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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名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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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刺耳的碎杯声,自杜庸的私人办公室内传出,守卫在外的追魂枪聂靖快速冲入屋内,只见杜庸惯用的紫砂茶壶碎裂在地,茶水混合着茶叶溅得到处都是,靳楚歌的裤腿被浸湿了一大块。
坐在嵌金丝红木太师椅上杜庸脸色铁青,冷睨聂靖一眼,不快道:“出去!”
见无大碍,聂靖点点头,退出时重新将门关好。
“跪下!”杜庸沉声喝斥。
靳楚歌虽心有不服,可他从小到大都不敢违抗养父,纠结一翻,不情愿地跪在杜庸面前。
“我没叫杨六儿绑姓黄的!”青帮大少再次高声辩解。
“闭嘴。”杜庸隐怒。
上海滩呼风唤雨的烟毒大佬,怎么也想不到,多少年前收养的儿子竟会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此时那历练多年,疾风若春风,稳若磐石的心态,竟也起了波澜!
一翻思考后,杜庸如自言自语般缓缓道:“日本人死在夜总会,徐庚年眼高手低,凶手迟迟未落网,故日本以寻找凶手为名,向我索要上海工会名单,实则是想借我之力向工会施压,逼迫工会交出名单……如今日本强盗行为,工会带头罢工,日本便掌握了索要工会名单进一步的借口……黄靖森以中间人之名,串联日本军部向我索取名单,我不合作,便绑了中间人,以示警告……”
靳楚歌越听越惊,杜庸冷道:“若是黄荣如此认为,你觉得接下来会如何?”
靳楚歌这才明白,适才是养父的推测。可虽是推测,除了绑架,其余却是句句符合事实逻辑,若黄荣真的这么想,他们杜家还真是百口莫辩。
“我这就去黄府,讲明一切!”靳楚歌急道。
杜庸一抬手,不准靳楚歌动弹。
“主动解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倒让黄荣以为我不占理怕了他。”
靳楚歌一想,又说:“那我去把陈金找来,让他证明当天杨六儿绑的是他!”
杜庸鼻翼一颤,这个瞬间似乎有再次动手的冲动,但终于还是忍下了,提醒道:“那个陈金,人早就找到了。”
靳楚歌喜道:“太好了!我把他一起带去黄府!”
“死人,已经让人丢江里去了。”
“啊!”靳楚歌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杜庸讽道:“你这会儿再提陈金,是打算把常佩清也一块儿得罪了?”
靳楚歌负气地叹了一声,骂道:“都怪杨六儿,非带我出去听戏!”
杜庸恨铁不成钢地怒拍桌案,“废话!”
“一定是阿月!那个小赤佬一定是想报复我,才故意陷害我的!”靳楚歌狠狠道。
杜庸叹口气,无奈地摇一摇头。
“我又讲错了?”
“黄家二公子,是让人随便用来绑架报复你的?”
靳楚歌恍悟,因为自己的狭隘脸上红了一片。
“不过,你讲对了一点……抓住杨六儿现行的人,才是这件事情的突破口。”
正中下怀,靳楚歌喜道:“我带人去办!”
杜庸眼色一凌,斥道:“去打人还是杀人!”
“我……”
“黄靖森被杜家人绑架的事情业已传遍,你可知,现在外头有多少等你入网的陷阱?从今天起,在我处理好事情之前,你半步都不许走出家门!”
“阿爹!”靳楚歌哀求。
杜庸不闻不理,摔门而去。
与此同时,叶启山的心情也不平静。
黄靖森事件,阿月先斩后奏,使叶公馆上下被牵扯其中,南洋之役后,此事件必将使叶启山与杜庸的嫌隙更深。
听完阿月的讲述,叶启山点燃了一支雪茄,想了想才说:“放走绑架儿子的匪徒,不马上找上门去兴师问罪,黄荣这招高明!”
阿月赞同道:“毕竟杜老板势力大,黄老板可能也不想撕破脸。”
“但事情总要有个交待。”叶启山意味深长地看着阿月,鼻中呼出一股烟雾。
阿月收回目光,会意道:“老板是担心……这件事情得罪了杜老板?”
呵呵,叶启山突地一笑,说道:“我叶某人能创下今天的基业,靠的是自己的能力,不像常佩清孙三葆他们怕得罪黄杜。何况,此事关系不止我青帮人马,恐怕还与日本方面关系谟深……”
“那老板的意思是……”阿月感觉到“调包”事件的影响逐渐显现,心头有一丝对未来事态发展的隐忧。
原来,阿月原本计划将黄靖森放进陈金的赌场,再诱人发现,将绑架黄靖森的事情嫁祸给陈金,让常佩清当这个冤大头,如此,不但帮淳墨岚收了尾,还能顺带借黄荣的手教训姓常的,让他今后夹着尾巴,不敢再出来抢货。
可人算不如天算。
那天阿月开车带着昏死的黄家二公子经过蒲石路,正巧遇见杨六儿和沈方川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拖着一个大箩筐从海津戏院后门出来。
趁着沈方川离开,杨六儿在墙根撒尿的间隙,阿月悄悄上前看了筐子里人的模样,见是被凑得鼻青脸肿的陈金。
冤家路窄!阿月立时多了个心眼,何不让杜黄两家结下梁子相互消耗,让叶启山独得渔翁之利?
时间紧迫,阿月并没有更多成熟的考虑,当下便将黄靖森与陈金调了包。待杨六儿开车离开,阿月将人世不醒的陈金也拖上了车子,一路尾随杨六儿一直到黄浦江边。
见杨六儿找的地方静避,阿月便猜到那麻脸要做什么了。
正好车上的陈金也醒了过来,见到阿月,先是一愣,下一秒便要跳车逃跑。
阿月顺手抡起早就准备好的尖刀,分毫不差地抹在那大汉脖子上,立时要了他命。
阿月现在还记得陈金临死前的眼神,绝望又恐惧。
谁叫他得罪这个冷面枪手呢!
阿月将陈金的尸体扔在海津戏院厕所的粪池子里,让他的尸体和大粪一样恶臭。
只是这位枪手现在还不知道,陈金的尸身已被杜家人挖出来扔黄浦江喂了鱼。
“这是个机会。”叶启山的声音将阿月拉回现实。
“机会?”
“黄公子失踪一事,莫从容被黄荣威胁,他现在一定需要新的朋友……”
阿月想了想,猜道:“老板打算进入工会?”
叶启山目光深沉,隐晦笑道:“从前工会视杜黄马首是瞻,黄荣这么一弄,莫从容定是不满,然而杜庸一方又有绑架的嫌疑,树敌太多,莫从容肯定也不想惹上一身骚。所以,现在是拿到工会话语权最好的时机。”
阿月不禁心生佩服,老板的谋略果然深远得多!
这时,管家文顺走进办公室禀报道:“老爷,工会会长莫从容拜访。”
叶启山拍手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叶启山在一众保镖护送下去到公馆大厅,身着长衫的莫会长急忙从沙发上弹起来,朝着叶启山深深一拜。
“客气了客气了!会长请坐!”叶启山笑呵呵地将莫从容扶到沙发上坐好。
见莫从容哭丧着脸,叶启山故意问:“会长突然造访,是有急事需要叶某出力?”
莫从容苦道:“叶老板,您就不要奚落我了!”会长说着朝阿月看了一眼,接道:“今天您的人都见到了,我冤枉啊!黄老板差一点砍了我的手哦!”
阿月暗暗嘲笑,心说你一个堂堂的工会会长,竟然装晕!
叶启山笑道:“我也是刚才听阿月提到。现在好了嘛,黄老板也没有再为难你。”
莫从容叹道:“多亏叶老板及时出手,找到真凶,不然……哎!”
“会长还有担心?”
“叶老板晓得,原本罢工是为了反对日本人,与青帮各位大佬无关,你们的厂子店铺可是一点没受影响,停的都是租界里面外国人合资的厂子店面。可黄公子之前失踪,便有居心不良之人给工会扣了帽子,我是百口难辩!今天我被黄老板威逼的事情传遍了,我是不怕,罢工的工人怕啊!怕再继续罢工下去,青帮便会插手,到时他们即便复工,也在上海混不下去!”
阿月听他打肿脸冲胖子,心下又是一阵嘲笑。
叶启山老谋深算,岂会听不出莫从容的意图,正色道:“叶某佩服莫会长胸怀民族大义,一定不会为难工会的工人!”
“叶老板这是说到点上了!正因为如此,我才冒昧打扰,希望叶老板能担任工会的名誉会长!”
名誉会长?
阿月看叶启山反应,只见那大佬故作惊讶状,连声拒绝。
莫从容劝道:“叶老板莫要推辞,上海滩论地位论资历,能与您平分秋色的又有几人?”
“哎呀,会长这是为难我啊!黄老板杜老板,哪一个不比我更有资格?会长这是折煞叶某了!”
“黄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工会虽然都是些穷苦人,但人数众多,遍布上海。您看,本次罢工的影响,政府两天前已经派代表同我交涉了,签订协议指日可待!可见,工会力量不容小觑啊!叶老板,您担任名誉会长,那可是互利互惠的大好事啊!您,再想想?”
“这……”叶启山抚了抚皱起的衣摆。
阿月心思敏锐,上前道:“老板,莫会长诚心诚意,不如试任两年?”
莫从容喜道:“是啊,叶老板若有顾虑,可以试任两年!”
叶启山满意地朝阿月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对莫从容说:“会长如此关照叶某,叶某能为工会做些什么呢?”
莫从容见叶启山上道,心下大喜,便将此行真正的目的如实讲来。
“我哪里敢让叶老板做事!只是为了工会的工人们,想替他们请求叶老板的庇护。”莫从容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公文包内拿出三沓厚厚的花名册放在桌上,“这是工会的人员名册,今天我将它交给叶老板,一是表达邀请您担任名誉会长的诚意,二是请您保护名册上的工人。”
叶启山笑意略收,将名册拿近翻了几页,见一页纸上、下横排了两名人员的信息,包括姓名、性别、年龄、职业、住址等,具体到仅凭一张纸便能找到这个人的地步。这意味着,担任名誉会长的叶启山,可以随时、任意地调动名册上的工人为自己办事!粗算名册上工人的数量,可能有近四五百人,这不是眨眼的功夫,便将帮中的人马扩充了近一倍多!
叶启山喜形于色,握住莫从容手道:“会长如此信任叶某,叶某定不负会长嘱托!”
“好!”莫从容双手紧握叶启山的手,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