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文盲日记

45、第 45 章

　　冀城的秋雨总是很黏腻，何无舟为沈西蔓修补了两天的记忆，这场秋雨就淅淅沥沥下了两天。
　　陆肖在渐渐冲刷魂木的存在，谢槐之自然也无法对他的情绪产生过深的影响。于是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平淡日子，第三日傍晚，陆肖浇完客厅的花，刚转过身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却又带着些潮湿的怀抱。
　　熟悉的气味钻进鼻腔，陆肖稍稍向后仰起头，就见何无舟正眸中含笑地望着他，细碎的发梢上还沾了些雨水，似乎是连结界都来不及打就飞奔回来了。

　　陆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轻声问道：“沈西蔓的记忆清除了？”
　　何无舟又黏糊着用下巴蹭了蹭陆肖的肩颈处，才不舍地松开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长命锁，正是一直挂在沈西蔓脖子上那块。“偲金对苏黎重新认主后，我就直接拿回来了。”
　　说着他空着的右手又打了个响指，指尖瞬间窜起一簇硬币大小的火苗，何无舟难掩激动，“现在三圣物集齐，很快就可以帮你换回血肉之心了。”

　　陆肖还没答话，何无舟突然拧了下眉，转身向身后楼梯看去。看清来人后兴奋的神色消解了些，换上一副嫌恶的表情，“你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谢槐之不理会他的形容，也不急着和他算万卷山的账，淡定地走下楼，坐到沙发上。“我说了，你带我去见许清言，我保证之后绝不会缠着你。”
　　何无舟想起最近一次去见许清言时两人的谈话，知道他与谢槐之之间恐怕还有别的故事。既然许清言说可以见他，那带他去也并非不可。大不了自己在旁边盯着，若谢槐之要对许清言动手，自己出手帮上好友一把就是了。

　　思及此，何无舟干脆地说道：“我可以带你去见许清言，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能让何无舟提出的条件自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谢槐之皱眉不语，似乎在权衡。
　　“你可以听完我的条件再做决定，”何无舟见状又退了一步，随后补充道：“否则你在我身边跟多久都没有用的，我想你也不愿意万卷山的事情重演吧。”
　　“好，”谢槐之终于点头，“先说你的条件。”

　　“第一，”何无舟收起手里的两件圣物，也坐到谢槐之身边，“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找许清言。”
　　谢槐之轻笑一声，“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陆肖正坐在侧面沙发上拆茶叶，闻言困惑道：“你也不知道？”
　　“嗯，”谢槐之的眸色暗了一瞬，“他拿走了我的一段记忆。”
　　“记忆？”陆肖刚刚从沈西蔓的事件中得知普通人的记忆是可以被做手脚的，没想到妖也会被消去记忆，只是谢槐之的用词却有些奇怪，因此陆肖又问道：“通常人应该不会发觉自己的部分记忆被抹除了吧？”

　　“不是抹除，是拿走。”谢槐之接过陆肖递来的茶水，道了声谢，继续说道：“就好像你们人类总是记得自己拥有过某件东西，却完全想不起它的具体模样。我和你们人不一样，我的记忆是刻在年轮里的。所以我清楚地记得，我的一部分记忆被许清言拿走了。至于那部分记忆是什么，许清言为什么拿走，又是如何拿走的，我全部都不记得。”
　　何无舟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纠葛竟然是因为一段记忆，只能凭借自己对许清言的了解，说道：“许清言虽然是魔，但从不主动做恶，他既然出手拿走你的记忆，很可能是因为那段记忆会使你痛苦，甚至可能是你自己要求他拿走的。现在你因为忘了，又死皮赖脸地要追回来，这岂不是个无解的问题。”

　　谢槐之并不想和何无舟就这个无解的问题纠缠下去，只是说道：“我因何没了记忆，要不要拿回记忆，都是等我见到许清言之后的事。现在我已经达成了你的第一个条件，你可以说第二个了吗？”
　　“好，”何无舟耸了耸肩，也不再纠结记忆的问题，转而说道：“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你在我为陆肖换心时，帮我护法。”
　　谢槐之听到这个要求，挑了挑眉，看向了陆肖，“你没有把你已经重新生出血肉之心的事告诉他吗？”
　　陆肖还没回答，就被何无舟抢去了话头，“你确定魂木之中的那东西是血肉之心？”

　　谢槐之点了点头，“虽然魂木上的灵力在被慢慢冲刷，但我现在还是可以感受到它的变化，不会错的，那就是一颗正在生长的血肉之心。”说完还没等喜色爬上何无舟的眉梢，他又兜头破了一盆冷水，“只不过完全长成需要的时间可能会有些久。”
　　何无舟皱眉，“需要多久？”
　　“这可说不好，”谢槐之回道：“目前看来血肉之心是随他情感的波动而生长的，可我看陆肖是个清冷的性子，轻易不会动感情。另外，这感情中也是包括痛苦悲伤等情绪的，也就是说，他想完全复原一颗血肉之心，就要把这些负面情绪也都经历一遍，过程越刻骨越好。”
　　“行了，”何无舟直接打断了他，“那你还说这些废话做什么，现在看来还是用三圣物更便利些。魂木毕竟还受你掌控，你来护法也能多一层保障。如何，这个条件也不难实现吧？”
　　谢槐之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何无舟并未急着直接给陆肖换心。而是不停地在用三圣物做实验，以确保换心一事足够安全。一周之后，何无舟与陆肖谢槐之一行来到了仙师协会。
　　苏黎为他们打开了重明厅，此厅取重明幻境之名，是历代仙师协会会长修炼的地方。寄托着历代会长希望在此成仙的美好愿望，然而自何无舟之后，莫说成仙，连一个再次经历重明幻境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因此重明厅也就只是个密闭性好一些，安全性高一些的修炼之处罢了，此时用作陆肖换心之处倒是再适合不过。

　　重明厅的布置和现代会议室没有什么不同，欧式的金色壁纸，轻薄的淡棕色地毯，房顶的正中央还有一个超大的水晶吊灯。据说重明厅的装饰风格是会随着仙师协会会长的喜好而变化的，由此可见苏黎的品味是多么一般。
　　房间的两侧放置了一些茶台与沙发，而正中间却空空如也，想来便是会长们往日的修炼之处了，此处何无舟不禁暗自庆幸苏黎没有为了打坐舒适而放上一张KING SIZE的床。

　　何无舟与陆肖在房间空旷处坐定，谢槐之站在一旁，身影逐渐缩小，最终变成了一根半臂长的树枝，落入了陆肖手中。陆肖左右打量了一下，就见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几片树叶抖动了一下，随即从中传出了谢槐之的声音。
　　“我的本体更容易感知魂木的变动，你记得等下在整个换心过程中都把树枝拿在手中。”
　　“明白，多谢。”
　　人是何无舟自己请来的，他现在却不太高兴，非常严格地对陆肖说：“你往下拿一点，对，用手指捏住最下面就好了。”

　　陆肖从善如流地捏住树枝的最底部，抬头就见何无舟一脸紧张，想来他刚刚莫名其妙的吃醋，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罢了。陆肖想了想，出声安慰道：“你是举世无双的仙人，此事若是连你都做不成，就没人可以做到了。”
　　何无舟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与陆肖面对面坐正，将三圣物一字摆在两人面前。
　　然后他抬头对陆肖说道：“先前我虽然做过一些测试，但三圣物合体消耗法力巨大，影响也难以估量，因此我始终没能真正测试到其合体后的情况。等一下发生的情况未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保全你。”
　　同样的话陆肖听何无舟说过许多次，每一次他都想劝何无舟先保护他自己，可是明白说了也是徒劳。因此这一次，他同往常一样，嘴唇上下开合几次，最终只吐出一声“好”。

　　三圣物合体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觑，即使重明布置了极坚实的与外界隔离的结界，此事仍旧影响到了仙师协会之外。
　　从何无舟运功的那一刻起，整座冀城就起了风，这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仿佛一场超大型的龙卷风，风眼就汇集在仙师协会总部大楼的上方。
　　苏黎虽然早已经通知各部门做好防范准备，但是见到这番阵仗仍不由得捏了把汗。好在这风并没有持续太久，它来得猛烈，退却退得悄无声息，仅十分钟后便消失无踪。

　　苏黎刚松了口气，估算了下时间又转而担忧起来。何无舟进重明厅前和他说的明明是大约三十分钟，为何仅仅十分钟后就没有动静了，莫非是换心失败了？他嘱咐邢斐等人善后，自己跑去了重明厅前，见重明厅大门仍旧紧闭，只得焦心地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重明厅的门缓缓向两侧敞开，三人从中走出，面色都不太好看。
　　苏黎见状，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没有错，龙卷风退去的速度太快了。他迎上去，问道：“何仙，可是合体过程出了问题？”

　　何无舟面色阴沉地仿佛能滴出墨来，“不，合体成功了。”
　　“成功了？”苏黎更不解了，“那是它们生成了血肉之心，却没能换给陆哥？或者陆哥换了心仍没能找回感情？”
　　何无舟神色抑郁，没心情同苏黎解释，还是陆肖在旁边耐心地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苏黎。“三圣物合体成功了，可是却并没有生成血肉之心，也自然无法为我换心。换句话说，无舟运行了整个圣物合体的过程，但我并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会这样？”这下苏黎也惊诧了，这可是何无舟，这可是三圣物，一位仙人将三圣物成功合体，怎么可能只吹了十分钟的风就结束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何无舟接下来的话回答了他，“我要再去一趟万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