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57、冤家

　　乌鸦暴毙，本以为是南洋之行最大的变数，岂料，在异国他乡，在金三角最大毒枭的地盘，与杜庸的人马不期而遇，才是阿月带领的南洋队伍最最不可预料的意外。
　　久未谋面，□□大少靳楚歌仍是一如继往的不羁，摇晃着夹烟的一条手臂，另一手插在裤兜里，洋洋自得的缓缓步入房中。
　　他朝一旁吃肉的胖子点头示意，一双圆亮的眼睛却是游移到屋子当央两个男人的身上。
　　只见那两个人皆是蓬头垢面，一身蓝灰色布衣里外湿透，紧贴在身前，并且散发出让人恶心的臭味。
　　青帮少爷用手在鼻下一扫，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当然是故意做给叶启山马仔看的。
　　不错，尽管与那位枪法神勇的马仔仅见过数面，但靳楚歌已将这个人的样子牢牢记下了，是以一见面，便即刻认出了对方。毕竟，像这种出类拔萃的人才，很难不被人记住，很难不被人嫉妒，很难让青帮少爷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羞辱他的机会。
　　而另一位……
　　靳楚歌一边抽吸雪茄，一边从头至脚打量着淳墨岚，最后，他断定从未在叶启山的马仔中见过这个人。
　　他不识君，殊不知淳墨岚已认出了他，百丽大皇宫被刺客挟持的富家少爷。只是淳墨岚还不知道靳楚歌的身份。
　　是以，当下淳墨岚对那位精烁的日本军官更生防备。
　　暗道，日本军人与国家边境外的毒枭有染，必定是有对国人的阴谋！于是沉下心来，静观其变。
　　“坐嘛！”帕恰吩咐手下搬来两把木椅子放在炭火盆旁，让两位客人坐下说话。
　　长泽明彦颇有风度地示意靳楚歌先选坐。
　　杜家少爷斜睨他一眼，径直选了左手边的位子坐了，日本军官随即坐在他右侧的位子上。
　　淳墨岚侧目，只见阿月目色如芒，似乎在向他传达一种肯定而又危险的信号。
　　如果淳墨岚此时知道眼前这位富家公子便是杜庸的义子，一定能够理解阿月现在忐忑不安的心情。
　　杜庸树大根深，是租界洋人争相交好的角色，但杜庸不肯轻易合作的态度让英国人屡次碰壁，于是英国佬转而与青帮二号人物叶启山接触。
　　叶启山长期受制于杜庸之下，欲扩张势力已久，英国人主动伸出橄榄枝，与叶启山一拍即合。
　　在上海滩合作开银行只是开胃菜，将南洋的大烟路子介绍给英国佬，英国佬负责将货运回上海，叶启山则负责在上海滩分销，如此合作即能获得利润又能稳固关系，更重要的，是能够保住叶启山远在南洋独家的货源，以防今后被杜庸一并吃掉。
　　这，就是叶启山派出阿月这支南洋队伍的根由，是阿月不能告诉同行伙伴的终极秘密。
　　阿月是叶启山的贴身保镖，是叶公馆身手最好的打手，叶启山对其寄予厚望。
　　但，事情发生了畸变。
　　乌鸦暴毙，南洋易主，而杜家人的突然出现，更是将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到底从何时起，杜家开始与南洋搭上线？靳楚歌今日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们早就知晓了叶老板的计划？
　　阿月越想越惊，额角不经意冒起一层冷汗。
　　溙南会的新首领帕恰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肉，晃动着刀尖指向阿月所在，转头朝靳楚歌讪笑道：“少爷聪明啊，他们就是青帮的人。”
　　靳楚歌鼻中一诉，暗道，老子要你说！青帮的人我还不认识！你个死胖子无非就是想先审审瞧瞧有没有好处搞，当我十三点哩！
　　“人，少爷准备怎么办？”帕恰问。
　　靳楚歌翘起二朗腿，故意讥讽道：“人家是叶老大的人，我敢把他们怎么办？”
　　阿月冷笑一声，以示不服。
　　杜家少爷没有理会，转眼看向淳墨岚道：“这位是？”
　　阿月突然想到叶君晗与靳楚歌的关系，心下不禁多了个念想，便对淳墨岚说：“他是杜庸杜老板的义子，靳楚歌。”
　　淳墨岚心头一动，哦了一声。
　　“他叫淳墨岚，是叶小姐的……男朋友。”阿月盯着那富家少爷郑重道。
　　男朋友？
　　靳楚歌来了兴趣，“你真是君晗的男朋友？”
　　虽然还不清楚阿月为什么要这么介绍自己，但淳墨岚感觉阿月是不会害他的，便是点头承认了。
　　呵！
　　靳楚歌激动得双手一拍，笑道：“原来君晗喜欢你种款式！”
　　淳墨岚听他调侃自己，有些不痛快。
　　“楚歌少爷，谈正事要紧。”日本陆军少佐长泽明彦端端地用中文提醒道。
　　靳楚歌咬咬牙，压抑心头不爽。
　　那天晚上长泽明彦对他做的事情仍历历在目，他无法原谅这个混蛋。
　　可此行南洋，偏偏冤家路窄，搭乘上这个日本军官亲自驾驶的飞机！
　　一架日产88式侦察机。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杜庸接到日本陆军司令部的情报——叶启山串联英国方面，妄图控制南洋鸦片通路，做大上海滩烟毒生意。
　　杜庸深知，一旦叶启山与英国人加强合作，双方在上海的势力都将扩大，这样的局面对于上海滩大佬一号人物，无异养虎为患，他日必将被反噬。
　　因此，比起南洋的控制权，阻断叶启山与英国人的勾连才是杜庸必须解决掉的隐患。
　　日本人显然对杜庸，甚至青帮内部的关系矛盾研究颇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杜庸对日本人更添一分防备。
　　可事情紧急，杜庸没功夫应付日本人，据消息，叶启山的人马与英国人已经到达南洋，想要在短时间内破坏一切，以当时的交通和通信条件，简直是天方夜谈。
　　就在杜庸一筹莫展之时，日本人竟然说出了一件军部的秘密行动，坦白他们已经暗中支持亲日的南洋头目上位，那个人现在已经是当地的新任首领。
　　日本人主动提出，可以提供一架侦察机，由日本军部亲自护送杜公馆的人前去南洋，以破坏叶启山的计划。但是侦察机只有前后两个座位，这意味着除了飞行员，杜庸只能派遣一位亲信同去。
　　南洋不是上海滩，杜庸再本事也保不了那方水土的平安，于是，他打算派聂靖前往，以这位杜家六枪老大的身份，相信对叶启山的人是有震慑作用的。
　　不想，日本军方竟直接点了靳楚歌的名，并且搬出一系列言辞慷慷的理由，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是命令，总之便是靳楚歌非去不可的意思。
　　杜庸什么人物，岂会不知日本人的盘算。
　　果然，日本人很快露出了狐狸尾巴，他们威胁杜庸，要么，放弃南洋，日本会取代英国人同叶启山合作；要么，就让靳楚歌同行，并且，要在他回到上海滩前，交出上海工会组织名单。
　　这般赤裸裸地逼宫，杜庸嗤之以鼻。权衡局势，这位青帮大佬决定以大局为重，放弃南洋。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成日被自己教训不争气的义子，竟然窃取了消息，瞒着杜家人蹬上了日本军方的飞机！
　　靳楚歌，决定以一次不畏艰险的“旅行”，扭转自己在杜家，在青帮的花花公子形象。他踌躇满志地给杜庸留下一封手书，倾述了自己为青帮赴汤蹈火的决心，并且嘱咐杜庸不能交出工会名单，他一定会从南洋平安归来。
　　当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约到达日本军方机场，眼前的一幕却叫他心凉了一大截。
　　原来，侦查机的飞行员正是在日本陆军少佐，长泽明彦。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靳楚歌不得不在三千米高空，与那个有龙阳之好的日本人寸步不离的相处！
　　靳楚歌想到这些，就感到阵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