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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窘迫 ...

  •   谢无相的别苑里,此刻颇为热闹。

      昨日沈蔻崴脚后又慌忙逃命,将伤势拖得颇重,哪怕江彻亲手敷了药膏,那只脚腕还是肿得厉害。且她惦记着蔡九叔高徒做的吃食,一时间也没舍得离开。

      不过毕竟是客居在谢家,若迟迟未归,难免会令谢无相担忧。

      斟酌过后,便请仆妇送了个消息过去,只说她有事在外,明日再回。倒是戏稿不好耽搁太久,沈蔻纵工于文辞,对宫商曲调却不算精通,若能将精于此道的苏姑娘请来,那些存疑之处如何改动,自然会有头绪。

      谢无相听了,觉得这法子不错。

      遂让曾俭和苏姑娘连夜赶到了别苑。

      等今晨沈蔻回去之后,几人便在水殿围桌而坐,挑出戏本里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让苏姑娘唱出来,试试不同强调文辞的韵味。

      苏姑娘闺名苏念,是芙蓉班的当家花旦,正当妙龄,人长得漂亮不说,那把嗓子更是万里挑一。白纸黑字的词文由她唱出来,那感觉立时就出来了。

      犹疑处也由此敲定。

      水殿外暖风卷着荷叶香气徐徐送入,靠窗的桌上瓜果清凉,乳酪香滑,几人从前晌商量到傍晚,戏稿上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被挨个攻破,就只差最后的十来处。

      苏念已经连着唱了整天,却因自幼练出的功夫,丝毫都没觉得累,反而越唱越起劲。

      沈蔻素手支颐,眼底亮晶晶的。

      秀色可餐,歌喉悦耳,这样的美人上哪儿找去?

      回头若得空,得多去戏班捧捧场。

      沈蔻嚼着香甜蜜饯,觉得昨日让谢无相将她请来的提议堪称英明。便在此时,原本在厨房张罗晚饭的老伯快步走了进来。

      苏念瞥见了,暂歇歌喉。

      老伯遂躬身道:“启禀公子,穆王爷来了。”

      “谁?”谢无相怀疑是听错了。

      老伯也一副没想到此人会来造访的表情,道:“皇三子,穆王爷。就是前年率兵北上,一口气收回六座城池,将北边几处关隘守成铜墙铁壁,把漠北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这几年闻风丧胆,听见名字就远远躲着的那位。”

      老人家出身军旅,半生戎马,提到这些战绩时隐隐兴奋。

      谢无相淡然瞟向窗外。

      穆王江彻是哪尊大佛,京城里谁不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穆王会忽然造访。

      毕竟襄平侯府跟穆王府素无私交往来,他隐居在药圃中甚少露面,跟穆王那种人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无缘无故的,那位来做什么?心中虽狐疑,却不好怠慢,遂将戏稿暂且搁下,道:“请他进来,就说我腿脚不便,请恕失于远迎之罪。”

      老伯应命,去迎接不速之客。

      *

      水殿外,江彻阔步而入。

      见惯襄平侯府烈火烹油的热闹,陡然遇到这么一处幽僻居所,他其实颇觉意外。随着老伯穿过竹林,绕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秀致的水殿立于湖心,迥异于京城常见的巍峨浑朴,颇有江南园林之灵秀。

      青荷隔水,曲廊蜿蜒,描金细雕的门扇动处,几道人影迅速朝他行来。

      江彻自然先瞧向了沈蔻。

      她换了身茶白绣芙蓉的曳地长裙,身上配了娇嫩的鹅黄半臂,里头纱袖轻薄,触目盈弱。青丝也只拿珠钗随意挽着,耳畔坠了嫣红欲滴的珠子,衬得双唇娇嫩。她的旁边是个锦衣丽饰的女子,眉梢淡挑,姿色不俗。

      两人的前面则是被曾俭推着的谢无相。

      气度清冷,身上红衣艳烈。

      江彻不由眸色微深。

      那日郊野里,沈蔻转身同谢无相离去,将他独自留在风里的情形骤然浮入脑海。

      这一幕忽然就刺眼了起来。

      江彻眉间冷肃如常,在对面几人行礼时,随意摆手示意免礼。视线扫过沈蔻垂落的裙角上,想到她拄着拐杖也不肯消停,心里有点气闷担心,却未表露,只由谢无相引着健步进了侧厅,端然坐入椅中。

      老伯冲泡了香茶奉上,苏念帮着端来糕点。

      谢无相举杯轻啜,“不知王爷忽然驾临,有何指教?”

      “贸然造访,搅扰公子养病了。”江彻知道谢无相的底细,亦知他从不跟谢峤同流合污,心里虽有不爽,态度倒是客气的,“本王今日过来,是有急事找她。”说着话,将视线挪向陪坐在下首的沈蔻,“事情办完了么?”

      沈蔻眉间微微一跳。

      心说,果然。

      江彻此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公事之外空暇甚少,寻常无事不等三宝殿。难怪她方才耳朵尖有点烧烧的,还以为是母亲在家里担忧她,却原来是又被他惦记上了。

      只不知他所谓的急事……

      沈蔻心里不太踏实,撑着扶手站起身,微微屈膝道:“回禀王爷,剩得不多了。”

      裙衫曳地,遮住底下金鸡独立的窘状。

      江彻却记得她的伤,眉头轻皱了皱,忽而起身走过来道:“伤都还没痊愈,还讲这些虚礼。是觉得你那脚腕是钢筋铁骨,区区崴伤算不得什么?不在家里静养还跑来窜去,当心落了毛病,往后稍有不慎就复发。”

      说着话,取了旁边拐杖递向她手里。

      沈蔻无端被训,瞧他这样子更觉疑惑,不由抬眸。

      便见江彻忽然俯身凑近,将那只修长的手撑在高几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五仙岭出了事,你若留在此处,会有人寻你的麻烦。而这些人——”他斜瞥了眼谢无相,笃定道:“没人护得住你。”

      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朵。

      沈蔻悄然攥紧了手指。

      她知道江彻是碍着旁人在场,才行此耳语之举,但昨日床榻上敷药的暧昧尚未从心底消弭,此刻他温热的气息吹在耳畔,她哪还能心如止水?

      鼻息吹得耳畔微痒,她缩了缩脑袋。

      “这会儿就得走么?”声音也低低的,带几分不甘。

      江彻的声音依然近在耳畔,“或者你可留在此处,试试会碰见些什么事。”

      语气稍含调侃,仿佛事不关己。

      沈蔻的眼皮跳了跳。

      这两日的玉镜湖畔高门权贵云集,有昨日的前车之鉴在,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尤其昨日碰见彭王那色鬼,更令她时时悬心,若非有戏本的事牵着,今早就已卷铺盖回家了。此刻听了这话,想起江铭色眯眯的眼神,哪还能安心待下去?

      是非之地群狼环伺,她却没有自保之力。

      谢无相是她谋生的金主,又病着,沈蔻感激他的指点都来不及,怎好意思添乱?

      迟疑后有了决断,抬眸瞧向上首。

      这一瞧,沈蔻原本就被江彻气息吹得发痒的耳朵,立时如染了胭脂般爬满红热——厅中其余三人都默契地垂眸喝茶,或是盯着脚尖或是打量糕点,谁都没往这边看。她方才被江彻逮着没留意,此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大窘。

      情急之下,立时抬左手搡了搡江彻。

      等他退开两步,她才清了清喉咙向谢无相道:“公子,实在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怕是得早些回去了。戏本的事,就拜托你和苏姑娘、班主多费点心,若还有要我做的,回头我去戏班里找班主。”

      她咬了咬唇,面上十分歉然。

      谢无相抬眸颔首,“既有急事,先去无妨。曾俭——备车送沈姑娘。”

      “不用。”江彻适时开口,“我带她回去。”

      *

      夕阳斜照,将树影拉得斜长。

      谢无相将江彻恭送至别苑门口,曾俭和苏念更不敢怠慢,跟在老伯身后相送。

      马车已然备妥,由杨固率王府侍卫守着。

      待沈蔻单脚踩了矮凳,屈膝爬进车厢,便挥鞭辘辘而去。

      谢无相停在原地,目沉如水。

      苏念悄悄戳了戳曾俭,若有所思的道:“这位穆王爷莫非喜欢咱们沈姑娘吧?”见曾俭意似不信,又道:“久闻穆王性情冷硬,疏于女色,连衣裳都不肯让女人碰。可方才……若非喜欢,何必凑那么近咬耳朵。”

      都快亲上人家姑娘的耳朵了。

      且沈蔻说话时耳尖染了淡淡胭脂似的泛红,一看就有猫腻。

      想来也没什么稀奇。

      沈蔻生得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身段袅娜娇软,性情温柔而不失活泼,说话时声音都甜甜软软的,她身为女子都颇喜欢,愿与她亲近相处,遑论男人。

      穆王性情再冷清,他也还是个男人吧?

      苏念饶有兴趣地低笑。

      谢无相淡淡瞥了她一眼,未置一词。

      喜欢与否,他暂且无从得知。

      不过他累了整日,先前沈蔻在时还没觉得,这会儿少了个人,倒觉院中冷清了许多,也没了撑着精神打磨戏本的心思。遂让苏念和曾俭暂回住处,明日再议,他先去歇息养神。

      谁知没清静太久,大概戌时过半,外头谢峤忽然匆匆赶来。

      见到谢无相,劈头就问道:“那个叫沈蔻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蔻蔻:得亏跑得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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