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亡命之徒 ...
-
之前我在这寺庙中转醒，只听说是两位武僧下山时望见山脚湖泊有人扑腾呼救，赶到时那人已沉下许久，救起时更已经不省人事。
而这寺院的方丈虽不在，也毕竟有一位舟涯大师暂当主持，且此大师医术高明，便做主救了那人也就是我，计划等我转醒并休养一阵子再告别。
而人都说佛普渡众生，慈悲为怀，何况这寺虽不似少林那般恢宏，可却也有一定规模，收留救治的百姓决计不止我一人。这方丈刚刚回寺，为何独独要与我会面？莫非他算到了我的穿越来历？
心思百转千回间，我已经跟随那僧人来到一处坐落于草木繁茂间的小小禅院。夏季阴雨天的湿气沾上了草木芬芳，而此地本就背阴，现下更是有着沁人心脾的凉爽，着实令我心情舒畅，连带着看那高大僧人也仿佛与那蒙络摇缀的枝叶共同组成了一幅古画，心下觉得甚是欢喜。
走进禅房，早有老僧坐于蒲团上等候。他身前的实木小几上放着套茶具和三杯散发出独特香气的清茶。
我学着老僧的动作跪坐到他对面的蒲团上，先前那高大僧人继而跪坐在他身侧西向而侍。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舟渡，这是贫僧的大徒儿，法号弘心。”老僧开口了。
“阿弥陀佛。”弘心开口，算是跟我打了声招呼。
我自己在心中琢磨着，这两人应该就是一众小和尚崇拜的方丈和大师兄了。
老僧一抿茶道：“虚礼可免，贫僧也不拐弯抹角，只问施主当真全然失去了记忆？”
我心头一凛，又想到在这架空世界中自己的确一无所知，和失忆又有何差别？这便沉着地说：“确实如此。”
“唉。”老僧叹了口气，朝弘心示意了一下，后者便自墙角的一个藤条匣子里取出一张图纸。
摊开来看，此图纸黄底黑字，印有龙腾花纹，正中是一少年人画像，长眉凤眼，鼻尖有小黑痣一点，薄唇轻抿，我心下只道这人好生眼熟，却又不太想的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
而身旁和尚师徒俱是沉默地看着我。
纳闷间，我再定睛细看图下文字，便是一惊，上书古体楷书：“……此人年方弱冠，系叛国逆贼，佯充已薨太子萧靖邦，意欲结党营私，扩充势力，行窃取皇权之事……只求此人项上人头，悬赏黄金五千两，钦此。”虽个别古体字难以辨认，我还是把主要内容凑出了个七七八八。这师徒二人给我看这通缉悬赏干嘛？
“施主为何沉默？”见我看完文字，老僧问我。
“不知方丈出示此图有何用意？”
老僧没理我，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施主当真不知？”弘心仿佛要看穿我，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用很当真的疑惑表情回望他。
方丈摇头笑笑，看向弘心。后者又从刚才的匣子里拿出一枚小铜镜递给我。
来不及吐槽和尚也有镜子，我自己就被镜中人像给吓到了——这不就是悬赏令上的人吗！
这下我的脑子终于完全上线，猛地想起这两天早起洗脸时盆中倒影可不就是这张脸，怪不得如此眼熟。
我浑身冷汗，只听见老僧的慈祥声音响起：“此前贫僧与徒儿前去少林参加辩经大会，途径各州县，凡官道、驿站及市集繁荣处，皆有此通缉。回寺后得知，早先便有三五人等欲在本寺张贴此悬赏，然其杀生之内容实为佛家所禁，故当时舟涯只将那几人打发了去，随后收起了所有图纸。除他外，只有几名拦截那几人的武僧见过此图。
“你可知后来救你上岸的恩人是何许人也？他们便是这几名武僧。虽看清了你面庞，他们也只是将你交于舟涯救治，并未对寺中其他人泄露你身份，只待舟涯决定如何处置。
岂料你醒后懵懂无知，只道失去记忆，对于当世之事及各国概况均不知晓，对于平常礼节一知半解，最活跃时也只是与小沙弥谈笑嬉戏，一副少年心性，竟全然不似亡命之徒。”
听完这番话我明白了，这个方丈通过刚才对我的观察早已明了我的心理活动，心下知晓我并非佯装失忆，所以才会告诉我这些。
我凝视着那方丈的眼睛，真诚地说：“方丈，非常感谢您的信任，虽不知我失忆前是何人士，但对于现在的我，一无谋反之动机，二无谋反之能耐，这罪名已然成为莫须有的罪名……”
不等我说完，那方丈一抬手，平静地说：“这位施主无需再多言，佛家固不涉俗世之事，政权争夺、朝代更替，原是与佛家无关的。如此，施主可放下心来了？”
稍作停留，方丈告诉我未来离寺前很有必要感谢舟涯，而且舟涯又有其他能帮到我的地方。我只需前去拜访，自会知晓。
告别了方丈，我与弘心重新走上那条林间小道。
望着那身着月白色僧袍的高大背影和那泛青的后脑勺，我微微出神。
“在想什么？”弘心突然出声。
额，你之前请我去见方丈还是客客气气的，怎么现在跟我说话完全不带点敬语？
我整理了下心绪，跟这和尚也生不起距离感，如实道：“敢问去见舟涯大师是为了什么？”
弘心淡淡道：“舟涯师叔不仅善医，对容貌伪装之术也颇有研究，此次带你见他，便是助你长期遮掩容颜，平安行走于江湖间。”
“行走江湖不敢当，我只求多活几年，顺便能经个商或者考个小官就更好了。”我顿了一秒，又问：“话说，你之前叫我不还一口一个‘施主’，怎么给我看完那悬赏令就没半点谦敬词了？”
弘心的声音里带有笑意：“在师弟们和师父面前，自然要遵守该有的礼仪。”
“你言下之意是跟我独处时就不用了？”
“总之，见你先疑惑后惊吓的情绪真实外露，别说师父，就是我也能看出你的确无所佯装——大概是无知觉间就和你并无距离感了。又或者说，第一眼见你便毫无陌生之感，这大概是某种缘分。”弘心语气变平和了，语速也放缓。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其实你也可以考虑出家，只不过若你还有红尘牵绊，倒还是算了。”
我知道，他是在坦诚相言。
于是我只是实话来讲：“算了，我不是出家的料，香灰佛经不适合我，清心寡欲也不适合我。不过吧，哪天我真的万念俱灰想要出家，还会找到这个寺庙，你、我、舟渡、舟涯正好还能凑个酒局，你们听我诉诉衷肠。舟渡那么睿智佛系，肯定能解开我的心结；舟涯又会医术又会易容术，那也是奇人；至于你嘛，大概是和尚中的奇葩。”
“哈哈，恕我真不太懂你所讲的个别词汇，何况佛家忌酒呐。但你未来要是回到了这里，我们当然欢迎。佛渡有缘人，比如你。”
他和我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后来又都沉默了，但气氛没有半点尴尬。
这样也好，我能认真在心里盘算事情。我明白我自己，若没出这样的事，有可能就真像前面所说，想办法攒点资本，然后做点自己的生意或者当个小官。可是现在，我并不甘心。
这身体的原主萧靖邦，既然在悬赏令中被称为冒充太子以图继位，那按照我以前看过的古装电视剧的套路，这人很可能就是真的太子。估计他早就在逃命，一路上四处都是自己人头的悬赏令，肯定难熬。想来他很有可能是被追杀他的人追到了并陷害才落入湖中，但最终被善良的僧人们救了；那么事后呢，如果害他的人足够小心，或可能再去湖中找寻尸体才会放心，这尸体一日找不到，他们就一日不会完全放松紧惕。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连忙问道：“那个，弘心啊，你知不知道当朝天子是谁？”
他回头了然地看了我一下，道：“今世是永盛年间，当朝天子名讳萧祜，因病卧床许久。前些时候传其龙体好转，天子也临时决定在皇城近郊避暑山庄一游，还大赦了天下。岂料就在其离宫当夜，东宫走水，正在留守监国的太子就此罹难，第二日皇后宣告太子已薨。”
我知道，弘心只是在说那些史官会记载的东西，但多的话他并非不愿告诉我。他明白，哪怕是乡野农民听到这事都会感觉其中有蹊跷，所以只要我细细一品，这其中的内涵便不言而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亡命之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