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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卷如骤雨收声急(六) ...


  •   账外,风刮着毡帐,几欲撕裂开来,发出的剧烈声响,将火光也惊得不断扑朔跳跃。——阿弟未归,连带周围住着的几个营帐也无出入的动静,只有偶尔,才能听到例行巡逻的步声从远处传来,重甲铿锵,尤衬出这一方账中突厄、孤伫的静。

      我即撑着左边脸颊,静静谛视着面前人,稍时,幽幽一叹:

      “……杨郎久久不应云平,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杨诚似思索良久,叹息般道:“县主不知,其实先前的那句卦语,并非是诚解出的,而是师兄羊云虚在闭关前所留下的谶语。”

      我闻言微一顿挫,是羊云虚,不是司命?

      但未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的区别,只听杨诚继续说道:

      “师兄道法精深,而诚不过入道门数、十数载,天资愚钝,到初窥门径不过几年的功夫,修为、本领都远远不够,又怎么能替县主算得天机呢?故县主之请,诚恐实在……无力施为。”

      话音方落,即拱手低头,婉拒之意毕显。

      我闻言沉默片刻,目光却始终佁然不动,只牢牢锁在杨诚身上。

      何曾要这么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来替我算天机,我要知道的,不过是他身后这两个神的盘算。

      杨服山、义城公主、突厥那三兄弟……所有人的行为与意图都尚有踪迹可循,唯有若波,还有那个司命,隐在暗处,毫无痕迹,意图谋划全然不可知,又该杀的上天入地、为所欲为,是这场突厥之行中最不可控的意外。
      而我面前的,则是这两个神仙唯一在人间露出的马脚。

      所以,杨郎啊杨郎……你怎么能拒绝,又怎么敢拒绝。

      两指轻拿,我定定看着杨诚半晌,忽而话锋一转:“杨郎的顾虑,云平亦知晓。但……杨郎也应知,云平其实本无意牵扯进任何事。只想能苟安一隅,保全自身,却因身份之由,处处身不由己。”

      杨诚对上我的眼睛,指尖微颤。我知骚到他痒处,惹来这不知该称遗少还是遗老的,开始感怀身世。

      心无波澜,却还故意惆怅一笑,“我少入洛阳,虽是侍奉祖母、衣食无忧,却终究远离了父弟,亲缘寡淡;如今更是离家万里到了突厥,阿弟虽陪着我,但毕竟年幼,有些事,我也不想惹他担心烦忧。——大梁内乱,突厥此时也不安分,前路正是一片晦涩莫测。异国他乡,若稍有差池,等着云平的,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见杨诚目光摇曳,似乎有动容之态,我即点到为止,心下悠然闲然。

      杨诚此人,优柔寡断,过得浑噩却又自认多情,素来吃软不吃硬,不难说动。而一旦他开口,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他们”的破绽。

      望向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脸上始终挂着纯净而美好的笑容,款款说道:“其实,若非如今之境遇实在危在旦夕,我又怎忍心逼迫杨郎,做不愿意做的事。毕竟,唯危急时候,才显出情分可贵。——有人明知天机却三缄其口、闭门不出,而杨郎,却愿为我奔赴千里。这样的真情真意,云平始终铭记于心,也下定决心不论如何,要在舅舅面前,为杨郎和青云观保守秘密。以免陛下知道后震怒,追究羊云虚道长知而不报的事……”

      似请实迫,但话里话外却始终裹着绵绵情意。

      杨诚一怔,很快就白了脸。

      他听懂了。

      我故作不觉,只长吁道:“哎……我如此真心待杨郎,可杨郎却丝毫不体谅我,你若不愿,自可告诉云平,又何必说这些推脱之语,反惹人伤心。——明明师承青云观,跟随羊云虚这样的道家高真,国运尚可算,更况乎云平一人一时之厄……况,”目光如水,我轻轻点他,“杨郎既为我破例一次,又何妨第二次呢?”

      杨诚心头一颤,终知避无可避。被神仙威慑和禁言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日之后,于天机一事他谨慎许多,既无准许,再不敢妄言。他唯恐私泄天机引来神的怪罪,却忘了还有帝王的震怒。

      云平县主说的话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他不能确定。但他知道,也许当第一次和云平县主泄露那卦象天机的时候,就已注定了会有今日“一而再”的局面,莫怪师父嘱咐他绝不可将谶语外泄,本没有人能拒绝窥得天机命运的诱惑。

      而也是这一刻,他才发现,他的命因神而获得延续,却也因此背上了数层枷锁,而不论是神的嘱咐,还是云平县主的命令,都容不得他一个“不”字……不敢再细想下去。

      杨诚阖目低头,“……固所愿,不敢请耳。”

      我眨了眨眼,即作出且惊且喜之态。
      ……

      夜幕渐深,草原之上,篝火渐与星月竟辉。

      就在我与杨诚秉烛夜谈之际,营地的另一头却有一伙人正喝得酣畅淋漓。

      赵抚从一口闷上了头的酒劲里恍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抱着酒坛被挤着坐到了边角。而周围一片是震耳欲聋的吵闹声。

      他摸了摸自己烧得通红的脸,耳朵涨得发闷,浑浑想到:酒是浇愁,但若围着一堆醉鬼,耳朵也是真遭罪……阿姐啊阿姐,我这为了给你拖延时间,牺牲可真是太大了!

      复坐了一会,赵抚低头看了看酒坛里的酒,自觉酒量已到了头。然抬起头瞪眼一瞧,却看见张百林脸上囫囵两个红粉团,双目却灼灼发光,竟一洗先前迷醉,拍着大腿兴奋站起身——正是到了醉酒的第二重境界——开始抱着酒坛一个个劝酒过去。

      他汗毛陡立。

      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这群人,不、是这群牲口拼起酒来根本不是人!

      赵抚吞咽一下,觉得自己这个淮安来的,实在不能比得上这群北边兵油子全然敞开了的酒量。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赵靖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妨,但若在酒桌上被人灌倒下那……那可绝对不行!

      打定主意,他低下头,抱着自己半空的酒坛,趁着张百林等人没注意,“滋溜”一下便出了帐篷。

      等嘈杂人声渐远,赵抚才终于倚着旗杆,低头喃喃自语道:“张大哥,虽是我别有用心,先来劝的酒,也是我先说的奉陪到底,但你这喝法实在是太要命。若失死在战场上,也算是‘尽道正命’,但若就这么饮酒而死,未免荒唐。所以,我这……我今日只得先撤,等他日练好了,再与你一决高下……”

      沃野千里,万籁俱寂,唯风声和人声呢喃,流散辽天,自在盘旋于夜幕之上。

      独自在凉风里站了一会,被吹去几分酒意,心渐渐也静了下来。他吞一口残酒,半眯着眼抬头望辽天近月,端端正正、娟娟皎洁,正是美人如月,月似美人。

      不自觉地,便想到阿姐的那位临平道长,心中啧啧称赏。别的不说,就看临平道长那张脸——高,那就是真的高。一样是男人,他也服气!

      这般赏心悦目的神仙人物,便譬如皓月美景,日日相对,便是一桩使人心旷神怡、延年益寿的美事。

      所以……他阿姐真不愧他阿姐!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他囫囵琢磨了一阵,心道:不管在做什么,总不会是真在问卦道玄吧。

      *

      “……掷钱卦吗?”

      眼着杨诚起身从包袱中取出数枚新五铢,我饶有兴致地问他:“我竟不知,杨郎也会这种路边算命的卦法?”

      “皆出《易经》,文王金钱课。”

      杨诚低头,找出的一串新五铢中拣选六枚,放在手上称量几下,大约是可以用,神情稍弛。而从正面看过去,垂眸微阖,意态舒展,那般专注的神情……我一时恍惚,元宵之后,竟是只见杨诚了。

      “……县主?”杨诚又叫一声。

      “恩?”抿唇,我目光关切地看过去,柔声问道:“杨郎怎么了?”

      他怎么了?
      杨诚一愣,莫名觉得古怪,但很快他便撇开这一闪而过的疑惑,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一遍:“县主可想好要问什么了吗?”

      “问……”

      问什么?

      我心下拧眉,问你背后的那两个神仙究竟什么目的打算?问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你背后的神究竟知道些什么?问你们突厥、大梁、高句丽的现状和未来?说最好用你们的神仙手段,充作我的耳目,把所有人、所有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但若真这么说出口,岂不是把自己的底给泄出来了。

      “杨郎觉得我该问什么?”我不动声色道。

      杨诚一顿,追忆道:“师……兄讲《易经》时尝言:问卦问事,人人问得越近、越细越好,如此有预有备,最好是早上被石头绊一脚的困难也能避免。殊不知,人随心意变、心意随事变,一念之间,即可令己身命运逆转。故卜筮算命,哪有丝毫不差,万事皆知、万事皆定的。天地之间,唯变永恒,而变化万千,变化无尽,这无尽之数又怎能被算尽?”

      “哦?”摩挲着手中杯盏,我轻轻开口:“照杨郎这么说,万物皆变,凡变皆不可算,那岂不是什么都不可算,什么都算不到。”

      杨诚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

      “县主不知,万物虽变,但依循其理。天地有常道,道为真,道为理,道为善。人间的兴衰胜败,一人之起落沉浮,也是道之一种,虽有变但亦依常理。而如知过去、现在已定之数,即可远观未来。譬如算人,心定则前路定;而人间大势更是如此,一旦万事万物皆归其位,大势已成,其余不过细节小变罢了。”

      数月前,他应师父羊云虚之邀合力推演此卦,一个身怀神力,能借神之灵光,问卦得象;一个则修行多年,本就精于推演,依卦象解天命。成事之后,司命虽有知觉,却已来不及制止,便只能当机缘,随他们去了。毕竟皆不过在世间修行,只有高下,无有代天执罚的道理。

      而羊云虚因此卦心领神会、修为大进。他解卦象显示人世大吉,更隐隐有将兴之兆,于是闭关绝世,不敢因知道而妄动。而他则受上神之命北上,为一人解厄。

      但——真是奇怪。

      杨诚看着面前人,神让他报恩,满足云平县主的一切欲望,处处伴随,呵护关心,助她消灾避难,成就圆满一生。如此神眷,这位云平县主不知该是怎样的身份?

      恐怕……唯神仙转世了。

      想通此节,杨诚渐渐放下顾虑,只感慨道:“这变与不变之间,请卦解卦之间,正是知、解、会天地永恒运行之理,也是修者毕生所求之‘道’。只可惜要到这一境界,算得这样的一卦,解得这样的一卦,会天地之道,其中智慧、修为、机缘和精力实在非常人能做到。我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借了……他人遗泽恩惠,求卦之时能接会一点神仙灵光,但解卦和知天命上,还远远不及师……师兄——算一人之命、旦夕祸福尚可,但若解天下大势,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他说得动情,我听着也若有所思,“看来羊云虚道长的修为,不同凡俗啊。”

      原以为不过是若波留在人间的“跟班跟房”,沽名钓誉而已,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了这个羊云虚老道士。

      杨诚一叹:“师……兄道法精深,诚难以望其项背。而先前卜算此卦时,他便曾嘱咐过,我等修道之人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我无能,方使众能;我无为,方使众为’,故虽得谶言,却万不可自恃天命,把玩人世,否则反损修行……诚终究是辜负了师兄的叮嘱,泄露了天机。好在县主……才不至于惹出大祸。”

      ‘春雷雨后,日丽中天’吗?”我呢喃把玩其中的区别,“……人间大势。”

      忽的,我有些迟来的意会。

      梦魇织就的噩梦中,司命曾说,禄存星君下凡,以延长王朝之寿命。如今回想起来,才觉话中的几分诡异,为何一定要赵抚下凡呢?

      甚至,司命和若波也从来没有显出真身插手人世——除了我的梦境和偶尔借的杨诚身份,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明明以他们的法力,足以移山填海,逆转乾坤,但偏偏高句丽和突厥一个也没有动;甚至连杨服山和舅舅的心意,他们也无法掌控和改变。

      不是不想,那就只能是不能。

      而除远古人神共世的神话传说以外,近百年的史书典籍里,竟也再未在听说有神掺和进人间帝王事。
      或许他们对人间的影响没有我想象中的强大,又或许是现在存在着诸多限制……不管怎么说,这倒是件好事。

      “杨郎的意思是,这句谶语,即是不变的大势?”

      照他的意思,也莫怪羊云虚闭紧大门,全然袖手了,从这卦象来看,倒还真是个好的结果。

      杨诚颔首:“固顺天之理,不失所守①”

      我沉默不语,难道我也要去学羊云虚做个方外人,袖手旁观,静待佳音吗?我无为,而使众为?

      “……县主?”

      杨诚又唤了一声,见我回神,温言问道:“县主可想好问什么了?”

      我沉吟片刻,道:“……杨郎既说,能解一人之命,那不如便来算算云平吧。”

      杨诚一愕,随即便整理好情绪,杂念全消。

      他抬手道:“我为县主起卦吧。”话音方落,辄合掌一拢,将六枚新五铢尽数收进被倾倒干净的笔筒之中。

      “县主请默念生辰八字以及住所,恭敬诚意即可。”杨诚道。

      我微微一笑,闭上眼照做。生辰自是这辈子的生辰;唯居所,是淮安、洛阳,还是皇宫好呢?

      但就在我尚未理清思绪时,耳畔有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咔嗒!咔嗒!咔嗒!”一下一下一下,是杨诚握着笔筒上下晃着求卦。

      听着这塞北草原的毡帐里响起的熟悉珑璁声音,恍惚间,我渐渐放下心头的负担,脑海中一片静澈。而这似远似近的、空洞绕耳的……也渐渐敲醒洛阳桥下、城隍庙侧的记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即便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他”……

      “……好了。”

      话音方落,我长吁一口气,这才缓缓睁开双目,不顾其他,先低头看杨诚摆在桌上的六枚新五铢。等一枚一枚数过去,修到心定神闲,才抬起眼,对上杨服山惊讶的目光。

      “这是,阴卦相叠——地卦!”杨诚愕然看着我。

      “地卦,何解之?”我垂眸,明知故问。

      “是‘万物资生,乃顺承天’。”杨诚看我一眼,羊云虚曾说他得神力而复生,身上有神力遗泽,占卜求卦得象奇准无比,隐示自然之理。但或许也正因如此,他在青云观替人测吉凶,断阴阳数载,却从未出现过“乾坤首卦”。

      他想了想,即以“性阴”、“顺道”来解卦③。

      “元亨。利牝马之贞。为妻,为臣,为女,皆安贞吉也。县主真是天意眷顾之人。我从未见过像县主这样的大吉之课,顺天之意,则无不欢乐。”

      “顺天之意,无不欢乐……”我叹息着念出这句断言。

      杨诚这卦倒是算得准啊。司命替我定下的命中,应是没有突厥这一遭的,他为我排的,是最好的身世际遇。

      若全无意外,我不入京,留在淮安,自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淮安之地任我逍遥。不掺和进朝堂事,大梁再乱,也乱不到淮安,更乱不到我身上。赵抚是天上神明转世,资质不差,稍以时日必成大器。有这样两代安国公在,大梁一朝我当然可以过得无风无波,无不欢乐。

      但这富贵无极的一生,看似锦绣堆叠,却是要人提线木偶般无知无觉才能做的虚幻美梦。而我这二十年来的人生的一切,唯我一人的意志决定,从无外力能动摇。

      若按此卦,自然顺健,即便无为,也可坐享其成。

      但那又如何,我本就是成不了仙途的人,本就在万万众中,何曾要走那世外的无为之道。

      这些世外非人需避世以利修行,以无为持“性灵”,保静明而洞彻的境界,我却不必。既然如此,那这两个神仙又有什么可怕的。而纵观他们这几年的手段,也无甚出奇:
      送来的杨诚,一个亡国之人,举目无亲、半道出家,除了吟弄风月,实在不堪一用。

      而所谓的牵线姻缘——薛乘。我原最恐惧这姻缘拉线会迷人心窍,如今回忆起,初见确实有颇觉亲近之感,并不是一望生厌的人,但也远没有到那种神晕目眩、心神失守的地步。后来知悉是被安排的姻缘之后,更只剩下一片逆反厌恶。

      想到这里,我心中愈发笃定。说来也不是没有见过他们出手,翻山填海不能用,其余明的还是暗的,都不过尔尔,如此还有什么可怖的呢。况若人心性坚定、明确本心,自难为神鬼之流所动!

      “——县主。”
      他又在唤我。

      我无意抬眼,却满眼正撞上一张脸——悦怿九春、磬折秋露②,却正是我最大的罪证,于是一口气登时下不去也上不来。

      若,若心性坚定、明确本心……若…若波!

      他,他必然法术远胜其余神仙,勾魂摄魄,才能害我上辈子迷昏心窍。身为神明却引诱凡人,他下贱!

      “县主,你怎么——”

      我蓦地起身,深吸一口气,随即笑道:“杨郎此卦,大安我心。”

      今日虽没问出那两个神仙的谋划,但被提醒了这“无为避世”之道也算颇有收获。既然要顺天之理,不能插手人间大势,那其余皆不过细枝末节罢了。他们不可能直接移山填海、也不可能迷乱人心、祸乱人世,那其余又有何惧呢?

      抚着胸口,我平复下心情,缓缓说道:“既然‘元亨利贞’,那云平自然静待佳音。”忽地,账外脚步声传来,我心中一动,声音渐渐放柔,缠绵着道:“杨郎为云平做的,云平始终记在心里。这一片真心,我也会妥帖珍藏。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胡乱说了几句情话,我俯身,摸上他的脸颊,食指从眉骨顺着滑落,最后点在他的下颔,凑近道:“不过毕竟事关天机,杨郎还是别让其他人知道,以免误了修行。”

      “勿送。”

      说完,我便直起身子。余光瞥见印在帐上的一道影,莞尔一笑,转身出了帐子。

      徒留身后杨诚一脸怔忪。

      直到倩影消失,杨诚才回过神,恍惚地摸了摸脸颊,云平县主看他,从来是姗姗把玩态,不像对人,倒像对个物件。但这种居高临下的怜爱把玩他亦曾有过,反身受之,竟也渐渐习惯了。

      皇帝之甥女,太后之掌上明珠,洛阳之中再无比她更高贵的女子,再青睐一个道士,也不会伏低做小。更何况,她还有另一重高贵的身份……

      但今日此刻,先怒后嗔,目略微眄,正是妍态莫名,不可状矣。

      “唰”得一声,情绪被打断,帘子也再被掀起。

      杨诚连忙抬头,发现是世子回来了。

      赵抚入账,走了几步却又忽然不动,醉红了一张脸,眼神闪躲:“你……额……哎。”赵抚啊赵抚你不能问!不能问啊!

      他大叹气,痛苦地想到,果然还是没早,这怎么就还是让他亲眼看见了呢!幸好他反应得快,没真撞上来!

      杨诚不知赵抚所想,但想起云平县主走时叮嘱,便也闭嘴不语,任由对面胡思乱想去。

      ……

      晚间,风缓缓吹,野草在无人知的角落舒展身躯。

      司命眼神上下乱飘,望天看地,偏不敢往左看。

      “额……殿下。冷静,冷静。”

      若波不语,只埋了头,低了眉眼,细数心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卷如骤雨收声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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