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生存指南》朗白公子

58、Chapter 56.

　　隋钰思考着巫闲所说的话，之前刚遇到叶重雪的时候，他就一直疑惑，为什么叶家身为名门正派，叶重雪的父母身为人族，为什么会生出属于魔族的噬灭魔体，本以为只是基因变异的巧合，或者是叶重雪身为“主角”所自带的特殊性，但自从彼岸浮出水面，又在大青山见到了彼岸的噬灭魔体制造工厂，见到了赖老手里那种可以让人族定向生产出噬灭魔体的“辟谷丹”，他就有了个猜测——叶重雪，也许是和那些被遗弃在大青山血池里的畸形噬灭魔体一样，都是被人设计制造出的产物，只不过大青山里的噬灭魔体都是畸形的失败品，而叶重雪，是那个万里挑一的成功品。

　　他记得赖老在被拷问的时候提到，除了朔州，雍州还有一个噬灭魔体的生产工厂，不过那个工厂将自己伪装成了正经仙门，通过拜师收徒的方式欺骗水木双灵根的凡人女子，将她们收为徒弟教她们修炼，等她们成功筑基后再将她们受孕，这样产出的噬灭魔体比直接用普通凡人女子生产的噬灭魔体品相更好。

　　如果身为母体的女子修为越高，产出的噬灭魔体品相越好，那么那些仙门世家的水木双灵根的女子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她们修为更高，体质更好，出生在仙门世家，从小到大的天材地宝的供应不断，比肉体凡胎的凡人女子要优质得多，作为噬灭魔体的母体简直再合适不过。叶重雪就曾提到过，他的母亲碧荷仙子嫁到叶家前是紫霄宗的金丹期剑修，这在年轻一辈中是非常优秀的修为了，会被彼岸盯上也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道，在身为完全体的叶重雪出生之前，有多少仙门世家的女子遭到了毒手，多少女子在生下畸形的噬灭魔体后含恨而终，又有多少失败品的枯骨埋在了血池之下。

　　如今结合巫闲给出的信息，几乎可以确认，叶重雪的存在，就是魍楼在幕后指使制造出来为自己夺舍重生准备的身体。

　　天然出生的噬灭魔体时间太长，变数太大，如果魔族像这五十年一样一直没有噬灭魔体出生，以魍楼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这么干等下去的，与其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不知何时才能出生的下一任噬灭魔体身上，不如自己动手制造出适合自己的身体，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当时晋陵城救下叶重雪的那个石室，里面的符文祭坛、陈设布置，完全就是正在进行什么仪式的样子，当时还不知那些邪修在搞什么奇怪的祭祀，现在看来，那大概就是魍楼夺舍叶重雪身体的祭祀，也许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只可惜被自己出手打乱了。

　　至于望佛陀，这种生产噬灭魔体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除了可以提升人的修为之外，不知道对人体还有没有别的副作用，若说魍楼单纯是为提升大众修为，造福大众回馈社会那狗都不信，他这么大范围地散播这种东西，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夜风吹进窗户，跳动的烛火在巫闲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大人，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噬灭魔体和魍楼尊主的一切了，您打算怎么做？”

　　巫闲的问题似乎意有所指，隋钰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巫闲说，“巫闲族长，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巫闲轻轻颔首表示请问，隋钰看着她的眼睛，“巫闲，这五十年间，魔族是真的没有噬灭魔体出生吗？”

　　隋钰的眼睛清澈如水，好像能轻易把人看透，巫闲沉默着，与隋钰对视了片刻，有些灰暗地移开了眼睛，“……有的，这五十年里，魔族是有噬灭魔体出生的。”

　　“那些噬灭魔体现在都在哪里？”似乎已经猜到了问题的答案，隋钰微微皱起了眉头。

　　“……都死了。”巫闲的身体垮了下来，像是被那些不堪重负的沉重罪孽压弯了脊梁，“……五十年里，魔族诞生了三任噬灭魔体，除了第一个出生的噬灭魔体成功长到了十三岁，其他两个……都是一出生，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隋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巫闲叹了口气，“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魔族在屠魔之战后迎来第一任噬灭魔体的诞生，大家都是很开心的，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新的开始，大家都希望这个新的噬灭魔体会在未来带领魔族走向复兴。”

　　“可是、”巫闲停顿了一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向隋钰描述这件事，“……在这个噬灭魔体十三岁生日的那天，他的朱律被魍楼尊主突破了，他接受了魍楼尊主的暗示，杀死了包括自己父母在内的三十多个一直照顾他的圣子都司。

　　大人的止戈结界可以保护普通魔族子民不受魍楼尊主的侵袭感召，却无法保护天生就是噬灭魔体的圣子。那天晚上圣子府邸血流成河，整个圣子府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就连中庭井里打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那个场面至今都是许多人的噩梦。

　　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死了很多人才在魍楼尊主彻底夺舍那个圣子之前杀死了他。”

　　听到这里，隋钰皱着眉头问，“既然魍楼的目的是夺舍重生，那他为什么要暗示那个噬灭魔体屠杀圣子府的人，这样打草惊蛇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他不认为魍楼会是这样一个满心杀戮的愚蠢之人，相反，能在神瞑大陆布局这么大一个彼岸组织，魍楼很明显是一个很有心计智谋的人，这样的魍楼怎么会做出这种不顾后果自断后路的事。

　　“是为了让那个可怜的圣子崩溃。”巫闲垂着眼睛，无奈地叹息道。

　　“崩溃？”隋钰讶然。

　　巫闲点点头，“那位圣子并不是一个感受能力足够强的噬灭魔体，他的朱律足够强大，这也让我们放松了警惕，只是没想到魍楼尊主竟然可以突破他的朱律，给他下达那样的暗示。

　　想要完全夺舍一个心智健全且有防备的噬灭魔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魍楼尊主通过暗示，让那个可怜的圣子亲手屠杀了自己的父母和那些从出生起就一直照顾他的至亲之人，清醒之后那个圣子就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之中，他的精神崩溃，意志变得薄弱，魍楼尊主就能趁机完成夺舍。

　　从那时起，噬灭魔体便成了魔族的禁忌，一旦有噬灭魔体出生，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将他提前扼杀在襁褓之中。”

　　说到这里，巫闲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隋钰继续说，“大人，您身边那位叶公子并非善类，身为噬灭魔体，早晚有一天，他也会被魍楼尊主吞噬，最终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隋钰隔着氤氲的白色雾气看着巫闲，“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为了魔族，为了天下，您应该……”巫闲垂下眼睛，不敢和隋钰对视，“……在他成长起来之前将他扼杀。”

　　夜风透过窗纱，吹得案上的烛火跳个不停，隋钰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可是大人……”

　　“我知道魔族的顾虑，也理解你所说的一切，我尊重魔族这五十年里做出的牺牲，但是抱歉，我不会那么做，也不会让任何人那么做。”

　　巫闲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服隋钰，但她还未开口隋钰就继续说，“巫闲，孩子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因为一件还未发生的事就判处一个孩子死刑，噬灭魔体不单单是关乎魔族传承的圣子，更是魔族的子民，我们要做的应该是保护他们，而不是不由分说地杀死他们。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是我们这些大人应该做的事，而不是让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替我们承担这一切。

　　巫闲，我向你保证，我会彻底解决魍楼，会彻底终结这个诅咒，不会让它延续到下一代，所以，巫闲，如果魔族再有噬灭魔体出生的话，不要伤害他，让他平安地长大吧。”

　　隋钰的目光在摇曳的烛光之中显得坚定无比，巫闲怔怔望着隋钰，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五十年前那个强大而又仁慈的大人是真的回来了，他重新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由他亲手设立用来保护魔族子民不受侵害的止戈之地。

　　不知不觉中，巫闲已经泪流满面，她站起身，郑重地向着隋钰行了一个庄严肃穆的大礼，“……大人，巫闲明白了，魔族以后不会再伤害任何一个新生的噬灭魔体，我代表魔族，代表未来将会出生的噬灭魔体，向大人表达最诚挚的敬意。”

　　隋钰从客室回来的时候，叶重雪正可怜巴巴地蹲在他的门口等他，见他回来，站起身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师尊。”

　　像极了一只害怕被人抛弃的流浪狗。

　　隋钰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笑起来，“怎么不回去休息，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师尊，那个巫闲……和师尊都说了些什么？”叶重雪惴惴不安地看着隋钰，像是在等着最后的审判。

　　“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些关于噬灭魔体的历史和传说罢了。”隋钰说完，见叶重雪还是那样惶惶不安地看着自己，便补充了一句，“她还求我解决魍楼。”

　　“……真的吗？”叶重雪看得出来隋钰对他有所隐瞒，但如果隋钰不说，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真的。”

　　“……那师尊……不会不要我了？”

　　“不会的。”隋钰看着他，“相信我，小雪，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要你的。”说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胡思乱想了，乖乖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叶重雪犹疑着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叶重雪的背影，海克斯问隋钰，“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他看上去很没有安全感。”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知道太多反而是不幸的开始。”

　　隋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叹息道，“真相对他来说太残忍了，任谁知道自己和大青山里那些玩意儿一样，只是被设计制造出来的东西都不会开心，更别说还有一个可怕的大魔头一直对自己的身体虎视眈眈。”

　　“可是告诉他不就能让他有所防备了吗？”

　　“你口中的防备对抵御魍楼的入侵没有任何作用，知道真相后他更多的会是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焦虑，恐惧，愤怒，甚至憎恨，这些对他没有好处，反而更能让魍楼抓住他内心的漏洞，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至于怎么抵御魍楼的入侵……我会想办法。”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好。”

　　第二天，隋钰向巫闲和绯樱告辞后，就带着叶重雪离开了止戈之地。

　　出了止戈之地，隋钰让叶重雪把咪咪放了出来，咪咪一出叹歌就浑身卷着火焰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炎赤虎，隋钰带着叶重雪坐到咪咪背上，拍了拍猫猫头，咪咪立刻撒开蹄子在开满曼珠沙华的荒原上奔跑起来，一路扬起漫天飞舞的猩红色花瓣。

　　虎背上，叶重雪在呼啸的风中问隋钰，“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哪？”

　　“为师还没有带你回过师门吧。”说着，隋钰拍了拍咪咪的大脑袋，“乖咪咪，去北方，我们回九嶷山。”

　　“吼——”

　　咪咪接到指令，仰头咆哮一声，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朝天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