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文盲日记

103、第 103 章

　　陆肖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可是无论怎么想，在何无舟不出现的情况下，事情都在向极速恶化的边缘发展。
　　牧瑰一旦被抓，朱珑之什么时候杀了洺梧就只取决于他的心情了。因为对朱珑之来说，有用的只是牧瑰这个擅长制作法器的仙奴，而洺梧只是用来抓捕他的引子。牧瑰落网，意味着洺梧已经失去了他的全部作用。
　　陆肖所在的地方是仙阁的后墙，这里没有进行任何装饰，单纯的一片雪白。他孤身一人在这无尽白色之中太过显眼，不敢停留太久，因此只能打断自己的消极思路，迈步向主境中心的方向跑去。

　　饥饿，困倦，对何无舟的担忧，对牧瑰和洺梧的担忧——所有的一切都重重压在陆肖心上。主境中心临近，街上与陆肖几天前看到的热闹样子完全不同，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排列整齐的黑衣人在四处巡逻。陆肖虽然已经预想到了朱珑之会在整个主境大肆排查，却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彻底。
　　陆肖尽量将自己隐匿在楼宇之间，在来来往往几乎毫无死角的巡逻队的视线里尽力躲藏。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想办法找到何无舟，就出牧瑰洺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路了许久的人，每呼吸一次都仿佛即将耗尽全身的力气。
　　就这样周旋了两天，陆肖在一次转身逃跑中踉跄了一下，被黑衣人发现了踪迹。身后是源源不断的呼喊声以及越来越多向这个方向聚集的黑衣人，陆肖用尽全力在街头巷尾穿梭着。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靠运气的人，可是这一刻，他只能不断祈祷转进下一条小巷时面对的不是一个死胡同。然而似乎是因为他临时抱佛脚，上天并不愿意受理他这般不忠诚的员工的祈祷，所以他在又一次转角之后，不得不直直地刹住了脚步。
　　黑衣人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陆肖几乎能够根据地面微微传来的震颤推测出他们还有几秒钟赶到此处。面前是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出口的小巷，转身向后只能是自投罗网。
　　陆肖闭目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努力想从其中找出一条生路。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没有死角，他们像蜂群一般向这里涌来，没有留出一丝缝隙。

　　三秒，陆肖闭上了眼，被抓回去似乎已成定局。
　　两秒，尽管不甘心，陆肖也只能承认，朱珑之以及其他两仙在主境之中几乎是天道一般的存在。
　　一秒——
　　脚步声消失了，不是黑衣人停在陆肖面前的那种消失，而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脚步声，呼吸声，衣服摩擦的声音，全部消失了。陆肖缓缓睁开眼睛，自己竟然又重新置身于一片雪白之中。

　　只不过这次的雪白不像他刚到无尽境中看到的那样无边无际，他能够真实的感受到，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环绕矗立着四面雪白的墙，整个封闭成了狭小的空间。
　　也正是因为空间过于狭小，身边的人不得不和陆肖肩碰着肩站在一起。
　　陆肖转头向身边看去，在看清那人样貌后着实吃了一惊，“宗岚？！”
　　宗岚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道：“大哥，这隐身法器不怎么隔音，你再这么大声，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随后他见陆肖点了点头，这才把手松开。陆肖也压低音量问道：“你怎么会……”

　　在陆肖看来，宗岚能够想出倒卖进门通印这种生意，说明有些胆识。但通过之前跟他的交流也能感受到，他已经被主境三仙所宣扬的言论洗脑，根本不可能做出现在这样冒险的事情。
　　除非是遇到了什么，打破他原有世界观，让他看清三仙真面目的事情。
　　果然，宗岚叹了口气，他从身上的芥子空间里掏出一个手机样式的东西，说道：“我朋友前不久联系我了。”
　　陆肖记忆力惊人，很快反应过来，“你那个选择永久离开主境之后再无消息的朋友？”
　　宗岚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他根本没能离开主境。他在联络器接通之后，只说了三句话。告诉我他刚走出仙境就被庇佑者抓回去做了仙奴，求我救救他。”

　　宗岚苦笑一声，“无尽境里的这些人，哪个不曾经是自己那个年代那个地方最出色的仙师，可是在这里都慢慢被磨光了锐气。我只是主境里倒卖通印的小平民，哪有什么办法能去救他呢。”
　　陆肖这几日被困在幽涧当中，也曾认真想过。主境是一个年代一座城市的缩影，可它的存在违背了无尽境所制定法则的初衷。无尽境就像一个大型的蛊，仙师们相互厮杀，有许多人失败，却也有许多人踩着别人的尸骨不断向上。或许终于有天，当无尽境只剩下最后强者时，那人就能够成仙——这是无尽境留给无法打破重明幻境的人最后的成仙之路。
　　但是这条路被三仙切断了，主境的存在保护了一些人的安全，却也磨灭了他们作为仙师的斗志。令他们偏安一隅，用被剥夺的自由换取最后的安宁。主境的生态链条放在现实中任何一个国家都会迅速走向崩溃，但是却能够在无尽境延续千年，因为走进无尽境中的人大多是不问世事的仙师，他们贪恋曾经能够一心修炼的单纯，不愿过多的勾心斗角日夜提防，因此轻而易举就被主境的说辞所蒙蔽。

　　然而这些都不能掩盖主境极其脆弱的事实，只需要一只小虫在这条生态链上轻轻咬伤一口，一切都会瞬间崩塌。陆肖起初不明白为什么无尽境时隔千年才会将何无舟拉进来，也不明白为什么何无舟明明成仙了还会被拉进来。现在他懂了，无尽境想要何无舟做咬断生态链的那只虫子。
　　思绪一秒之间闪过，耳边的宗岚仍旧自顾自说着：“那之后不久，仙阁就传出消息，取走三仙法力的人的朋友在他们手上。起先我还没有往你们几个人身上想，直到酒店老板找到我，说你们没有退房就消失了。后来我还偶然撞见庇佑者在抓和你一起的那两位大人，就猜……你们是不是和那位大人物有关系。”
　　他面向陆肖，紧张地说道：“我开一次这个隐身法器要耗费许多法力的，这一期的要上缴的法力都不够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我猜错了，你和那位大人物根本不认识！”

　　宗岚骨子里果然还是流淌着仙师大胆勇猛的血液，只凭着一个猜想，就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救陆肖。陆肖望着他期待又紧张的目光，低声说道：“我确实认识你说的那位大人物，他也一定能够救你的朋友出来。可现在的问题是，我没有办法联系上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还在主境。”
　　宗岚原本紧绷着的肩一下子垮了下去，他哭丧着脸，说道：“我真是傻，你之前被仙阁关了那么久，他都没去救你。不是你们关系太差就是他自己跑了，我怎么还把希望放在你身上。”
　　宗岚把希望放在陆肖身上有没有错，陆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宗岚身上了。他拍了拍宗岚的肩，说道：“你先别灰心。我确定只要我能联系上我朋友，他就一定会立刻赶来帮忙。所以你不如先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我联系到他？”

　　“我有什么办法啊！”宗岚胡乱抓了抓头发，扬起的手中还握着那部手机。
　　陆肖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这个联络器有没有只能定向联系到你朋友吗？”
　　宗岚低头看了看手机，“那倒不是，但是也只能联系到同样的联络器，你能确定你那位朋友手里也有联络器？就算有的话，也只能不断地调频去试，运气好或许能试到他那里。”
　　“他应该没有联络器，”陆肖直接否定了宗岚的假设，“但是在现实中时，他曾经给我的手机上设定过一个结界，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直接联系到他。这就像一根线的两端，现在那一端还系在他身上，如果能够在你这个联络器上重新设定那个结界，把我这一段的线连上，或许就能够联系到他。”

　　宗岚早在陆肖说出结界时就已经目瞪口呆，“你说的这个结界哪怕我在现实中都不舍得用，因为要耗费极大的法力，而且没什么大的用处，你那位朋友竟然随随便便就设在你的手机里？！”
　　“他……法力是比较充足。”
　　陆肖原本担心宗岚这么说的意思是他自己的法力根本不够支撑这个结界，但是看着他渐渐有些犹豫的神情，便决定再添一把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主境所征收的法力是在不断增加的？”
　　宗岚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变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三仙说我们随着修炼，法力增长速度也会提升，所以收上去的法力也会增加。”

　　“这一点在现实中确实没错，但是无尽境灵力稀薄，人们修炼非常困难。而且每个人修炼速度的提升都不同，主境却一视同仁全部增收，这样一来，几乎所有人最终的宿命都会确定，那就是成为仙奴。”
　　陆肖不等宗岚反应过来，继续问道：“你有仔细计算过征收法力的时间间隔吗？”
　　宗岚刚被陆肖的一番说辞吓得不轻，又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主境只能用香炉计算时间段，但是买香炉也是要法力的，所以我很少用它计算时间。”
　　“主境里的设备都非常先进，相信有许多能工巧匠，对他们来说，制作一个能计时的钟表不是难事。三仙不允许钟表这种东西出现，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不希望人们准确感知时间的流逝，这样他们就可以轻松地不断缩短征收法力的时间间隔。理由同上，庇佑仙师不是他们的目的，将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仙奴才是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