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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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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安贝儿迟迟不回应,小蚂蚁疑惑地停下了脚步转头,发现她离自己好些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累的走不动了。见她不动,只好自己动。走近了,小蚂蚁又发现安贝儿双目失神的看着前方,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安贝儿,你在看什么?”
“你说,她叫什么?”安贝儿不光眼睛失神,就连语调也没有几分生气,但是咬字清楚。
小蚂蚁如实相告:“她和你一样,也叫安贝儿。”
安贝儿清楚的听到自己的整颗心咯噔一下掉落在地。原来,她真的是冒名顶替的大骗子。安贝儿,就连安贝儿这个名字,都是属于她的,属于城堡里的公主。那么,安贝儿还能为自己拥有什么?一时间,安贝儿整个人又迷失在了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小若蚂蚁的她,找不到一处可以属于自己的藏身之地。
“走呀。回家的路还有好长一段。”小蚂蚁提醒着。
安贝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至少,她还能守着高塔。但是她的整个精气神在那声“安贝儿”后就彻底蒸发了。此刻的她如行尸走肉般,必须硬撑着回到那块自己仅有的高塔。她也了然,高塔不是姑姑用来保护自己,而是用来囚禁真公主彻头彻尾的仿制品,或者说是假冒伪劣品更贴切。看来,城堡里的公主在姑姑的心中,才是唯一。那自己,究竟算什么?安贝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哎呀。”小蚂蚁被一颗从天而降圆不溜秋的白珠子砸了,气愤的一脚将它踢开。
最后的一颗珍珠泪滚进了绿油油的草坪里,销声匿迹。也许,就连安贝儿也没有发现自己又哭了。这滴泪,可能是她对人世间最后的眷念。
国师赶回城堡,第一次在城堡里有失仪态的奔跑了起来。当他推开寝殿的大门,看到国王手里拽着珍珠串,就知道大事不好。他疾步走到病榻边。
国王没有抬头已然知道是国师回来了:“你回来了。”
国师调整着气喘的呼吸:“是的,国王,我回来了。那,她?”
国王的指腹慢慢的抚摸着每一颗珍珠泪,熟悉又陌生,气息有些紊乱:“当初王后突然生产,我策马扬鞭赶回来,在精心准备的小宝宝的房间里等待。听到第一声啼哭,我高兴极了。当亲手抱住她,我激动的亲吻着她。她是我的金黄宝贝,我的太阳,我的挚爱。当我听到第二声啼哭,我还是很高兴,高兴地直接冲进了产房。但是当我看到被染红的水盆、布条、被子,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产婆告诉我,王后冒死生才下了小公主。但是我却只想要我的王后。我的王后。”国王握着珍珠哽咽着:“痛失爱妻的我瞬间失去了理智,看着襁褓中的她,只觉得那是一个恶魔,直接将她扼杀在摇篮里。我以为,我以为,她早就是墓地里的孩子。没想到,没想到。”国王惭愧的说不出话。
国师听着国王的苦诉,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我总说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却发现,错的最深的就是自己。”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国师才继续开了口:“当时的她并没有咽气。产婆自知性命不保,又心系王后的嘱托,便冒死声称她已经断气了。然后抱着她来找我。看着她,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她长大后和王后相似的模样,温婉的举止,善良的性格。她甜美的嘴角拨动了我心里最软的地方,就让她连同产婆一起消隐在了名单上。安贝儿突然消失,让你病重不醒,大家都方寸大乱。我的心里便有了一个神方。就算藏着不等于忘记,这个世界上其实还真的有另一个应该受尽人间宠爱的公主。她被隐藏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于心有愧。我想借着这个机会,上帝恩赐的机会,救赎自己。”
国王冗长的叹了口气,手里捏着珍珠不肯松手:“是呀,上帝是公平的。只是我,太不仁慈了。这辈子,都无法赎清自己的罪过。不光是对她,还有安贝儿。”
国师知道,国王讲的是十多年前,焚烧玫瑰花的事。
整个城邦,不成文的规定着,任何地方任何人都不允许种植玫瑰花。但是在安贝儿还小的时候,城堡里的花园有一株玫瑰树。即便是在冬天,它也开着花,娇艳的红花傲然挺立在冰雪之上。厚重的花丛垂下来,十分美丽。听说它还是来自荷马墓上的玫瑰。夜莺还会对着玫瑰花歌唱。在一瓣柔软的花瓣里住着一个玫瑰花精。
安贝儿还小,看它如此美丽,便顺手摘一朵却被它身上的尖刺刺破了娇嫩的手指。鲜红的血珠子如同鲜红的玫瑰花瓣滑落指尖,滴在纯白无瑕的雪地上,大煞风景。国王把对爱妻的爱统统转嫁到安贝儿身上,不允许有丝毫损伤在她身上发生。所以当他看到雪地上那滴鲜艳的红,瞬间气红了眼,立马就把这株玫瑰树连根拔起。玫瑰花精飞出来对着小题大做、不明事理的国王诅咒着:“公主长大后会被一朵玫瑰花拐走,一千年以内都不会回来。”吓得国王又下令把全国的玫瑰花都烧毁了。城堡里的墙画,只要有玫瑰花的,也统统扒了下来焚烧。就连凤凰栖息在玫瑰花丛的传世名画《凤凰》也难逃厄运。
而国王千算万算算漏了顽皮的阿穆尔。当他溜达在城堡的花园时,正好瞧见躺在摇椅上休憩的安贝儿和正在不远处处理花瓣上小小的绿东西的花匠。手痒痒了的他便朝两人分别射了一箭。安贝儿睁开了眼,花匠一个回首,两人四目相对,爱情的火花一瞬间就燃上了。安贝儿羞红了脸赶紧回宫殿。花匠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有一朵玫瑰花瓣掉在心尖。一场暗潮涌动的爱恋就这样悄然发生了。20200824
花匠回到居所,将藏在柜子里的花盆拿出来,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正含苞欲放。花匠真想把这朵从很远很远的边境偷回来的最纯洁最高尚的爱的玫瑰花送给公主。而安贝儿心绪澎湃,彻夜难眠,眼里脑子里都是花匠那清澈的眼眸。
很不幸,由于花匠看安贝儿走神,没有处理好小小的绿东西,害得它们蚕食了花园的大半娇花,被勒令立马滚出城堡发配边疆。花匠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安贝儿而黯然神伤时,她却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但是他知道安贝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出生卑微,只能尊上避开。而安贝儿却遣散了侍女,悄悄告诉花匠她已经知道他被惩罚外派。她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追随他。花匠大惊失色,立马又心花怒放,也向公主承诺,他会在边境,开满大片红花的地方等她。两人商定好,便匆匆分离。花匠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那盆不能见光的玫瑰花。而安贝儿也在寻觅司机,趁月黑风高之夜,抛下公主的身份,去追寻一份自由的恋爱。
侍卫来报,一个绅士求见。国师向旁边一站,国王手里依旧拿着冰冷的珍珠。
绅士满脸愁容的走进来,见到国王直接匍匐在地:“我的国王,希望你允许我去找寻安贝儿。”
国王诧异的看向跪着的绅士,国师也向他投去了惊讶的注视。
绅士娓娓道来:“她可能是公主,可能不是公主。但是在我眼里,她是我想要保护的安贝儿。她刚进城堡,大家因着公主的身份待她不坏。但是当她褪去公主的身份,便独自一个人承受了莫大的责骂与屈辱。我因着兄长的压力,父亲的压力,家族的压力未能护她周全。是我的懦弱。一路上看到她留下的血路,我心如刀割。她不是公主,她不是安琪儿,她是我唯一想呵护的人。还请国王允许,让我去找她,让我去照顾她,让我抚平她身心的创伤。”
国王真的是老了,眼睛又开始泛水光了:“你,可想好了。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我相信,不回来,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抚。”绅士一直磕着头,语气里没有一丝怯懦。
国王朝旁边的国师看了眼,两人相视一笑,才把手中的珍珠放回锦盒里:“去吧,去吧。她需要你的慰藉。”国王惆怅的心也算是得了一丝的慰藉。
绅士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看见国师指了一个方向,便匆匆离去。
看着绅士离开的背影,国王的泪花里带了些喜悦:“她,也叫安贝儿。”
国师透过红色高墙,似乎看到了孤独的高塔,冰冷的脸上裂开了一丝微笑:“对,她叫安贝儿。”她们都是安贝儿,她们都是公主。
绅士出了城堡就骑上快马向心中的目的地扬起了鞭子。可是他没有想到,路途是这么的远。兜兜转转,最后迷失在辽阔的草原上。
夜黑了,月亮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黑色的被子。绅士牵着马不知道该往那里走。突然,清冷的月光下他发现了一颗闪耀的珠子。他刨开绿草,拾起珍珠泪,心里的迷茫瞬间消散了。顺着珍珠泪的方向,他忘了手中的缰绳,借着月光的照耀,一个人往前走。
小蚂蚁将安贝儿护送回高塔,还目送她上高塔,才和小草们挥手作别,也得赶紧回城堡。心如死灰的安贝儿面无表情的和小蚂蚁告别后就机械着独自一个人走上高塔。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一束月光还从窗户上射进来。回家的安心让她身心顿时放松,一阵沉沉的困意立马袭来,继续穿着又脏又破的内衬裙向窄小的床边走去。掀开粗麻被子,靠着石化枕头,安贝儿呢喃了一句:“终于回家了。”然后沉沉睡去。
当绅士看到一个高塔时,直觉告诉他到了。天边的白云开始被晨光唤醒。当绅士推开高塔的门,看见安睡在床上的安贝儿,心情正如从窗户照进来的晨光一般,温暖、幸福。他找了块烂布片轻手轻脚的擦拭桌子。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陈旧却干净的衣服整齐的摆放在靠窗的桌上。只是绅士守着安贝儿从晨曦到余晖,都不见她醒来。他也不急躁,坐在椅子上就这么静静地守着她,将她凌乱的金色头发整理好,把她的被子掖好,轻言细语的宽慰她:“安贝儿,没关系,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小蚂蚁旷工这么多天,自然要全部补上。当他总算等来了新的休假,便马不停蹄的去看安贝儿。但是当他站在高塔下,目瞪口呆的向上看,惊愕着:“什么时候长出了这么多藤蔓。”
小草打着哈欠:“你走了没多久,这些带刺的藤蔓就疯狂的长出来,最后把高塔包围的严严实实。你瞧,那扇窗户都看不见了。”
小蚂蚁皱起了眉头:“那可怎么办,我们迁居的日子又要到了。我还特意赶来和安贝儿告别。”
“小蚂蚁,你要走了吗?”小草们纷纷靠过来。
小蚂蚁的后肢在土上撒气的踢着:“是呀。我们要搬到新地方,开拓新的城堡。到时候一定忙得没有时间来看安贝儿了。”
“没事,小蚂蚁。要是她出现了,我们会告诉她,你来找她告别,因为你要搬家了。”小草用柔嫩的叶子安抚着难过的小蚂蚁。
小蚂蚁瘪瘪嘴,朝裹着厚厚绿衣的高塔看去,无奈着:“好吧。你们一定要告诉她。我怕她像上次一样,见我不在,又出来找我。到时候再迷路,谁领她回家。”小蚂蚁唠叨的叮嘱着,小草们纷纷点头。
一步三回头,小蚂蚁败兴离开,眼里尽是对高塔里安贝儿浓浓的不舍,心里一个劲的祈祷着:安贝儿,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幸福哟。
斜阳下,荆棘丛又开始叽叽喳喳上了。
“旁边的蚂蚁总算搬走了。”一棵荆棘拍打着枝叶。
“可不是嘛。天天挖,天天挖,真是吵死了。”一棵矮小的荆棘抱怨着。
高高的荆棘自认为她是最与众不同的,就连谈论问题也是另辟蹊径:“那头石头怪自以为高大强壮,没想到最后还不是被强劲的小草们征服了。我们以后不用替小草们默哀了。”
稍微矮一点荆棘伸长了枝干:“他可真可怜。小草们都长在他身上了。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最矮的一棵荆棘提出了疑问:“那我们要给石头怪默哀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秉着关爱万物的原则,又垂首,替那头孤独可怜的石头怪默哀。
窸窸窣窣,风姑娘又跑了过来,小草小花们纷纷扬起了头,这回,他们又要给她将一个什么故事呢?听,他们七嘴八舌,讲得真热闹。瞧,风姑娘鼓起了腮帮子,笑得真开心。不远处的水洼不悦这群吵吵闹闹的邻居们,溅起泡沫,爆裂,消失。感慨他们的无知,人世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