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51、罂原

　　鸟儿鸣叫，淳墨岚悠悠醒转。
　　天色微明，狭小的窝棚中弥漫着青草的香味。
　　心头一阵久违的惬意，淳墨岚转身，却不见阿月。
　　装有枪支的布包仍在桌上，淳墨岚不觉舒一口气，走出窝棚，果然看见阿月站在不远处的河滩上。
　　“醒了？”阿月听出淳墨岚的脚步声。
　　“你腿伤很重，最好多坐，少站着。”淳墨岚走到阿月身边，出于专业禁不住轻责他一声。
　　阿月剑眉一挑，“我出来撒尿，能坐着吗？医生！”
　　淳墨岚心头好笑，看来是误会了。
　　“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口。”淳墨岚扶着阿月坐在河岸一方青石上，蹲下来解开他腿上的绷带，里面的白纱布渗着血迹。
　　“结痂了，没有发炎，恢复得蛮好。”淳墨岚欣慰道。
　　阿月不屑道：“小意思！”
　　淳墨岚重新替阿月包扎好，坐在他旁边空出的位置休息。
　　“你经常受伤？”淳墨岚开始寻找可以与阿月熟络的话题。
　　阿月轻哼一声，“小伤不断，大伤，哼，遇着一个，人就交待了！”
　　“小伤？”
　　“刀，枪，”阿月说着晃晃右腿，调侃道：“这次也算吧。”
　　淳墨岚回想起替阿月治枪伤的情景，不禁叹道：“是你运气好罢了，没伤在致命的部位。”
　　阿月不以为意，冷道：“你是学医的，你说，哪些地方是要命的。”
　　见对方轻见自己的专业，淳墨岚有些不服，脱口道：“只要是肉长的，伤到了，都可能致命。”
　　哼，阿月不信。
　　淳墨岚目光移向他腰际，“这么快就忘了？伤口发炎的事？”
　　阿月不自觉捂住左肋枪伤处，垂目看向淳墨岚的右手，好一会儿才说：“你为我做的，我阿月，不会忘。”
　　果然，他是介怀的。
　　淳墨岚蜷起四指，让丢失的小指不那样碍目，口中幽幽道：“一路上你也帮过我许多次……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
　　淳墨岚以退为进的心思，阿月不自知，反而认真地说：“江湖道义，恩就是恩，怨就是怨，只有了结，没有什么过不过的。”
　　呵呵，淳墨岚笑出声。
　　“你笑什么？”阿月不快。
　　“那你~想要如何了结？嗯？”淳墨岚把自己右手的伤口指给阿月看。
　　阿月哑然，他总不能砍掉一根手指去还吧。
　　淳墨岚趁机道：“这样吧，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断指的恩怨，我们就了结了。”
　　阿月怔了怔，他发现淳墨岚在套他的话，可是，那男人的脸上仍是笑容洋溢，目光温暖，看不出丝毫异常，不如，先听听他想知道什么。
　　如是想过，阿月便让他说下去。
　　“……叶先生，为什么要同英国人合作？”淳墨岚看着阿月说。
　　阿月鄙夷地看他，猜测他问这件事的居心。
　　“我只是做事的，老板为什么要同英国人合作，我怎么会知道！”阿月的语气明显多了一层防备，淳墨岚感受得到。
　　“呵，是为了得到英国方面的支持，在上海开银行吗?我在报纸上读到的。”淳墨岚故作天真的说。
　　阿月知道他说的是英国记者的事情，于是顺着对方的话讲道：“报纸上写的东西，信不信由你。”
　　见阿月敷衍，淳墨岚决定在他戒备之前，抛出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除了英国人，叶老板还跟其他外国人合作吗？比如……日本人？”
　　“日本人……”阿月想了想，摇一摇头。
　　淳墨岚点点头，心下，却颇为失望。
　　阿月续道：“上海滩只有黄老板和杜老板与日本人有交情，这是全上海都知道的事情。”
　　说到这儿，阿月眸色沉了一些，顿了顿说：“日本人在上海胡作非为，还不是因为有两位大老板罩着。”
　　淳墨岚看出异样，“你不喜欢日本人？”
　　阿月唇角一挑，却是反问，“你喜欢？”
　　“我？”淳墨岚呵呵一笑，又伸出右手朝阿月晃了晃。
　　断指醒目，正是日本人所为。
　　阿月怅然，二人一阵沉默。
　　没有得到有关藤田武藏的信息，淳墨岚虽有失望，但仍抱有希望，也许，现在阿月还对他存有防备，说的不一定都是事实。
　　不经意间，一层光晕渐渐覆上远处的山峦。
　　太阳缓缓自东方升起，温柔的光芒徐徐照亮了世间万物。
　　似乎，很久没有这般安静地欣赏日出了……
　　淳墨岚感叹着，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片灿烂的花海。
　　花海自溪流岸边延伸至远处的山脚，昨日到达此地时，天色已暗，是以淳墨岚与阿月都以为那是一片广袤的草场。
　　咦？
　　淳墨岚心头一凌，温软的目光突然凝滞。
　　他站起身来，朝那片花海走去。
　　阿月察觉异样，忍着伤痛，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开满鲜花的草场，只见一株株高约一米的单茎植物密布，在每一株的顶部，盛开着白色或红色的四瓣花朵，花形似冠，花色艳丽，不可方物。
　　然而淳墨岚却是无心赏景，脸色铁青，阿月不禁奇怪。
　　“这些是……罂粟……”淳墨岚喃喃道。
　　“怎么了？”阿月不明白。
　　淳墨岚转头看着他，认真道：“罂粟，就是造大烟的原料！”
　　“你怎么认得？”阿月问淳墨岚。
　　“罂粟是一种药材，我是学医的，当然认得。”淳墨岚解释道。
　　“你确定？”
　　阿月走进罂粟丛，摘一朵白色的花朵给淳墨岚看。
　　淳墨岚看了看花蕊，“错不了。”
　　阿月眸色一亮，喜道：“这么大一片，一定不是野生，是人种的，这里可能就是乌鸦的地盘！”
　　淳墨岚没料到他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情，有些恼。
　　“走！”阿月拉住淳墨岚胳膊。
　　淳墨岚茫然，“去哪里？”
　　“找人！种这片大烟的人，他们一定知道乌鸦在哪里。”阿月难掩兴奋之色。
　　咔！咔！
　　身后莫名传来几声枪只上膛的声响。
　　两个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们缓缓转身，只见就在他们身后两三米的地方，有三男一女四个人，正各自端着一把猎枪指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