡清皱眉辨认后,对着早已冲上去的徐逸夔喊道:“小心!是死士!”
两人缠斗在一起,招招式式都用尽了全力,周遭的摊贩架随着剑锋一次次坍塌,所过之处无不是剑锋相撞之声,兵器震鸣此起彼伏。
‘孟庆丰’只有一把匕首但明显淬了毒,为了不让对方分神有机会以死效忠,手拿长剑的徐逸夔额间隐隐现出一层薄汗。
“蔡叔!”另一边的姜凡清因着蛊毒,无力背起受了伤的孟文山,他咳了一声问孟文山:“还能走吗?”
刺伤来的迅疾凶猛,小腹处的伤口血流不止,被蔡叔和姜凡清一同架起来的孟文山神思有些恍惚,他十分艰难的转头看向还在缠斗的徐逸夔和‘孟庆丰’,接着染满血的手抓住了姜凡清的衣袖,乞求道:“救救他!”
“你这娃,治伤要紧!”
姜凡清把人拖进屋内,可孟文山却死活不愿走,甚至一只手抓着门框,又求了句:“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
蔡叔在一旁急出一身汗,粗糙的老烟腔十分焦急:“你这娃怎么如此固执,那已经不是你胞弟了!”
孟文山一改往日的知礼通达,他只更用力的攥紧门框,像头不知何为拒绝和劝告的倔驴一样继续说道:“求求你们,救救他!”
蔡叔被气得不轻,他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后,为了尽快把人弄进医馆内,他把自己猜到的情况一点点想说明:“中蛊的人可不会认什么兄长!就算小夔制服他也没用,定是会……”
“蔡叔!”
姜凡清提声唤了一句,接着他看了一眼孟文山仍在抓着门框的手,最后还是选择抬起一只手轻搭在孟文山的小臂上,攥紧对方发颤的臂膀低声道:“师兄,我们会尽全力救他。”
只这一句,孟文山便卸了力气,整个人随即昏睡了过去。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短促扭曲的哨音,哨声下的蛊人突然暴起,手间的匕首近乎疯狂。而与他交手的徐逸夔渐渐发现那把匕首企图在吓退他的每一个间隙都隐隐有着向蛊人自己颈间滑过的意思。
“俊哥!”
因为太学蛊毒的事,徐氏医馆很多的小厮和疾医都待在了太学,而今晚夜间的徐氏医馆轮到蔡叔和俊哥轮值,在自家少爷拔剑而出的一瞬间,俊哥便默契的躲了起来。
“来!”
喊话的同时,徐逸夔猛的增加攻势,手中的长剑几乎化为虚影,擦风而过的剑把蛊人一步步逼退至一处暗巷,而等待已久的俊哥从暗处冲了出来,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还处于后退中的蛊人直接被撞飞。
只听“哐当”一声,蛊人手中已经染黑的匕首从手中脱落,赶来的徐逸夔一脚踢飞了匕首,和俊哥一起制服了躺倒在地的‘孟庆丰’。
长安城,太尉府,沐园。
宋堂走后,接着又因着季节变化,风寒引发了高烧,接着便是连日的低烧,每日都处于昏昏欲睡状态的宋晓婧几乎未出过沐园里的卧房半步。
这几日身体稍微好了一点,她便从婢女和小厮口中听来了长安城里最劲爆的消息:太学因为怪病死了很多人。
她一闺阁未嫁女平日里便爱好看些话本,而话本出版的代理坊泗溪坊和太学位于同一条街道,消息来源应当是十分可靠的。
接着宋太尉在家中饭桌上一句话也不愿说以及日日家中几位门客浸在书房里的反常举动让宋晓婧更加相信太学之事和自家应是有些牵扯。
可她就算再明白,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帮忙的便是听宋父的话,先把身体养好。
这一日的三更半夜,身体渐渐转好的宋晓婧因为白日睡了太多,不幸失眠了。
怎么都睡不着的宋晓婧从床榻上起了身,踮着脚尖越过外间卧榻上小鸡啄米的婢女,来到了偏卧的门前。
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响动,没听到什么鼾声之后,她抬指有规律地敲了敲门扉,尽管屋内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凑到门缝处往里瞅。
“阿野?”
等了一会儿,宋晓婧渐渐皱起了眉,平日里不超过三秒就会开门的阿野今天怎么这么久?
等瞅见一团白色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时,宋晓婧嘴角的弧度开始上扬,她拂了拂额前的碎发,向后迈了两步,手掩着唇静静等着。
“咳咳~”
开门的阿野里衫外衫无一遗漏,硬朗流畅的线条在半明半暗的分割线下愈渐清晰,因着还没迈出房门,阿野的半张脸隐在暗处,只有瘦削的下巴在月光下瞧得清。
“咳咳~”宋晓婧再次出了声,她半抬眸看向开门的男人,因为咳嗽而变得嘶哑的声音格外惹人心疼,“阿野,你怎么这么慢啊。”
对面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隐在暗处的黑眸向着不远处看了看。
“她们还在睡。”
说完,宋晓婧便转身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人跟上,她顿在了原地。
“阿野,所有人都睡了,”宋晓婧的声音像是响在了自己耳边,她近乎低语,“……我想你陪我。”
阿野站在门内一步未挪,他的视线不知看在了何处,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夜风微凉,无人话语的园内久久伫立的人突然打了个冷颤,宋晓婧眨了眨眼睛,突然满脸皱成了一团,先是“嘶”了一口气,接着颠着脚转身往阿野身边凑。
“算了算了,不演了!太冷啦!先给本小姐拿件外衫来。”她一时语速过快,对面的阿野半晌没什么动作,反应过来的宋晓婧抬起一只手揪了揪面前阿野的黑色外衫,接着靠近阿野挑了挑眉示意她需要什么。
夜间的沐园依然是药香弥漫,这段时间一直缠绵卧榻,微苦的药香早已黏附在宋晓婧的衣袖间,裙裾前后交叠中,她鼻尖的药香渐渐转变成了淡淡花香。
长廊里的大片红萼苘麻已经有了枯败之势,但远远看去仍然是一片令人欣喜的光景。
宋晓婧跟着最远处的一株红萼苘麻左右轻晃着,她小时候经常这样站在长廊前等着,有时沐园里的人瞧见她如此站着便会把宋堂找过来,如此她便会被宋堂抱回沐园,还有时候是阿野先一步找过来,蹲下身拿着玩具递给她,看她半响才伸出手把她抱回竹园。
到现今,宋晓婧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行为,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看着对方穿过长长的长廊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她就觉得……开心。
宋堂会抛下手边的一切来抱她回去,阿野也总会带着他做的新奇小玩具不停哄她。
她身体不算康健,每当这时候,她总觉得这个世上总是有人很爱很爱她,那她身上再痛,喝的药就算再苦,好像都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长廊外某处一整株蔫耷耷红萼苘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探出身在夜色下打量着它。
和她可真像。
扶在木栏上的手指微微蜷曲,宋晓婧突然转身笑着开口道:“阿野,我又听到你了。”
阿野手里是外衫和一件暗色的披风,他顿了几秒才递出手里的衣物,接着抬手把宋晓婧发间的枯叶拂去。
“所有人都睡了,阿野。咱们玩小时候的游戏好不好?”暗色披风下是一张洋溢着期待的脸,因此这几日萦绕在她眉间的病气似是都不见了,仿佛她就是一个满心玩乐的烂漫少女。
阿野摇了摇头,低垂的眉眼间是自己腕间多出来的指尖,少女的指尖轻轻拽着他窄小的衣袖,毫无章法又没什么力道的晃了晃。
他本想拒绝,可宋晓婧已经等不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早已收回来的手指轻捏住鼻尖,眼见着阿野没什么动作,她立马吹眉瞪眼的表示不满。
阿野也学她捏住了鼻尖,接着面前便刮过了一阵药香,在花香间独特到另类。
长长的走廊里脚步声迭起,在这无声的夜色里,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后是一身黑衣的寡默少年,他们憋着一口长长的气,像幼时一般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
长廊尽头是白色的圆形石桌,宋晓婧看见那片冷白色时,憋着的一口长气终于吐了干净,可因为刚刚痊愈,她只大口的喘着气,内心的笑意再看见身侧跟上来的阿野时漫上了眼底。
“小时候……我总是想来这,好像哥哥这里就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地方,”宋晓婧停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接过眼前的方帕,仅管她接过时就知道她现在身体仍然不舒服定是瞒不住了,于是她立即投降否认道,“没事,目前还没事。”
“只是想来这看看。”就算她开口说没事,可这段路对她目前的身体来说负荷实在太大,她把身体所有重量都靠在了一旁人的身上,对着最近处的一处光亮努了努嘴,笑着打趣道:“我是真有些想哥哥了,晕晕乎乎的状态下竟然看见了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