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a.》风中梅酒融初雪

3、6

　　6.

　　“San……Sansy……Sansy……”

　　“呃！”sans从床上一跃而起，四对惊恐的眼睛目目相觑。没错，他又在噩梦惊醒时召出了GB。“嘘，嘘……安静……没事了，没事了”sans无奈地安慰着大半夜突然被召唤出来而不知所措的龙骨炮，三个小家伙紧紧围在主人身边，不停地砸着嘴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huh，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轻轻拍着GB的额头，它们眼中满溢的担心让他不由得放轻语气，绷紧的骨头慢慢放松下来。

　　真是令骨反胃的噩梦。

　　被太阳神阿波罗所抛弃的行刑场，周围翻滚着来自地狱的金色岩浆，最后的守卫“衫头犬”，永生永世匍匐在大门前，等待着审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嘿，如果那真是他自己的话，他还真想“匍匐”在地上睡死过去。千篇一律的场景已经不知多少次拜访sans的梦境，那个人类小子也不知多少次从对面的阴影里走出来，穿着不同的衣服，带着同样的表情，以及或多或少的“LV”。老实说，这简直比躺在坟墓里等死还“骨”燥无味。那小子从来都是一言不发认认真真听完他的审判词，有时会露出一点震惊的表情，有时则是完全没有反应。他只负责宣布审判，其余的他不管也懒得去管，哪怕面对一个“dirty brother killer”。sans知道梦里的他是愤怒的，但也仅仅是愤怒而已，并没打算阻止那个人类或是做出别的什么举动，直到这个新的碎片闯进他的梦境。

　　“Sansy～”那小子尚未走到他面前，甜腻的声音便拐了七八个弯从他目光未及的走廊尽头绕到他身边，抓挠着他全身的骨骼，使他生出一股恶寒。

　　“Sansy～我好想你啊～”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像是去郊游的孩子。暗色阴影从他脸上慢慢褪去，水洗般清澈明亮的眼睛灼灼生辉，窗外的暖光勾勒出一个上扬的嘴角，“Sansy～终于啊，只剩你和我了～”

　　战栗蔓延在sans的四肢百骸，他当然看得见那高的吓人的LV，19，这岂不是意味着……

　　“Sansy～我把你的弟弟杀掉了哦～”他弯起的眉眼里闪耀着病态的狂热和噬血的红光。sans第一次知道那个从未睁眼的人类，眸色竟是如此鲜红，他的胸膛因这两块炽热的炭燃起熊熊怒火，他的牙齿咯咯作响，手心里悄然酝酿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只要一刀～呼啦～那个傻瓜就化成灰了～”那个人类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抬起双手扬了扬并不存在的灰尘。

　　“直到最后他还认为我会变好呢～”

　　黏腻的声音像一柄锉刀死命锉着sans的颅骨，伴着尖锐的疼痛在他脑内隆隆回响。

　　“但是……你没有来……Sansy～为什么不来看看你的宝贝弟弟支离破碎挫骨扬灰的景色呢？”

　　“轰！”

　　炮火的冲击波震碎了两旁雕花繁复的石柱，中间深不见底的碎石坑弥漫着烟雾，了无生机。

　　“Sansy～你还没说你的审判词呢～”本该粉身碎骨的人在sans凝固的笑容里于浓烟中现身，惋惜地拢了拢一侧烧焦的发，带着一丝埋怨对着面前震惊的骨说，“唉，缎带都烧掉了……”

　　流动着血与泪的琥珀安放在微微眯起的眼窝内，笑意牵动薄薄的嘴唇在其一边画着夸张的图腾，sans圆睁的漆黑眼眶却瞟向了另一边。天罚之后的索多玛，战败亡国的特洛伊，焦土之上是毁掉的天真，破碎的牙床黏连着森森牙齿，这个扭曲的笑容急转直下，在烧焦坏死的血肉上戛然而止。

　　“Sansy～你太心急了，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嘛～”他笑得越发灿然，炮火炸出的伤口就越触目惊心，但他仅剩的完好眼睛里所倒映出的，只有一言不发的矮骷髅。

　　“你知道么？雪铁龙的叫声像电锯。”

　　“冰帽子一击就可以变成碎冰。”

　　“那群蠢狗，呵，真不明白之前为什么我会在他们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他滑着步子，在漫天丛生的光与骨中跳着诡谲的舞蹈，以极不协调的姿势与每一次致命攻击擦肩而过，动作之熟练让人不禁怀疑他脸上的伤是故意为之。sans疯狂地砸着骨头，GB接连不断的炮火在地面犁出一道道鸿沟，随即又被骨头填平，他甚至使出蓝色魔法将那小子狠狠丢出摔进墙壁，但彼此之间的距离仍在缩减，他的脸在sans黄蓝交错的魔法左眼前逐渐放大清晰。

　　那张脸上，天使与魔鬼并存。

　　“Woshua临死泼溅的水雾像点点星光。”

　　“海马砍上去的质感像劈开一节硬木。”

　　“最好笑的是，愤怒的人偶竟然企图用笑脸博取我的怜悯。”

　　他在骨棒刺入胸膛前的瞬间跃起，挣脱蓝色魔法的束缚踏在一截折断的石柱上，朝断壁残垣后的sans歪歪头。

　　“‘你还需要比刚才更加努力。’很熟悉对吧～话说，那件铠甲蛮不错的，本想穿给你看看，可惜，它与‘真正的英雄’一起融化，然后灰飞烟灭了。”

　　sans恨不得敲碎自己的耳骨。他不想再听那个恶魔炫耀自己如何一刀一刀杀死他的亲人朋友，认识或不认识的可怜怪物，他应该用骨头堵住他的嘴，用炮火焚烧他的身，最好变成一块黑漆漆的不会说话的焦炭再被他的骨头捣碎。

　　可是该死的，那小子灵活得像只苍蝇，打不着拍不死嗡嗡叫个不停。

　　“我找遍每一处雪堆，每一簇草丛，每一块热气腾腾的岩石，啊，当然是为了杀小怪～”

　　“还以为你会阻止我……但是你没有。”

　　“所以我想，再杀一个你就会出现吧……”

　　“毕竟自从我踩碎你弟弟的脑袋后就再也没见到你了。”

　　“Sansy～别这么一声不吭地站着嘛～”那小子左手扒着钉在墙里的一小截骨头悬空在高高的穹顶，右面的半边身子被蓝色骨头戳成了筛子，但他毫不在意。

　　“随便说点什么嘛～骂我也好，诅咒我也好，用你那低沉的长号般的音色对我说一句‘你该在地狱里焚烧’，哈哈哈，你不是在MTT的高级餐厅里对我说过‘你会死在你所站的地方’，不是在雪镇的长桥上对我说过‘你将会有一段坏时光’，哈哈哈，好像哪一个都没有成真呢～”

　　随着蓝色骨头突然消失，他跌落在地，带着撕心裂肺的笑声，缓慢地，颤抖着，一步一步，接近那抹沉静燃烧的蓝色火焰。

　　“见到你之前我不会死去。”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永远是最美好的时光。”

　　sans盯着停在距离左眼不到1厘米处的手指，蓝色的火焰逐渐熄灭，极致的黑再次将眼眶吞没。他不需要再用蓝色魔法了。

　　“你想要什么，huh？”长久未使用的嗓子和哽在喉咙里的怒气让sans的声音像崩了弦的提琴，断断续续，跑调沙哑，“要我接着撕碎你左半边脸的‘面具’，让你‘原形毕露’么？”

　　“哈……你终于肯对我说话了，Sansy。”套着条纹毛衣的身体微微前倾，不甘心似的伸直手臂，但白色的骨刺穿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钉在地面。

　　“我想要什么？我只想要你啊，Sansy。为什么我永远得不到你呢？我努力和所有怪物做朋友，我宽恕了所有人，哪怕他们用所谓的‘love’在我身上割出一道道伤口……但是为什么，打破屏障后你还是离我而去？”

　　浪潮般涌动的疯狂从红色眼眸中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暴露在空气中坚硬狰狞的铅灰色岩石。那是曾经肆意奔流的炽热熔岩，在经历冰冷海水的一次次打击后凝结而成的绝望，心如死灰。

　　疯子。

　　sans没理由对一个魔鬼心生好感。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个人类徒劳地伸着手。最长，最锋利的骨从后背贯穿心脏，红色粘稠的液体沿着骨棒一拥而下，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Sansy，你说的没错，我的心大概就像我的右脸一样漆黑扭曲了。”那个人的嘴唇因大量失血而变得苍白，一缕的血迹从嘴角蜿蜒攀爬，被瘦削的下巴切断，在坠落中碎裂，融进身下的一滩殷红。他的胸膛已不再剧烈起伏，但随着最后的气息而挤出的飘忽的话语却像极了满足的喟叹。

　　“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终究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我早已厌倦了虚伪的‘仁慈’。”

　　“就让我们永远在地狱里煎熬吧。”

　　“我爱你，Sansy。”

　　“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