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道长当年二三事》赵然

1、第 1 章

　　“啪！！！”
　　“今日惊堂木一拍，说书人唱逗劝四方！三条金光大道，诸君且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有道是德行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若说，只且说三两句儿女情长……抹把脸，又怕泪粘襟裳。”
　　小馆子只引得来三流说书人，没甚大本事，但有总归比没有强。
　　过午时分掌柜见赖进来了一个满身补丁的滑头挂，念叨自己是说书的，来给店里增营生。便只叫伙计随便搬了张破落桌来，看看他能放什么花炮仗来。
　　那说书人先蹭了两口茶菜，也不敢耽搁，即从盘布包里提出家伙事儿吆喝。说完开场诗，假装摸泪，实则抹掉嘴角刚吃上去的油。脸色忽而一转，假意惺惺的从悲痛霎时变到好叫人喷一老血的仪正端方。
　　“书接上回……”

　　“呸，去你娘老子的上回。”伙计在一旁擦着桌子边听嘴里边小声吵吵地骂。这人第一天来哪来的上回，不要脸的东西。
　　这家女掌柜听见了却无甚表情，只继续看着柜台里的账本。说书的又诹了些不知所云的酸词，才开始正经说到故事上。
　　“一声啼哭，洋洋洒洒恢宏旧事终是。二十八年前，旌德二年腊月廿七亥时一刻……”
　　掌柜听到这儿，眉眼一瞬微不可查跳了跳，但并无人注意到。
　　“…七星联月，冰河跳鱼，前五百年无，后五百年也没有的得道飞升之凡人，沫羽仙君裴戎放托生入了一凡人世家……”
　　堂上故事一句接着一句，渐入佳境。速速看完账本掌柜瞟了店面一圈什么也没说，打了帘子就去后堂。小二也当无碍了，停了淘洗的手倚着桌子听起书来。
　　进城不久的这家茶馆酒楼，虽说在简州城里比起来小似麻雀，但比起比邻的另几家酒楼，算得生意兴隆家底殷实。能在城里一隅这小片地界，开得最迟，迎得最好，说起来当家掌柜也不是寻常人，一个死了丈夫的妇人，尖酸泼辣十里闻名，带着爹爹弟弟无亲无故就敢来这讨生活。弟弟还小，店里都她一人话事，平日里凶得很，伙计们皮都紧着呢。
　　女掌柜直穿后堂，走去马棚看今日的草料，路过伙房时终于忍不住，在无人看到处面目控制不住的狰狞，不屑又恶心，深饱沉沉的余恨和讥讽道：“裴戎放算个什么狗屁！”

　　旌德十九年，夏。
　　烈日炎炎山中酷暑，因着主峰有溪水贯穿始终，倒也不怎么燥热。裴戎放接了差使递来的信件，将人好生送入客房后，稍事整理，即刻回主峰回话。
　　“师傅，小梅苑传了一份书信来。”
　　“小梅园？是何事？”郑掌门发色缕缕灰白，气质出尘仙风道骨，从打坐里微睁眼，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
　　“小梅园大弟子递来的，言门下男弟子不日筑基，恭请我派可有金丹弟子前去护发相助。”
　　屋里商议事，小童端着丹药茶水进来，闻及言语间谈及小梅苑不由竖起耳朵。商议许久，郑掌门沉吟片刻道：“我记你与小梅苑的那位大弟子当年是同批门生，现下可相熟？”
　　“是师傅，确是同批入的小梅苑。当时虽见过面，但也谈不上交情。这些年也未曾来往。”
　　“恩，这样。那这件事就你去着手办，要处处上心，势必办好。”
　　“是师傅！”
　　裴戎放接下师命，不久便起身退下。
　　出了院门迎面又遇上来找师傅的师兄们：“戎放，何时回来的？”
　　“禀三师兄，六日前。”
　　“你个野小子这趟去了哪？”
　　“师兄别说了，我这次去了关外西地。您可不知，我好吃了一番苦头。”说着裴戎放就半是耍赖半是诉苦，故作悲痛地夸张抱怨起这一路艰辛。裴戎放自小就摆入师门，是师兄们看着长大的，关系就如同自己的亲弟弟，各个疼他。又知道他那泼猴性格，最喜欢逗他玩，见他又不老实张口就能骂得。
　　裴戎放被骂滑头也不怕，笑闹一阵后师兄唬他：“行了少贫两句，今年花溪之试抓紧点，不然回来了师兄挨个演武场伺候。”
　　“嗳师兄，这可不带这样的～”裴戎放锤着腰长吁短叹。
　　“什么带不带，仔细修炼着些，不然当皮紧。”说着绕开他进去，裴戎放也知这是玩笑话，做作哀嚎两声便也走了。
　　他心里正盘算的是刚才那事。
　　外人看来，他与如今的小梅苑大弟子，当年确有几分交情，只是缘分不深，七年过去，他裴戎放云游四方行侠仗义，江湖上人称沫羽真人，而那位，深居简出这些年来未曾听闻丝毫消息。如今递帖，明着托与门派，暗里也觉察不出有何深意。
　　想到当年那位上山下河鸡飞狗跳的“丰功伟绩”，裴戎放面上不显心里挠头，这会又是什么路数？总归，不该是叙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