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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咕咕咕咕。 ...

  •   秋日的原野是大片浮光耀眼的金,天空不见一丝杂色,蔚蓝泼墨,万里无云。
      江佑直到踩上冷硬的土垄都没能从晏俞辞嘴里问出来,被他藏在心里不肯多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时间的界限从未被划得如此清晰,江佑压下心里的纷乱,抬头去找对方的身影。
      晏俞辞跳下车后就像条游鱼儿似的一溜烟没了影,只剩下他站在车旁边跟晏父面面相觑。
      晏父显然也发现自己家儿子短短几秒钟就了无踪影,皱着眉问:“小晏呢?”

      江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好诚实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晏父不可置信:“……他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了?”
      江佑语塞,垂着眼再次沉默点头。

      晏父勃然大怒:“等我抓住他,看我不扒了他唔——”
      “……唔唔唔!”发火发到一半的老父亲被儿子从身后捂住了嘴。

      晏俞辞从他爹身后幽幽地冒出来个头:“爹,你真是有了侄子忘了儿。”
      他好哥俩似的松手拍了拍晏父宽厚的肩膀,语气极为幽怨:“我就是出去捡了点儿东西,没想到让你俩在背后给我编排成这样……”

      “去去去,带小江往边上撒欢儿去。”晏父打断儿子念经般的施法,赶苍蝇似的把他往江佑的方向推了推,“别在这里碍事。”

      晏俞辞的笑容十分灿烂:“爹,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可就真玩儿去了。”
      难得有一次父母之命正中下怀,他生怕晏父反悔,拉着江佑就跑。

      江佑被他拽得措不及防:“哎——!”

      晏俞辞拉着人在田垄里一蹦一跳地跑了,直到晏父和三轮车的影子远远地变成了两个黑色的点才松手。
      掌心里对方指尖微凉的温度猝然消失,跟着人一往无前不假思索跑出几百米的江佑努力平复着呼吸:“我……”

      “我刚才去帮你捡了只礼物。”
      晏俞辞的左手插在外衣宽大的口袋里藏着,不等他开口就抢先解释道,口吻里认真的语气居多,“不是故意把你扔在那里的。”

      江佑本来也没想问这个,但还是被他话里的词吸引去了注意力:“……礼物?”
      ……还是捡的?

      然后他就看见晏俞辞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捧出来一颗“球”。
      ……说是“球”其实并不恰当,因为这东西是被玉米叶子粗糙包着的,而外面的几张玉米叶已经在方才的长途跋涉里变得支楞八翘,只能勉强算是个不标准的椭圆体。

      有只浑身带刺的小东西探头探脑地从玉米叶里钻出来,黑黑的鼻尖不断耸动,与站着的江佑来了个小眼瞪大眼。

      晏俞辞眨了眨眼睛:“喏,虽然只能偷偷养,但是勉强也能算个礼物吧。”
      “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换成这个。”

      他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又掏出来一根又长又直的玉米杆子。
      旁侧的叶子已经细心剃掉了,只剩了滑溜溜的主干,被人握在手里,随手挽了个剑花出来。
      “虽然这个是我给自己捡着玩儿的……咳。”

      江佑的视线在刺猬和玉米杆之间逡巡了几次,最后又落到晏俞辞被风微微带起的衣角。
      “……我能都要吗?”

      晏俞辞:“啊?”
      他抓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玉米杆子略显不舍:“……你认真的?”

      江佑目光炯炯,认真点头。
      小刺猬很可爱也很让人喜欢,他必须得收下——但是,谁会拒绝一个又长又直的玉米杆儿呢!

      “……好吧。好吧。”晏俞辞忍痛割爱地妥协了。

      他将乱七八糟的玉米叶子递过去,小刺猬小心翼翼爬到了江佑的掌心里,好奇地到处嗅闻着。
      不同于其他野生刺猬的警惕和胆小,这只小刺猬竟然显出来一种额外的亲人,即使被陌生人抓了也没炸刺,反倒安静地找个舒服姿势窝着趴了。

      江佑的呼吸下意识放轻了些。
      小刺猬不安分地拱了拱,身上的细密软刺戳在掌心边缘,有点儿痒。

      直到此时,他才有了一种真切的、处于旷野之感。
      不同于城市里的热闹喧嚣,高楼林立,也不同于宴会上那些虚情假意的觥筹交错。

      无垠的旷野里风声寂静,唯有自己和自己所在意的人。
      江佑由衷地希望暂停时间的咒语能在这一刻入侵世界,好让他和晏俞辞就这样驻留于此,长久相依。

      “喂。”晏俞辞喊他,“要不要躺一会儿?”

      江佑被对方的声音从有关于这人的美梦与幻想中扯出来,一时间眼前的人与幻影相互重合,现实与虚假交织难以辨别。
      他将心里的荒唐念头压了下去,嗓音生涩地开口:“……什么?”

      “我说要不要躺一会儿。”晏俞辞朝着脚下不远处的草垛扬了扬下巴,“实不相瞒,我有点站累了。”
      他睨着江佑犹豫的神色,摸清这人洁癖的事实后倒也没多问,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打了个商量,自顾自地把自己往后一摔,整个人霎时陷进了柔软的麦垛里。

      等到闭眼再睁眼,晏俞辞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蓝。
      和他儿时所看见的天空别无二致,仿佛时空停滞、一切未变。

      可惜洁癖加身的江小少爷怕是见不到此等美景了。
      晏俞辞阖着眼心想,真是个娇气鬼。

      谁知几秒钟后,他身侧的草垛忽然一沉,明显是多了另外一个人的重量。
      晏俞辞愕然睁眼,看见被他在心里指摘半天的“娇气鬼”侧躺在厚厚的草垛里,正撑着脑袋望过来。

      晏俞辞和他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对方非但没避,反倒看得更加明目张胆。
      晏俞辞:“……”

      晏俞辞有点失心疯了,晏俞辞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冒犯的黄花大闺女。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抵过刻在DNA里的那句至尊名言的诱惑,语气跟着冲了几分:“你瞅啥?”

      江佑下意识就想接一句“瞅你咋地”,但是他忍住了,克服了。
      “……”一阵沉默。

      晏俞辞叹了口气,潦草地把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抓鱼。”
      “虽然现在这里看上去确实是庄稼地,但其实它是片干涸的湖。”

      他伸手虚虚地对着身下角度平缓的斜坡比划了一下:“可惜确实小了那么点儿,没能撑过那年的大旱。”
      “种成玉米地……倒也挺好的。”

      从江佑的角度能看见这人精致挺拔的鼻梁和白皙柔润的脖颈,轮廓分明的喉结随着说话的频率小幅度地上下晃动。
      晏俞辞从地里干涸的湖一直讲到院子里被蛛网粘住的家雀儿,讲夏天从墙缝钻出来的一大片甜甜秧,讲冬天窜进猪圈栅栏生崽的野生猫猫。

      两人间的话题由晏俞辞打头,顺着他十几年来的生活周而复始,从热闹聊到沉寂。
      江佑想,或许他也应该说些什么。

      就着秋日田野间的风和身侧言笑晏晏的人,他也该将自己剥丝抽茧那么一点儿,从过往十几年的经历中找出来珍而重之的部分。
      快乐又幸福,只是从言语中窥得一角就能给人带来好心情的部分。

      江佑躺在麦垛上,头一次生出了点儿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遥远的旧日生活,他刻意隐藏的过去。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要怎么开口?

      偶然经过的风扑簌簌地从这一小块儿安静的地方挤过去,江佑额前的碎发倏地被吹散了,晏俞辞十分自然地伸手过来帮他捋了捋。

      “那天你来我家的时候,本来想着可以带你下去看看姥爷开的花店。”
      江佑的语气里带着种自我剖白的生涩,意外留住了对方帮人捋完头发刚要收回去的手。

      晏俞辞指尖落到这人略显微红的耳垂边上,没忍住轻轻地碰了碰。
      他挑了下眉,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几个月前的“登门入室”背后还有属于江佑自己的另一版故事。

      “当时觉得你不会同意。”
      江佑没敢看人,自顾自闷闷地接上前话,“所以……”

      “所以你就没提?”
      晏俞辞乐了,“江同学,你真是这个。”

      他收回手,伸向天空遥遥地比了个大拇指。
      江佑的耳朵更红了。

      “不过那个时候就算你真的提了,我也不一定会去。”
      几秒过后,晏俞辞又幽幽地补了句。
      “毕竟当初开学典礼上你花粉过敏得厉害,还是我跑出去买的药。”

      “到时候别是涨了见识丢了同桌,傻子才干这种事。”
      晏俞辞撑起身,又往江佑的方向靠了靠。整个人几乎覆在了对方身上:“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一件事。”

      对方靠过来的距离太近,惹得江佑嗓音都有些发紧:“……什么事?”
      呼吸时带起的气流仿佛在一瞬间有了实体,毛茸茸地扫在颈侧。很痒。

      他听见晏俞辞衣服摩擦的声音,身体之间本就过近的距离再次缩短。
      对方懒散的嗓音贴在自己耳侧,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像只蝴蝶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
      “你这人性子这么闷,有没有谈过恋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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