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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南街这条巷儿[林萌] ...

  •   在全身沉重疲乏的情况下艰难地睁开眼,什么也不想迷迷糊糊地凝视着天花板,床头手机震动响起闹铃时翻过身按下停止,再“噌”地一下坐起身抓起校服迅速换好,跑到洗手间的镜子前边刷牙边胡乱地用手指理一理短发,而后扯过毛巾洗脸——这便是每天早晨需要带着愉快的心情完成的一系列任务。
      夏季清晨来得早,昼长夜短的原因早已被抛去脑后。我喜欢嘴里嚼着最后猛塞下的馒头、站在楼道的窗口看着外边阳光渐渐挤进我们巷子的场景。每回这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时间的主宰者,悄声地凌驾于世界的上方,俯瞰光明唤醒万物——那种兴奋与不安是无法言喻的,无论何时都会带给我兴奋感。
      接着我会迈着轻快的步子屁颠屁颠地跑下楼,伫立在树荫下,清清嗓子大声喊道:“阿楠!唐譞!要迟到了喂!”然后我会听到两声拉开窗又“乓”地关上的声音——这两人儿从不大声地回答我,而是用这种摧残门窗的方式回应。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傻很无聊,每天都这么不厌其烦地嚷嚷,乐此不疲——更何况我们三个可是从来没迟到过。学校在河西,公车坐个二十分钟就到了,再晚些出发也无妨。但我喜欢这样叫他们,因为以前每个早晨我都是用这样嘹亮的嗓音把他们轰下来一起去学校的,还记得当时巷子里的打工族们都把我当作定时闹钟,只要我一嚷也就把他们给嚷醒了。怀旧而已。
      我的世界很小,通常在大多数时仅限于我生活的这条巷子。并不是因为我只在这地儿徘徊,而是因为我爱它,亦只有这条巷子给我相关温情的回忆和光亮。这实在不矫情,若不是我中途离开了它五年,如今也会挺直腰杆自豪地对每个人说“我可是在这巷子生活了十五年的人”——尽管这代表不了什么。
      我的名字是林萌——听起来很像“柠檬”,因此很多人这样叫我。开学前的暑假我从广州搬回了这里,跟阿楠和唐譞考上同一间高中,生活又稳定起来。金融危机搞得我家各个都成了势利鬼,为了留后路妈妈就把广州那里的房子卖了,我们又搬到了这巷子里的旧小房来,虽然妈妈觉得有些窝囊,但我毕竟是很乐意的——当然,在我说出我们搬回来的原因时,唐譞和蔚生的表情让我心里的确有些痒痒,不过更多的当然是被他们“脑袋秀逗”的表情搞得停不住笑声。
      我们六个都是出生在这条巷子的——我、阿楠、唐譞、许昕、蔚生还有安安。我们都在这里长大,陆续相识,单纯来说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死党一群。这条巷儿的孩子不多,除了我们原本还有个同辈份的大哥哥,只是七年前高考完后就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会选择离开这里也正常,因为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这里的环境已经算是下等了。小区的名字里有“花园”二字,区门口有片人工湖,叫做“天鹅湖”,湖水却又脏又臭,全然无法跟“天鹅湖”这么美好的名字扯上边。我至今仍记得以前读小学时每回经过这片湖都要紧紧捏住鼻子,即使后果是一个小时内鼻子都是红红的像个小丑——还曾见过这湖中有流浪狗的尸体,被剖开的肚子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肉虫蠕动——那个场面至今我仍记忆犹新,胃里一阵翻腾。撇开湖上没有个正经的桥这点,小区中亦是难堪——老旧的房屋和脏兮兮的街巷,走在楼道上抬起头都能看到许多蜘蛛网,草丛中随时可能蹿出几只老鼠从脚边跑过,更重要的是小区中没有个像样的医院,都是小小的民办诊所——还记得有一次我去一间诊所打点滴,那护士捏着针总扎不对位儿,把我的手弄得肿的像个馒头。
      客观来讲,整个小区中唯一能入目的也不过是北街那面的别墅区,干净了许多,房屋却还是新不了多少。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创建国家环境保护模范城市”,政府加紧了对这个不起眼小区的环境保护工作,把原先小区前的工厂拆了,“天鹅湖”的水抽走换了新的,还多加相关人员维护这边的清洁,东街那边竟也建起了一座座新的住户楼,中心部位亦立起了间比较像样的医院,西街的街头还有间房屋中介所——亲眼见到的是我,详细情况当然还是听唐譞说的。
      只是我们的南街并未得到洗心革面的效果。仍是老旧的样子,除了墙上多了一排排扎眼的鲜黄色天然气外,其他的同我记忆中的南街没啥两样。
      夏天的夜晚照样还是有些年纪大的爷爷奶奶在巷角摇着蒲扇乘凉,周末也一样有些三四十岁的家庭主妇站在树荫下一脸古怪地谈论着什么,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唾沫星子四处飞——这些人都被唐譞称作“三姑六婆”,而蔚生则是称她们为“更年期的大婶”,即使有时候不小心这般喊出来了也没有人会去介意,最多是在群聚时多唠叨几句谁家的孩子又怎样怎样的没礼貌,完了后又用手捂住嘴眯起眼乐呵呵地笑着,而后继续讨论谁家夫妇又打架了啊、北街那间别墅的老太婆精神有问题啦、洗煤厂倒闭后的工资又怎样了呀……无非就是这些,说来说去乐滋滋地笑得前俯后仰,眼角细细的鱼尾纹都带着笑意,若是无意中中伤了谁也绝对没有恶意,用阿楠的话来说就是“也不过是中年妇女的乐趣”罢了。
      我们这巷子在小区里算是出了名的,因为女人多——特别是离了婚的女人多。除了祖辈的老夫老妻外,巷子里的女人大多是单身,婚姻从来不美满,最后还是一拍两散。就拿前阵子的事儿来说——新搬来的那对同居的年轻男女,就因为男方劈腿被发现,女方就二话不说爬上窗要跳楼——你还别说,她真的就跳下去了!五楼啊!还好被窗外的衣架给勾住了胳膊,不然可就丧了条人命呐……事后巷儿里的“三姑六婆”都热心肠地跑去劝她,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手背就是一句“你这还是发现劈腿,还没结婚啊,这有什么?搬出这里后再找一个不就成了?我们这些个人儿都是中年了,突然间发现老公在外边还搞大个女人的肚子才叫惨啊……”
      正因为如此,我们这条巷儿才会凭着“被诅咒过”而出名。事实上哪有这么个诅咒呢,不过是人心比啥巫蛊诅咒还要可怕罢了。
      我们六个孩子,除了唐譞外基本全都是单亲家庭——当然,许家的父辈关系可不是这么简单,远远比我们能想象的复杂得多。
      唐譞也不好过,从那些“更年期的大婶”的讨论中常常可以听到他爸爸唐泽在外面沾花拈草的事儿,想来要不是简阿姨有耐性,这个表面上没有裂痕的家也早就扯蛋了。
      安安家是必须得提的——她年龄最小,也是我们当中最惨的一个。安安的爸爸秦仲华根本就是个混蛋,整天只知道在网吧泡个昏天黑地、赌博欠债,从不顾家;安安从小就是被她妈妈周可岚一手拉扯大,但周阿姨工资不高,拼命工作也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六年前终于跟秦仲华离婚。现在洗煤厂倒闭了,她也失了业,拼了命地找工作,家里夏天风扇都不能常开,更何况是空调……
      不过,周阿姨倒是有必要提一提的,她可是我们巷子里出了名的“大嘴巴”,亦是“勤俭妇”的楷模女性。说她“大嘴巴”其实也不过是喜欢吹牛罢了,但那种吹牛可不仅是吹自己,她还吹别人、吹产品,想当年她推销安利的时候哦,那可是什么东西都被她给吹到天上去了……至于勤俭,那倒不用说,夏天都得少开风扇这点就已经完整地体现出来了,要说每回都让邻居清理出一大堆穿不下的旧衣服给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巷子里的女人们常喜欢跑去她家打听哪里的菜卖得最便宜最划算啊、小区里那收破烂的老头儿啥时候出来嚷嚷啊之类的事儿,好不热闹。
      因为这些原因,我们都很疼安安。幸运的是我们几个虽然家庭的状况不尽人意,生活还是自由自在,没啥烦恼没啥忧虑地长大了,日子一晃一晃,也从原先的小不点疯一样地拔高成现在这个头,期间再有什么变故,如今不也还是又聚回这巷子了。
      所以说这命啊还是有一定的规律的,你背井离乡再远,最终兜了个圈也还是要回到原地——这地球不就是圆的么,转来转去还是老样子。
      一些言情小说里有出现过这样的话——女主角深情且坚定地看着男主角,缓缓道:“我生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人。”我现在也就学以致用了,只是没这些人会耍浪漫而已。
      ——要说,我生也是在这巷儿,死也去不了别的地儿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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