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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好了。”
      凌者亘把手放到头上,做出盖住头发挡雨的样子,眨巴着眼看着喻非则。

      “一九胡同到了哈,我就先……”
      “不行,”喻非则打断他,“怎么,你是想从胡同口冲进去?”

      凌者亘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送你到家门口,不然就白费了,回家还是全身湿透。”
      喻非则很严肃认真地说道。
      凌者亘却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喻非则看着他,先是一言不发,后来开口发问:“为什么要笑?”
      凌者亘还没变声的嗓音笑起来真的如同银铃一般,见他还不明就理地又问了一句,于是笑得更起劲儿了。

      笑累了,便抑制住了洋溢的笑容,好生地回答他:“因为……我是一开始没想到你这人还挺好的,后来才知道你是不想让自己白忙活,原来不是为了我啊。”
      喻非则:“就这个?”
      “对,就因为这个啊。”凌者亘又笑了笑。

      十三四岁的快乐,喻非则还真是不懂。
      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在忙着搞好学业、课余练习制伞、偶尔帮父亲管管店。
      他那个时候的快乐,是收到师父也就是他父亲的褒奖。

      他的父亲有五个徒弟,他不是最长的一个,却是师父最看好的一个。

      不过,到了他20岁那年,也就是凌者亘离开岑浣去到嶙州的那年,他的师父又收了一个徒儿。

      那个人很特别,别的徒弟都和喻老先生喻星公多多少少有些关联,有的存在直接的血缘关系,有的是世交。
      可他却和喻家不曾有过任何交集。

      “呆子,想什么?”
      凌者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与喻非则的初次见面,也回味着对方第一次送自己回家时抑制不住的开心。
      但他当然不会那么傻得说出口,一直用“没事”“发呆”来搪塞喻非则的问题。

      至于他给自己撑伞、送自己回家有什么好开心的……
      可能只是那个时候觉得喻非则好看吧。
      对,赏心悦目的事物自然讨人欢心,仅此而已。

      凌者亘问自己,刚才是不是在神离的某一瞬,想到了那个人?
      没和那个人见过,想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却又不敢开口问身旁的人。

      可喻非则毕竟是他的知己,若是这点心思都猜不透,可就称不上那两个字了。

      喻非则清了清嗓子,对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你问吧,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我……”凌者亘的心思又一次被猜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鬓角,“那个……那年中旬我离开的岑浣,在离开之后,我在嶙州听说,喻师傅在年下旬收了个新的徒弟。”
      “我没见过那孩子,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有些好奇,可是都没来得及了解……”

      凌者亘口中说着“那孩子”,其实两人年纪相仿,只是有人告诉他,新来的那个徒弟,看起来显有些娇小。

      喻非则在他讲出“新的徒弟”的时候就狠狠地怔在原地了,凌者亘以为他是想在这休息会儿,倒也没发现喻非则的表情有什么异样。

      “你想了解他干什么?”喻非则冰冷的声音终是打断了他。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徒弟,有什么值得你好奇的?”

      喻非则的语气和神情把凌者亘吓得心里一颤:“不不不,就是…南殇哥给我写信的时候提到过,说…你们都很欣赏他……”
      “就…有点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前几天去你们店里,没见到他,既然都拜了师,那他还不和你们一起住吗?”

      虽然从喻星公的墓碑前至现在脚下走的民巷,喻非则一直都是一副冰冷面,但凌者亘终于发觉,这好像和之前并不一样了。
      喻星公是两个月前去世的,喻非则一直对此抱有执念。
      他天生性格寡淡,说冷漠太过,说温和也太过,性子一直都是那么令人捉摸不透。

      凌者亘意识到了自己肯定又是嘴贱说错话了,可他真心不知道自己哪错了。

      “那孩子……”凌者亘紧张了,只敢嘴里嘟囔着。

      “丢了。”

      喻非则回答。
      仅两字,凌者亘就感受到了一种藏在其中的情感。
      忧郁,迷茫,留念,还有……后悔。

      他知道,那人在喻非则心里的重量,真的有莫南殇在信里写得那么重了。
      莫南殇把基本的事都用寄信的方式告诉了凌者亘,所以,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只是想确认。
      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并不想过多地干涉。

      凌者亘靠近喻非则,环住了他的肩,让他跟着自己往前走。

      他知道喻非则和那位师弟之间有一段感情,但这只是宏观的,很多细节就连莫南殇都不知道,更别提他一个远在嶙州的流浪儿了。

      “最近万筱轩的生意是不是快赶上五沨记了?你那么厉害,手艺也长进了那么多,这要还拼不过五沨记,那五沨记的师傅可就都不是人了。”
      凌者亘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他怕喻非则再想起那三年的痛心事。

      喻非则扯了扯嘴角,还了他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
      “万筱轩怎么能跟五沨记比?五沨记的师傅就算手艺比不过,那人数也能拉开我们几条街。”
      “要想比过啊,那得等到我老了找徒弟了。”

      凌者亘傻傻地说着“怎么会呢”,心里其实五味杂陈。

      一九胡同走到了,凌者亘道了声别,便进了入口。
      风经过,喻非则又是一个人了。

      他回了万筱轩,没有心情,便粗略地检查了这一天的账本,跟看店的伙计嘱咐了几句,就让他回家吃晚饭去了。
      自己稍作停留了一会儿,走进了后院。
      万筱轩的后院就是七八口人的住家,店和家是二者合一的。

      莫北原坐在门槛后的台阶上吹笛子,现在他已经会吹不少曲子,都有模有样的,很难想象他十二岁吵着要学竹笛的时候,那笛声简直是穿脑魔音。
      偏偏莫北原又特别喜欢练习那玩意儿,不论早晚,总吵得这七八户人叫苦连天,而他反而吹得更带劲儿了。
      所以练出现在这个水平,能称得上是奇迹。
      至少在喻非则看来是这样的。

      “这是哪首?《折杨柳》?”喻非则一手撑门,一边问到。”

      “哎晚上好啊非则哥,今儿怎有闲心主动询我笛曲哪?”莫北原见喻非则推门而入,便停下了手里的东西,朝他笑着。
      “是啊是啊,新学的,感觉……还不错?”

      “嗯。”喻非则回答。

      莫北原见他并没有马上进屋的打算,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喻非则往台阶下迈了几步,在小北原身前弯下了腰,双手撑在大腿上。

      喻非则问他:“你哥……”
      “什么时候养成的写信的习惯?”

      莫北原扑闪着他又黑又长的睫毛,嘴巴微张着。
      突然明白了什么,笑了。

      “哦~我哥啊。写信不是他的习惯,但是,给者亘哥写信倒是他的习惯。”莫北原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免得屋里的当事人听见出来抽自己。
      “我还没见过他对一个人那么上心,你说,我哥是不是喜欢凌者亘啊?”

      “别瞎说。”喻非则也淡笑着,用食指的指关节敲了敲莫北原的脑门。

      “我可没瞎说,两个男的怎么了,你和阿以不也……呃……”莫北原一得意忘形就说错了话。
      这点倒和凌者亘很像。
      莫北原连忙闭嘴,但是已经晚了,因为喻非则的脸沉下来了。

      最后还是得靠北原的哥哥莫南殇来救场。

      比莫北原大了三周岁的莫南殇,相较于弟弟来说,成熟不少。
      他听见屋外有动静,便放下了削竹刀推开了门。
      一探出头,便瞅着了这尴尬的场面。
      就莫北原一紧张红透了的双颊看来,莫南殇心里便有了数。

      这个嘴笨的二货弟弟绝对又得罪了人。

      “哎,非则。”莫南殇见当家的回来了,忙浅笑着招呼。
      他迎上喻非则的视线,把手里的东西亮出来给他瞧。

      “这是……”不出所料,喻非则的双眸被莫南殇手里的物件儿吸引住了。

      见他注意力转移,莫南殇连忙用藏在身后的左手给弟弟做了个手势比暗号,让他赶紧回屋。

      一发慌就智商回升的莫北原这时有了眼力见,急赶着灰溜溜地逃回了自己那屋。

      莫南殇吁了口气,把手里吊坠上的红绳挂在食指上,提起来给师哥看。

      “非则,这是今天去珍璇坊现学的配饰吊坠,墨老先生亲自教的我,我自己琢磨着雕的。”
      “这刻的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莫南殇的表情谈不上自豪,就只是一种难以抑制住的喜悦。

      “我寻思着,这东西没准儿可以变着花式缀在伞柄上,不要总只是象征性地系跟红绳,咱要让整把伞丰富一些。”莫南殇提议。

      喻非则盯着那块鸡血石坠子,想了一会儿。

      “可以。很不错。”他发话。
      莫南殇暗自高兴。

      但听见师兄又补了一句:“这鸡血石为什么要配红绳?”
      莫南殇愣住了,没想到这师兄嘴毒的天性是刻在了骨骼上,改不了带不动。作为小弟,如今还在为师哥的情商而担忧。

      “本想红黑双色,但时间紧迫,仅是一件小样,尔后定会认真设计。”他作乖巧状,尽管他一直也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这回答,喻非则倒是满意了。

      莫南殇今日难得那么长时间勾着嘴角,两个梨涡在左右两侧不住地浮现,甚是迷人。

      “非则,来吃晚饭了哈!今天有梅菜扣肉!”莫北原站在厨房门口的木板前尖着嗓子喊。
      “梅菜扣肉那是你喜欢吃的,喊人家非则做甚!”里边南殇北原的母亲金蓉妤忍不住吐槽。

      莫南殇憋着笑,拉着喻非则的衣角踏进了厨房帮忙端菜。

      金阿姨从屋里搬出一张大方桌,莫北原跟在屁股后边揣了几个麻扎在怀里,两人一起把这些东西放在院里。

      喻母名叫钟玲媛,她刚把最后一道菜完工,把手上水甩了甩,往碎布做成的围裙上胡乱抹了一把,便端着几道飘香的饭菜跨出了厨房。

      “钟姐快别忙了。来,一起吃吧,菜够了不用再做了。”几位喻家师弟的亲戚都同声道。
      喻母笑了:“本来就没想做了,你们这么说,我是不是该装作还想进厨房炒菜的模样?”

      院中一片哗然。

      喻非则和莫南殇各端了一盘鱼,一碟清蒸,一碟红烧,都香得很。

      要是露天全口人家聚团,怎么说也得有好些副面孔。
      而今天的饭桌上却莫名冷清,只有莫家四口和喻家三口。

      “今天田家是怎么……”金蓉妤见人数不对,开口发问。

      钟玲媛正给三个孩子舀白米饭,听罢,叹了口气:“好像田今那小子今儿个又闹了,他爹揍他了,看那仗势,像是给打进医院了。”

      “哟,那严重吗?”
      “能不严重吗,田老爷子的脾性咱又不是不知道。”

      喻非则听着莫家爹娘和自己母亲耍着碎嘴,还没开始动箸吃饭,就先失了胃口。
      其实更重要的,几位家长都没提。
      关于田今叛逆的缘由,关于那个再也无法述诸于口的人。

      不论晨昼究竟有多热,晚上这会儿也该凉下几度。
      樟树叶沙沙作响为风的存在作证,蝉不辞辛苦地努力扮演着一到夏天就吵得欢的戏份。

      莫南殇用公筷夹了一块全是精肉的梅菜扣,小心地往莫北原碗里送。
      莫北原的眼睛乐成了小月牙。

      喻非则迟迟不夹菜,只机械化地扒拉着瓷碗里的白米饭,喻母提醒了好几遍都没有在意。
      “我饱了。”喻非则放下餐具,转身移开座位,想尽快离开这里去不管什么地方。

      金阿姨站起身劝他再吃些免得半夜饿肚子,喻母打住她,示意随他去。

      喻非则回到自己屋,轻掩上了门。
      他拉出桌子下的小木椅坐了上去。

      屋里光线稍稍黯淡,却也柔和。喻非则坐在木凳上发呆,游魂了接近半个钟头,缓过神来,也还是忘了自己在想什么。

      阿以……

      信……对,信!

      喻非则拉开桌柜中那个已经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沓信。

      夹在最上方的几封溢着紫檀的香气,溜进喻非则的鼻中。
      明明不熏,可喻非则却红了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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