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她是丁香花》骆琛

4、结下梁子

　　今天是C县一中高一新生的军训第四天，烈日下，教官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口令，做着示范，同学们也一遍又一遍的做着动作。
　　站在队伍最末端的李峒，穿着一身军训迷彩服，站姿慵懒。对教官下的动作指令反应也是慢半拍。
　　教官终于不耐烦，“你！怎么回事？”
　　“……”全班顺着教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嗬，李大爷为了不乱发型，军帽都不带。军训四天，在阳光下曝晒四天，跟没事人一样。连紫外线都偏爱的他，肤白的发光。
　　“呵呵，没办法，我天生反应慢。”李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耐烦。
　　“哈哈……”队列中传来一阵阵哄笑声。
　　骆琦不会忘记那个赤日炎炎的午后，全班因纪律松散而被罚站了一个小时的军姿。烈日在头顶高悬，空气仿佛被凝固，没有一丝风。骆琦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上流下，划过脸颊带来丝丝麻痒，却不能去擦，任凭它聚集在下巴上，又滴落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
　　“稍息，原地休息十分钟。”教官终于喊了休息。
　　“我去，我要喝死了。”
　　“嗓子都冒烟了。”
　　“早知道就不笑了，教官太他妈严格了。”
　　“……”
　　“……”
　　身为纪律委员的刘小昭，走到李峒身边，“李峒，这次大家是因为你的原因被罚站，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噗！”李峒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讥笑，“大家因为我被罚站？我有这么大影响力我怎么不知道？”
　　“你……”
　　“你什么你，滚蛋。”
　　刘小昭憋红了一张脸，握了握拳头，向李峒靠近了一步。
　　“叫你滚，听不见！”李峒举起右手，用手肘推搡了一下刘小昭。
　　刘小昭被李峒推得退后了几步，定了定身子，举起拳头，往李峒身上扑了上去。两人很快扭作一团……
　　“你们干什么？”教官们本来坐在树荫下聊天的，看到有人打架，立马跑过来，三两下拉开正在“交战”的少年。
　　“你们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教官一脸严肃。
　　“不说话？好，两个人一起做俯卧撑，一百个。”教官正色不开玩笑，“开始做吧。”
　　“太狠了。”江义强在一旁小声嘀咕。
　　“一百个？即便做下来，人也废了吧。”
　　“打死我也做不到。”
　　“……”
　　“……”
　　李峒、刘小昭谁也没说话，正要俯身下去开始做俯卧撑的时候。
　　“报告教官，是李峒，他先动的手。”骆琦说话前，喝了一大口水壮了壮胆。骆琦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看李峒。
　　周身的空气，惊人的安静。
　　最终只有李峒一人被罚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从第一个到第一百个，姿势都非常标准。
　　“骆琦，今天谢谢你。”军训终于结束了，队列解散，刘小昭追上骆琦，递给骆琦一瓶矿泉水。
　　“不用谢，水你自己喝吧，我自己带了水的。”骆琦晃了晃手中还剩一半水的塑料水壶。
　　“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一点小伤，擦点药就好了。”刘小昭一副轻松的样子。
　　“嗯，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你是班委，不能打架的。”
　　“我知道，当时被他刺激一下就什么都没管了，这次我也有错。看他被罚，我心里也不好过。”
　　骆琦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丝苦涩的感觉。
　　骆琦知道刘小昭家里也不富裕，多年前，刘小昭的妈妈被确诊为多关节疼痛综合征，那年，他还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由于父母要去外地求医，一家人不得不面临分别。为了在镇里上学，刘小昭一个人生活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家人只能偶尔看望。只有五年级的他，到了晚上，经常因为家里没人感到害怕。多少个夜晚，刘小昭躲在被窝里哭，第二天依然要装作安然无事地面对老师和同学。生活逼着刘小昭学会了洗衣做饭，也学会了坚强、自立。就这样，在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一个少年郎慢慢长大了。他没让父母失望，以优异的成绩一路考上了C县一中，现在他在学校附近一间由车库改造成的出租屋里继续求学。简陋的房间里，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就是他的“战友”。
　　似乎是相似的命运，让这两个人格外的心心相惜。两人经常走在一起，教室里也经常坐在一起讨论问题。他们自己不觉得，但在别人看来，就像一对出双入对的情侣。
　　早上7点，骆琦像往常一样安顿好了父亲，拿着一个白馍馍和水煮蛋出了门。
　　“砰！”
　　“快进去吧，别迟到了。”
　　“知道了。”李峒大力甩了一下车门，吓得正要途经的骆琦打了个寒颤。
　　“巧了，黑妹。”李峒的一双桃花眼向自己瞟过来。
　　黑妹？骆琦内心的小人直翻白眼，恨得牙根直发麻，手指骨节痒，想揍他一顿。
　　两人存在一个头的落差，又离得近，骆琦仰头凝视着李峒，“你在叫我吗？”
　　“嗯，黑妹。”
　　“我有名字，我叫骆琦。”骆琦目光坚定的跟少年对视。
　　眼前少年低垂着睫毛，带着点儿拒人千里的冷调，眼波流转，黑如深潭。突然笑意渐深，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呵呵，你就叫黑妹。”李峒动了动两片薄唇，尽显那种视众生为蝼蚁的残酷藐视神色。
　　骆琦看着眼前傲气凌人的少年，忽然有一些惶悚的感觉。
　　“……”骆琦不想再做争辩，别过目光，与李峒擦身而过，吃下手里的最后一口馍馍。
　　这段时间，李峒在课堂内外对自己的“特殊照顾”，骆琦不是没有感觉。她只是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着，没有爆发。
　　晚自习时间，大家安静的做着练习。骆琦却烦躁得一题都解不出来，不是不会做，是李大爷的脚一直有意地点着骆琦的椅子腿。一下一下的震感从椅子下方传上来，怎么能心无旁骛地做练习？
　　“……”骆琦内心挣扎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看到趴在桌上的李大爷后，骆琦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干净。打扰他睡觉，等于找死。
　　“撕拉”一声，骆琦把椅子往前搬了一点。终于摆脱了魔脚。“呼……”骆琦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正要开始做题，“咚咚咚……”
　　“……”腿长了不起啊？对，的确了不起。骆琦的内心崩溃。
　　“李峒，你差不多得了，一天天的有完没完。”付倩早就注意到了，终于忍无可忍，朝李峒大吼了一声。
　　“……”全班同学纷纷投来了注目礼，对付倩表示十二分担心和同情。
　　“怎么了？”李峒缓缓地抬起头，睡眼惺忪，一副无辜茫然的表情。
　　“你脚别抖了，你这样我同桌怎么自习？”
　　“哦？是吗？你问她，是因为我抖脚打扰到她读书吗？”李峒的眼角有凛冽的寒光，陌生如匕首一般看向骆琦。
　　“没，是我自己的原因。”骆琦心里咯噔一下，如芒在背。拉了拉付倩的衣角，跟她摇了摇头。
　　“我们换下位置。”付倩站起身，跟骆琦对换了位置。
　　“你别怕他啊，勇于挑战权威，懂不懂？”付倩对这个同桌也是百般无奈，跟受气包似的，也不知道反抗，一味地忍让。
　　“我……我没怕他，我只是不想惹事。”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付倩对这个同桌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付倩很心疼她，经常会带些好吃的来学校给骆琦吃，格外关照这个来自贫穷家庭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