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令》听说有座祁连山

1、第一章 分别

　　第一章分别

　　11月份，B城的街道已经有了萧瑟。一身风衣，褐色长靴，女孩的长发沾了树上的落叶，引来路人侧目，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夏问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脚步游荡似地走在街上，像是在凝神沉思什么，眼睛里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褐色的皮靴踩上零星的落叶，沙沙轻响。夏问颜收回了些心思，江一诺不是第一次离开她，事实上，从初中相识到大学结束，两人平平淡淡走过许多年，玫瑰和蛋糕很多，机票和异地也一样寻常。牵手走过的很多年，她习惯了她的淡然，也习惯了她的离开。当初自己在角落里发现的那个孩子，正在慢慢的舒展枝叶，在阳光下成长成葱郁的模样。

　　陪伴在她身边的自己，是不是也真的快乐呢？

　　离开角落的江一诺是自由的，即使后来和夏问颜在一起，这一点也没有改变。似乎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江一诺很喜欢新的地方，新的事物和……新的朋友。印象里江一诺总是一头干净的短发，个子不高，比例却很好，逆光站着，一件不长不短的大衣显出些这个年龄少见的沉静，让人可以安心地扑过去，因为相信那个怀抱一定会接住自己。

　　刚认识的时候，江一诺还是个软软的包子，夏问颜想各种办法逗弄她，啾啾她的衣服，在她的书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没办法让她生气。太过分的时候，包子也只是把圆圆的眼睛睁大，仰头看着自己。当时夏问颜比江一诺高3厘米，如果这个办法也失效，江一诺就会发动天赋技能，在浅浅的眼眶里蓄起一层朦胧的水雾，咬咬嘴唇，摆出一副任人揉捏的样子，当然这只是夏问颜的心理活动，江一诺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后来熟悉，江一诺喜欢用漂亮的字写一些诗词或者歌词给她。夏问颜像只小花花蝴蝶，和同桌传纸条，和后座的小姐妹传纸条，也有小男孩会把纸条递过来战战兢兢的等待回复，但对于后者，夏问颜永远不会如对方所愿。所有纸条里，江一诺的字是最好看的，带着私心的裁判夏问颜这样认为。

　　于是每天，夏问颜同学会带上精心挑选的粉红色、心形果冻蹦跳到江一诺面前，逼她收下。学霸总是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比如小小的江一诺，彼时竟然能抵抗零食和游戏的诱惑，在小卖部大婶的卖力推销下不动如山，引来同学们整齐的惊叹。

　　不过夏问颜也不是一般人，对自己可爱颇有自信的夏问颜自此多了一个特殊的习惯——蹲守江一诺的书桌，递上专属果冻。一次、两次……江一诺拒绝的坚定，开始还会礼貌的收下，然后变成不予理睬。后面不胜其烦，终于显露了“无情”的本质——直接丢进垃圾桶。

　　年少的夏问颜不知道爱情的苦，只觉得自己的魅力遇上了对手，更加乐此不疲，对名为江一诺的阵地发起了一轮又一轮冲锋。

　　坚持不一定成功，但不坚持一定不会成功。叼着棒棒糖的小屁孩夏问颜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真理，看着身边帮自己奋笔疾书写作业的江一诺，满意的拍拍她的头，递上了剥好的果冻。蝉鸣声声，树影摇曳，少女的感情比整个夏天的阳光都耀眼。

　　可惜时间没能停在那一刻，学霸的边界就是没有边界，写作、街舞、书法、绘画……江一诺走马灯似的奔赴一场又一场学习，而夏问颜多数时候，只能充当台下的观众，和其他人一起为他鼓鼓掌。小小的夏问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经营好家里的店铺，和江一诺的感情却总感觉差一点。

　　明明她也会牵自己的手，悄悄和她撒一撒娇，开心的时候还会像只小兽围着自己“嗷呜”“嗷呜”的开玩笑，然后趁乱“嗷呜”到自己唇上，谈恋爱的感觉，不就是这样吗？

　　终于挨到高中结束，江一诺当时喜欢画画，于是毫不犹豫的选则了一堆美术大学，顺便看眼缘补上几个奇葩专业凑数。而作为她最亲爱的女朋友，夏问颜终于发现了问题，江一诺没有把自己规划进她的未来里！或者说，这家伙就没有规划过自己的未来。

　　一通兴师问罪，江一诺滑轨跪的分外顺手，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表示着主人的无辜。没用的，这副表情几年来夏问颜见的太多，这木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知道滑跪就对了。

　　“我错了，下次还敢。”如果江一诺有尾巴，这会一定摇的很欢畅，夏问颜这样觉得。

　　青春期的少女总是执着的，江一诺不考虑，夏问颜就自己跟她走。捧着满心热血，夏问颜执拗的要和自己的小恋人长相厮守。

　　大概月老的红线松了松，最后的最后，夏问颜被美院录取了，江一诺却进了某个冷门专业。江一诺懵了，夏问颜也懵了，但收拾收拾，还有些希望——这样江一诺就可以多来看看自己了。

　　于是后来的四年里，江一诺会时常来找夏问颜，很多时候，还是夏问颜过去看一看她。似乎认定了夏问颜不会离开，江一诺用力前进，经常忘记抱一抱身后的夏问颜。平淡的一天又一天里，夏问颜会把无聊的日常挖掘出亮点，发给江一诺看一看，然后收到一个“嗯”，开心很久。也会带上自己偷偷做好的饼干，颠簸半天亲手送到江一诺嘴边。那些成双入队的节日里，江一诺也会和夏问颜一起去旅行，手牵着手，一个拍照，一个欣赏风景。

　　和许多东西一样，感情也是患不均的东西。这份感情里夏问颜努力握着江一诺的手，有时夏问颜也会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放开，江一诺会不会抓住自己。最后还是摇摇头，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但有些难过怎么都甩不掉。

　　今天是她们认识的第11年，在一起的第7年，江一诺告诉夏问颜自己要去国外留学，平静的像是夏夜里一阵风，轻飘飘的却不知怎么，在夏问颜心里掀起了一阵强烈的悲伤，于是带着些赌气的，

　　“夏问颜，你去留学……我们分手吧。”

　　江一诺愣了愣，想要安抚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不知该不该继续。夏问颜低头，不想看她氤氲的眼睛。良久，大概久到夏问颜眼眶浸湿的时候，那只手无声垂下了。夏问颜咬紧牙齿，摔门离开，房间外太阳很大，蝉鸣叫到力竭，身后江一诺没有追来。

　　江一诺登机是在一个上午，清瘦的身子挂了一件驼色风衣，看起来有些单薄。身边几个朋友在和她告别，一去2年，大家都想来送一送她。夏问颜没有通知自己会来，只是远远的看着她们出神。江一诺性子温软，喜欢新东西，也喜欢新朋友，这样的人很受欢迎吧。不知道她的朋友们会不会问到自己，在一起那么久，即使不刻意，她们也早就融进了彼此的圈子。其实，自己不在，她或许会更好。夏问颜有些不想承认。

　　没有大团圆的桥段，夏问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的机场。满眼熟悉的街道，那人有关的画面就自动在眼前回放了起来。温热的牛奶，小小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的身体……回忆里画面明亮，夏问颜胸口却越来越胀痛。新的环境她能习惯吗，她会不会遇到喜欢的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什么，明明很努力还是抓不住江一诺的手，夏问颜好想抱住头停下来，但身体只会机械的往前走。

　　路口红绿灯闪烁，刺耳的刹车声唤醒夏问颜的时候，想逃离这起连环车祸已经太迟了。一个晃神，夏问颜被翻滚的车子压住了。来不及考虑耳边凄厉的惨叫，腿上的剧痛让她彻底清醒。夏问颜惊慌的环顾四周，4车连环相撞，自己被伤势最惨的车子压住了双腿，自救已经是不可能了。这条路虽然不算偏僻，但120和消防都需要时间赶过来。困在车里的司机骂骂咧咧，侥幸逃出的司机大声争吵，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在打电话了。

　　处在车祸中心，被热浪格外照顾的夏问颜焦躁但没有办法，恍惚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汽油！逃走不可能，救援不可能，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了……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最重要的东西，夏问颜眼前除了混乱的现场，什么都没看到。这一刻她很想再见一见江一诺，问一问她，还爱不爱自己。好幼稚的想法，夏问颜自嘲，却还是拿起了手机，明知道那人登机不会接，又在期望些什么？其实是不爱的吧，回头看看这些年，如果重来一次，恐怕自己再没有这样的勇气了。江一诺，你真的很过分。

　　“别过去！”“有疯子。”“快叫人啊！”周围吵闹声越来越大，听不真切，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

　　热浪的温度不断升高。夏问颜在心里预估，倒数着最后的时刻，逐渐扭曲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原来，是真的，人死之前真的会看到最重要的东西呢。

　　巨响吞没周围所有的声音，浓烟和红色的焰火掩盖所有的痕迹。反悔的江一诺不顾阻拦纵身扑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B城午间新闻：

　　上午11时43分，水汀路突发连环交通事故，5人身亡，11人重伤。调查显示，系4车连环相撞，车体损毁，汽油泄露引起爆炸，事故原因尚在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