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的金手指老爷爷》听澜风

31、第 31 章

　　*

　　灵音是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时，碰到的德礼，这个曾经一直陪伴着她的太监。
　　也是最终和护卫统领一起，背叛了阴离的人。

　　“有什么事？”德礼身手不俗，不过毕竟年纪大了，又在跟阴离的打斗之中受了伤，这会儿还来跟踪她，不说她，就连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发现他的踪迹。
　　灵音只是不想跟他还有什么交集，所以一直避而不见，谁知他竟一直跟了三天。

　　德礼双唇张张合合，没等说话，双膝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灵音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他在深宫之中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下跪认错更是不在话下，但在他背叛阴离的那一刻，她还怎么看不出来，德礼一直都在伪装。

　　灵音无力地顿了下，终是没有伸出手去搀扶他：“无论你还想做什么，我都帮不了你”
　　她一边转身一边摇头：“你回去吧。”她已经不准备再掺和到他们任何人之间。

　　“贵人，”德礼抖动着双唇很久才吐出一句：“离殿下快死了，求求您救救他。”
　　灵音往前走的步子就这么僵硬的停下了，周围一片哗然，路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在她耳边远去，她什么都听不到，几乎整个人都要凝固在原地：“你说什么？”

　　李司泓亲口说过的会留阴离一命，不可能的，他一定在骗她，他不会死的，灵音这么对自己说着，脚步却没法动弹一步。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是多么惶恐。

　　德礼缓慢的行了一礼，头深深地向她的方向垂下：“奴才背叛了殿下，有负先主临终所托，本不该继续活在这世上，但奴才还有一事未了。”
　　他平静的说起了以前的事：“奴才和当今身边的德正本是亲兄弟，当年家里穷的厉害，为了活命，我们兄弟两个进了宫，因为聪明伶俐，被分给了那时候最受宠的两个皇孙，哥哥在当今身边，奴才就到了殿下身边。”

　　他深吸口气：“后来，因为叛军抓了太子和秦王，逼皇室做一个选择，而圣上的意思是，只能牺牲秦王，因为大齐可以失去一个皇子，却不能失去一位储君。”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惨淡：“奴才何尝不知道这对于秦王来说有多不公平，因为秦王被放弃，当时的亲王妃为了救他死在他面前，至此秦王彻底疯魔，他把他所有的怨恨都灌输给了当时还不记事的小殿下，并为他取名为离，让他与李氏皇族为敌。”

　　灵音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仿佛已经石化在了原地。
　　德礼垂下头：“当时的奴才也是这么想的，认为天家无情，为了不让太子被扣上不顾同胞兄弟的帽子，为了不让疯魔的秦王伤害太子，秦王府被彻底圈禁。”

　　“直到秦王死去，无人照料的离殿下为了活下去只能装疯，如此才得以被接进皇宫，虽然无时不刻生活在监视之下，可至少离殿下可以活下去。”
　　“您一定以为，这一切他都是为了复仇，可实际上，殿下他从没想过一句复仇，反而是奴才，联合了秦王以前的部下，现在的骠骑将军，想要推殿下上位。”

　　直到这时候，灵音才发现德礼的脸上全是泪，这个老人在宫里度过了半生，浑身沾满了风霜：“可笑的是，想要他复仇的是奴才，背叛了他的也是奴才，当初圣上放弃了秦王，把他圈禁到死，奴才发誓一定会为了王爷报仇”
　　“可是如今，奴才却同样步了圣上的后尘，因为殿下是奴才一个人的殿下，陛下，却是天下生民的陛下”

　　浑浊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从这个老人眼里流出：“奴才可以为了报仇杀了当今，却无法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否则，这世上会有无数个人因为吃不饱而不上奴才的后尘。”

　　他一直记得，当他们兄弟两个自卖自身，被送入皇宫时，他跟爹说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会让家里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可已经饿得走不动的老人，却只是颤抖着一双满是褶皱的手，说：“爹不求那些，只希望儿大了，有本事了，多帮着劝劝陛下，能让百姓不用卖儿卖女也能活得下去，我儿就积了大功德了。”

　　他们卖身的银子，老人一分一厘也没用，死在了棚屋里，银子全都给了附近的流民。
　　他们兄弟两个找到老人的时候，只有一具尸体，以及老人托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儿卖身的银子，我不敢花，但不进宫，又活不下去，世道太苦了，儿啊，下辈子不要托生在这家了。

　　他怎么敢，把个人的恩怨至于万民之上？

　　他一下一下的磕着头：“殿下他是为了贵人才想去坐这个皇位，也是为了贵人，他生生忍耐了自己的天性，把最好的一面给您看，甚至，为了保护您送他东西，连命都不要了。”
　　“否则，整个宫里，没人会是殿下的对手。”
　　“您是他唯一的弱点，所以奴才求您，去救救他，当今不会杀他，他等不到您，却会自己杀了自己。”
　　额头渐渐有血迹流出，擦在地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的气息逐渐微弱，却坚持着喃喃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他不是好皇帝，却是个痴情人。”
　　德礼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是灵音的背影，没有拒绝，那就是应了，她去救殿下了，年迈的太监从气管里溢出一声安心的笑。

　　而后缓缓倒下了佝偻的身子。
　　眼中最后一抹色彩渐渐消失，他终于安心的闭上眼。

　　气绝身亡。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服了毒，他对得起对爹的承诺，对得起天下万民，唯独对不起王爷。
　　如果不是王爷救了他，他早就死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可他却差点亲手杀了王爷唯一在世的血脉。

　　只能以命偿还。

　　***
　　天牢里。
　　阴离因为多日不睡觉，整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不再记得吃饭，甚至开始自言自语。
　　两个狱卒已经不再故意克扣他的任何伙食，但就算他们端来了精美的饭菜，靠在墙角那个越来越瘦弱的身影也吃不进一口。

　　他们尝试着强硬的给他把饭塞进嘴里，却根本无法靠近他就被无差别攻击，差点被打成重伤。
　　“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不吃不睡，没有几天他就会耗尽精力而死亡。到时候他们违背了陛下的命令，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同僚怨怼的看了一眼开始针对阴离的狱卒：“不是你先动手，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撑不住。”

　　每天给他吃脏污霉变的食物，死是死不了，身体垮的却快多了，补充的那点食物还不够他吐得。
　　狱卒也开始微微有些慌乱了，他再恨，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命，这人要是真死了，他们看守的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在他们纠结时，一道白影骤然出现在牢里。
　　“什么人？”狱卒警觉道。
　　另一个人看清面前的人，匆忙拉住了同伴，示意他不要阻拦。

　　灵音没有管他们两人的眉眼官司，她的心神在看到阴离的那一刻就完全乱了。
　　听到声音，靠坐在地牢一角的人影挣扎着张开眼睛，他已经完全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连站起来这个动作都异常艰难，在他失败了两次之后终于放弃，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杆。

　　不知是认出了认还是没有，只是冲着她的方向喃喃自语，“我没有杀人，不是我杀得那些侍婢......”
　　灵音不敢看他，强忍着内心的酸涩：“你怎么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地上的人却只是执拗的重复着：“是他们陷害我的......”
　　灵音只能道：“好，我相信你，我们先吃饭好吗？”她把放在案上的饭盒拿过来，商量的往他手边送。

　　阴离却一把抓过了她的手，眼睛里都是灿亮的光芒，“阿音你来救我了，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他这个样子，灵音根本数不出一句反驳的话，饭盒掉在地上，他根本没有要吃的意思，灵音索性把自己的灵力输送过去。

　　至于是不是李司泓陷害他，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最后，还是杀了人，他已经，不适合再坐上那个位置。
　　“我会救你出去，到时候你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相信凭你的武力，你可以过得很好的，对吗？”灵音认真的看着他。

　　阴离因为长时间的饥饿，思维已经成了本能反应，他小心翼翼的说：“那你呢？我要跟着你。”
　　像是生怕灵音反对，他赶忙说道：“我不做皇帝了，我以后也再不会杀人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愿意的我都不做，好吗？”

　　灵音闭了闭眼，不忍心听他再说下去，打断道：“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况且，我是你的谁？为什么要带着你？”
　　他们之间不可能的，又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阴离愣了愣，高大的身体缩了缩，茫然道：“可是，龙要辅佐天子的啊......”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落败了一样，仓皇的从怀里取出一片龙鳞——
　　灵音却不等他说完，在她收回手的时候，站起了身体，脆弱的牢门在她手中如同一片薄薄的纸，伸手一掰就断了：“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了，这里也困不住你，你走吧。”

　　随后，凝时的身影慢慢变得浅淡，最终消失在了阴离前面。

　　这一刻，不过短短的一瞬间，阴离还围着拿出龙鳞的动作，僵了一下，才缓缓的攥紧了手心的龙鳞。

　　“都是假的......”
　　他明明在典籍上查到，龙把自己的龙鳞送给对方，就是缔结婚姻的意思，可是她还是走了......
　　“骗子。”骷髅一样的男子似哭死笑道。

　　在监狱的一角，同僚已经悄无声息的杀死了那个首先凌辱阴离的狱卒，而后走到他身边待命道：“陛下。”
　　现在牢门开了，守卫的人也死了，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逃跑时机，凭借陛下的能力，只要他争，皇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阴离却低垂下头：“你走吧。”
　　狱卒不解：“陛下？”
　　“滚！——”狱卒猝不及防的抬头，被他猩红的眼睛吓到，“好好，属下这就走。”

　　直到牢里恢复了寂静，阴离才低低的笑了一声，因为攥得太紧，龙鳞在掌心切割出了一道深深地血痕。
　　他无声的看了很久，最后把锋利的一端笔直的割向了自己勃颈上的动脉。

　　因为几天未进食，青筋毕露的脖颈很快就被划开，血流如注，他却还在失去意识之前，狠狠地又往前划了一下。
　　最终龙鳞被卡在喉骨的位置，阴离也渐渐失去了声息。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缓缓想到那盏蜡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灵音那么害怕火，飞蛾烛火，原来，光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