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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困啊 ...

  •   茶楼里客人很满,二楼的雅间倒还算清静。

      沈蔻跟着杨固和钟氏走到位于尽头的那间,进门时未敢擅自抬眸,只在杨固提醒后才行礼道:“民女沈蔻,拜见穆王爷。”

      “免礼,坐吧。”

      熟悉的冷清声音,随风拂入耳中。

      沈蔻才不想坐,只敛袖站着,如同所有没见过世面的少女那样,半眼都没朝他多看。

      旁边钟氏毕竟曾为官妇,又经历了夫君获罪、变卖家产、支撑生计的种种磨砺,性子愈发柔韧。此刻站在江彻跟前,她心中一边猜测缘故,一边又觉自家行得端坐得正,无需顾虑太多,便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不知王爷召见民妇,是有何吩咐?”

      “前任万安县令沈有望是你何人?”

      “禀王爷,那是外子。”

      江彻“唔”了声,啜茶润喉,漫不经心地道:“本王如今查办的案子,有些小事与他牵扯,若用得着,或许会跟你母女俩请教些细枝末节。这阵子你们暂时别出京城,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

      他说得水波不惊,却令沈蔻心头微跳。

      当初沈有望获罪夺官时,她就觉得蹊跷,不信父亲会贪污受贿。只是她手里没半点线索,加之沈有望千叮万嘱不许她母女俩深究,钟氏又命她严守口风,所以始终藏在心底,不敢多问。即便是后来借戚家的门楣攀上江彻,也小心翼翼地没敢多探半个字。

      如今江彻主动提起,沈蔻哪能不悬心?

      她蓦地抬起头,道:“家父怎么了?”声音柔软,却分明紧张担忧。

      江彻不由瞥向她。

      少女不施粉黛,秀眉微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望着他,暗藏急切的神情似曾相识。江彻脑袋里隐隐作痛,手指悄然捏紧茶杯时,忽然有个念头电光火石般窜了出来——她的双眸清澈若此,除了焦急,再无波澜。

      但怎么可能呢?

      两人曾在米酒巷见过面,后来在戚府,沈蔻还那样出言诋毁他,似全然不知那个毫无人性穆王就是站在她面前的人。而此刻他摆明身份,换了任何人,多少都会觉得惊愕、尴尬。即便未必宣之于口,目光神情里总归会有异样。

      他见过那么多军中精心调.教的奸细,后宫的城极深的老狐狸,很少有人能在这种时候不露端倪。

      但她没有,半分都没有!

      好像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似的!

      江彻心头一紧,猛地探身凑近,幽深的眼睛攫住沈蔻的目光,“沈蔻,你认得本王?”

      猝不及防的发问,令沈蔻头皮微麻。

      心跳在那瞬间几乎停顿,她不知江彻这是在试探,还是凭那双锋锐洞察的眼睛瞧出了端倪。但凭着本能,沈蔻万分笃定,凭着江彻的狡诈心性和深厚城府,他既然这样问了,她就决不能自以为是的贸然否认。

      那是在往他的刀尖上撞!

      沈蔻眼底终于难以克制地流露些许慌乱,颔首轻声道:“民女确实认出了王爷。”

      “何时?”

      “就在刚才。”沈蔻后退半步跪在地上,借以平复内心的慌乱。

      “不敢欺瞒王爷,早在那日巷口偶遇之前,民女就曾在澄园瞧见过王爷,因是外客,还特地避开了。后来巷子里遇见、在戚家碰见,民女也没深想。直到方才从窗外看到王爷的侧脸,才明白过来。那日是民女有眼无珠,不知王爷驾临,还口出狂言,实在失礼。”

      “还请王爷宽宏大量,恕民女怠慢冒犯之罪。”

      她捏不准是哪里露了端倪,便将数次会面都提了,说完后惭愧地垂下了脑袋。

      江彻死死盯着她,半晌才收回目光。

      “无妨,不知者无罪。”

      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种期待落空的失望。

      沈蔻情知这回是蒙混过去了,心有余悸地谢恩站起来,堆出满脸的恭谨,赶紧将话题掰回去,“方才王爷提到家父的案子,不知是要问什么?”

      江彻心虚地垂眉啜茶。

      沈有望的案子他在查沈蔻身份时留意过,里头似藏了点猫腻。只是卷宗上天衣无缝,他未查到有用的线索,仅凭推测难以插手,便暂时搁置。这会儿真要细说,也无甚头绪,遂稍肃神色道:“事涉公务,不宜过早透露。”

      见沈蔻仍埋首偷觑他,似暗藏期待,心里稍软,又补充道:“放心,于他并无害处。”

      话音之中,倒添几分温和。

      沈蔻颇为失落,屈膝为礼以表谢意,却也没敢再追问,只同钟氏乘车回城。

      *

      马车早出晚归,绕了一圈后仍回原处。

      沈蔻因惦记着父亲的事,往后的忌日里曲文写得心不在焉,索性暂时搁笔,权作歇息。除了同钟氏捣鼓吃食,得空时,常将那两只鹦鹉拎到屋里,轻声细语地说些心事,也教它们说话解闷。

      玄凤生得漂亮,可惜不太会学话。

      倒是那取名红豆的虎皮鹦鹉颇为机灵,教了几次后,竟已能跟着说些简单的词,给母女俩添了不少乐趣。

      沈蔻欢喜之余,因着心中实在烦闷担忧,既没法到远处散心排解,又不知父亲的事何时来问,便将气暗暗撒在江彻头上,趁着屋里没别人,提到他时只以“臭男人”呼之。

      红豆听了跟着学舌,声音都有几分像,“臭男人!臭男人!”

      吓得沈蔻赶紧让它噤声。

      她这儿闲情逸致,江彻却仍忙得像陀螺。

      红丸案是他暗中在查,不论耗费多少心思,旁人都是不知道的。在永明帝看来,江彻既不肯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多派几样差事为他分忧。

      其中一样,便是赴邢州查一件贪腐案。

      江彻看了大概,觉得六七日能回来。

      到时候,他不睡觉熬过最后的两三夜个夜晚,也无伤大雅——反正行军打仗时连轴转是常事,只要在身子撑不住前赶回来,便可续命。

      谁知到了邢州,才知此案极为复杂。

      江彻耗了好些天才将案情理清,弹压震慑住当地豪强,因连着三晚没睡,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头重脚轻了。这晚吃过饭回到住处后,正打算坐到圈椅里处理琐事,强压的困意却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直欲打架。

      他撑不住阖上眼,只觉脑袋里嗡嗡作痛,没留脚下门槛,险些一头栽倒。

      吓得杨固赶紧伸手拉住,道:“好几晚没睡了,王爷歇会儿吧。又不是行军打仗,晚个一两天没事的,再这么熬下去,怕是要伤身。”

      “无妨。”江彻扶着门框,眼圈淡青。

      杨固哪里放心得下,眼见自家主子夜夜难免,点了好些安神香,死活劝着他歇会儿。

      江彻心存侥幸,躺上床榻。

      脑袋但凡沾上枕头,沉重的睡意便排山倒海般压过来。江彻阖上眼皮,连个招呼都没打,径直落入梦乡——那道深不见底、幽冥界般的深渊。梦中的意识不似寻常清明,他睡前还想着不如顺从梦境,由着他往下坠落,时日久了就能习惯,真陷入其中时却身不由己。

      身体似急剧坠落,幻象压得他头痛欲裂,江彻拼命挣扎,额头冷汗细密。

      杨固见状,忙轻轻推他,“王爷?”

      江彻睁开眼睛,梦境幻象在一瞬间消失,他看了眼杨固,“我睡了多久?”

      “刚躺下,就一小会儿。”

      “……”江彻简直无语。

      梦里他竭力挣脱,像是经历了极漫长的暗夜,却原来只睡了一小会儿?

      这糟心得,不睡了!

      他咬牙坐起身,让杨固冲了杯极浓的茶来提神,沉着脸回到案前,争取早日解脱。

  •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w=
    谢谢留香入枕夜好眠的地雷和24828306的营养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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