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文盲日记

61、第 61 章

　　十月走到下旬，冀城又下了一场雨。这一次，流连的暑气终于被冲刷干净，一场秋风拂过整座城市。
　　何无舟的别墅里，这半个月来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热闹非凡。许清言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自然只能住进他家。谁曾想郁司这个身家过亿的人也以身体为借口，坚持要住进何无舟家，哪怕何无舟狮子大开口向他收天价房租也在所不惜。
　　因此三个多月前还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的房子，突然被填满了生活的气息，尽管这里面住着的只有郁司这一个正常的人类。
　　然而现在的郁司也已经不太正常了，他的关节开始僵化，脚底指甲都渐渐出现了木质化倾向。他甚至开始无故畏火，每天早上何无舟用铭火做饭时，他都会不自觉地躲得很远。

　　不过郁司在这个家里也算是积累了不少素材。
　　喜怒无常性格跳脱为了陆肖能杀尽天下人的何无舟是仙人，而每天出门喂流浪猫狗温柔善良的许清言却是魔，两人竟然还是儿时玩伴千年好友。
　　陆肖和他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却有着永生之躯。谢槐之一个妖怪整天和一群仙师混在一起，只为一段很可能会伤到自己的记忆。
　　这一切的一切，哪怕只应用一点也足以使《无境》成为一部里程碑式的仙侠剧。
　　只要他不会被删去记忆，只要他还能活着把《无境》拍完。

　　又是一个普通的早晨，这一周来每天都会发生的场景继续上演。
　　何无舟做完他和陆肖两个人的早饭，就端着上了二楼书房，这一周来他们一直在书房看书。有了上次圣物合体的教训，这次何无舟干脆直接把万卷山整个搬到了自己的芥子空间里，他和陆肖两人就待在书房没日没夜的找能够帮助郁司的方法。
　　二楼下郁司的助理也送来了两人份的早餐，郁司和许清言正坐在餐桌旁吃饭。谢槐之缓缓走过来，先是打量郁司一番，随后对许清言说道：“他妖化的速度加快了，你确定还要等何无舟想办法吗？”

　　郁司妖化的速度确实在不断加快，前几日还只是指甲木质化的他，今日就已经拿不住筷子了。他不断掰弄手指想让关节舒展开，然而只是徒劳。
　　许清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所以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沉默，而是站起身来，望着谢槐之认真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取走的记忆并不是你的，而是别人的，你还会想要找回来吗？”
　　“不是我的？”谢槐之恍惚了一下，在许清言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突然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喊，他随着那声音不自觉地喃喃道：“别衣……”

　　许清言听到他喊出这个名字，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紧紧盯着谢槐之。
　　没等谢槐之听的更真切，这声呼喊就如风般消散了。他向前跨了一步，刚想问许清言别衣是谁，就被何无舟打断了。
　　何无舟和陆肖从楼梯上走下来，陆肖率先开口，“许公子，我们找到一则密法，可以试着将郁先生体内的妖气拔除。随后慢慢调养，他的身体应该能够恢复原本的状态。”
　　“试着？应该？”许清言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郁司，“这密法可是有失败的可能？”
　　“这本密法记载的都是些普通仙师难以实现的法术，所以在万卷山封尘很多年。这个法术别人做的话，成功率也就三四成。”何无舟挥了挥手里的古书，“我的话嘛，六七成吧。”

　　“不过……”何无舟看向郁司，“妖力已经侵入你的身体，拔除时的感觉和刮骨也差不多吧。而且这个可没有办法麻醉，你确定你受的了？”
　　郁司看了一眼许清言，不知怎么的他此时怕的竟然不是拔除之痛更不是自己会死，而是自己被治好后很可能就会被清除所有记忆，从此与许清言这个魔再无瓜葛。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何无舟，坚定地说道：“没关系，我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如今只是疼而已，可以的。”

　　何无舟点点头，想进一步商议拔除妖力的具体时间，却听许清言说道：“成功率只有六七成，那边还有三四成失败的可能。”
　　郁司略带克制地拍了拍他的肩，“现在任何手术都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更何况这种密法。”随后他又看向何无舟，“我没问题的，何先生，麻烦您了。”
　　这件事涉及到谢槐之能否拿回自己的记忆，陆肖原以为他会阻拦，却没想到他全程只是站在一旁，用一种事情尽在掌控的神态看着许清言。

　　也正如他所料，许清言再一次出言阻止了，“无舟，陆先生，辛苦你们这阵子帮忙找救郁司的方法。且不说这方法的成功率较低，郁司只是个普通人，他现在只是无法想象拔除之痛，若是亲身体验到恐怕很难撑过去。”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谢槐之之外的几人都露出了忧虑的表情。
　　何无舟和陆肖是觉得此话有理，不说何无舟能否拔除成功，郁司甚至有可能直接疼死过去。而郁司却觉得许清言未免太小瞧自己，正想开口为自己正名，就见许清言转而对谢槐之说道：“你方才，可是想起了别衣？”
　　谢槐之又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仍旧没有任何相关记忆，仿佛刚刚那声遥远的呼唤只是他的幻觉，因此他出声问道：“我只是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这个名字，别衣是谁？你拿走的记忆是他的？”

　　郁司为何无舟和陆肖复述了刚刚两人的对话，陆肖不由惊奇道：“谢兄竟有两份记忆？”
　　“不是的，”许清言却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问题。”他看着谢槐之，认真地说道：“仅仅因为我的一句话，你就想起了别衣的名字，可见用情至深。既然如此，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够承受那段记忆带来的痛苦，那我可以将记忆还给你。但现在还面临一个问题，一个人是无法同时承受两份记忆的，那样你会彻底错乱。就像现在人们说的……”
　　郁司也专注听着新素材，闻言接道：“人格分裂？”
　　“对！”许清言点头，“人格分裂。”

　　谢槐之听到“用情至深”时就拧紧了眉毛，他想过无数种许清言取走自己记忆的可能性，却从未想过是因为一个情字。以至于接下来他都没有心思去听许清言提出的问题了，还是何无舟在一旁出谋划策，“把记忆输入你做的那些木头人呢？”
　　“不行的，”许清言摇头，“他们没有大脑，无法接收记忆，必须是人才可以。”
　　何无舟和陆肖又相继提了几个办法，都被许清言一一否定，众人一时间陷入了困境。
　　事主谢槐之却始终沉默，半晌，才出声问道：“为什么原本的我会身负两份记忆？”
　　“这个问题，或许等你找回记忆就明白了。”许清言再次出言劝道：“谢槐之，拜托我取走那段记忆的，是记忆的主人。他不想让你回想起那些事情，你又何必那么执着呢？”

　　“不对，”谢槐之仍旧坚持，“如果你取走的只是别人的记忆，而那人又与我有关，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许清言叹了口气，“我并不知道记忆的具体内容，无法回答你的这些问题。”
　　“你不知道记忆的内容，”谢槐之又向前一步，紧紧盯着许清言，“又怎么知道那记忆会使我痛苦？”
　　“是记忆的主人告诉我的，”许清言眉宇间有些哀愁，又似乎是在怀念某个故人，“他请求我取走他的记忆，并且永远不要还给你。除非……哪怕没有了记忆，你仍旧能够凭着内心深处的感情想起他。你现在对记忆的执着已经让你陷入了另一种痛苦当中，与其如此，不如干脆把记忆还给你。”

　　别衣两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使谢槐之永远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沉重的神色。他终于又把话题转回了找回记忆的方式上来，“所以现在面临的问题，一是你若施法会对他人造成负面影响，二是你需要将记忆放到一个人的身上，但这样做会使那人精神错乱？”
　　“第一条倒是可以解决，”何无舟用食指和中指一下下敲击着下巴，思索着对谢槐之说道：“你我两人仿照岛上搭一个临时结界，应该可以撑到施法结束。”
　　“第二条确实有些难办。”何无舟一时间又没了头绪。

　　尽管许清言同样低着头，做出一副思索解决办法的样子，但陆肖还是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于是出声问道：“许公子，你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办法？不如先说出来，我们一起评估是否可行？”
　　许清言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何无舟，随后重新垂下了头，摇了摇说道：“不行的。那个方法……无舟不会同意的。”
　　“我？”何无舟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你想让陆肖帮忙？”
　　陆肖也懂了，何无舟这个人虽说这辈子只为陆肖一个人而活，但是对朋友也是很仗义的。如果有什么方法是需要他出手帮忙，那再困难他也不会推辞，能让他拒绝的办法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方法需要陆肖帮忙而且很可能会伤到陆肖。

　　谢槐之皱紧了眉，陆肖沉思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许公子，不如你先说出来，既然是需要我帮忙，那是否要帮我自己还是可以做主的。”
　　“陆肖！”何无舟登时有些着急，毕竟陆肖距离上次死亡才醒过来没几天。
　　不知怎么的，陆肖突然有了一种网络上人们常说的“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感觉，明明上次主动求死已经很心虚了，这次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帮忙。因此他心虚地冲何无舟笑了笑，转头又给了许清言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放心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