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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狂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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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微明。
历经前夜一事,阿月与淳墨岚都各怀了心事,两个人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眼睁睁地撑到天亮。
匐地贴耳,可听得屋外隐隐起了动静。
阿月叫醒众人,握着金枪第一个走出楼去。
只见楼外的树林中,有一行人正朝他们所在而来。
待那些人走出林子时,葛天和切尔西等人正好也都操着家伙从楼内出来。
来人一共七个,其中有贡嘎和他的两名手下,其余四人,皆是十三四岁的少年。
男孩儿个个皮肤黝黑,清一色的光头,身上穿着灰色的布背心,裤脚挽到膝盖上,脚上穿的是皮制的夹趾拖鞋,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身的匪气。
阿月有所察觉,面上仍不动声色的朝贡嘎招呼道:“你是来带我们的?”
贡嘎面露难色,只点一点头。
切尔西未见有异,急着吩咐手下壮汉将货装上推车上路。
葛天走到阿月身边,低声道:“有点儿不对劲。”
阿月眼色一动,示意他不要声张。
这时其中一个左脸上有块红色胎记的少年,用当地话对贡嘎说了句什么,就见贡嘎抬手指向木楼,回了句话。
哈哈哈,四个男孩子不约而同大笑起来,歇斯底里的笑声让在场的大人感到不适。尤其是贡嘎和他的手下,脸上皆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青帮中人正在疑惑时,只见那个有胎记的孩子莫名从后腰里摸出一个黑漆漆的物件来,众人看得分明,那竟是一支枪!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那支枪正是勃朗宁M1910半自动手枪,好用,且贵。这种货色的武器出现在这方落后的土地,出现在一个孩子的手中,这是不合常理的。能看到这一层,在场的恐怕只有淳墨岚一人。
再说“红胎记”握着枪,不由分说,突然对着身边的贡嘎脑门就打了一枪。
啪!
枪声过处,贡嘎甚至连呼救的机会也没有,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哈哈哈,男孩儿们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只是这时他们的笑容在大人们看来,凭添了一分诡异与可怖。
阿月紧了紧手中的金枪,他现在十分好奇这些半大的孩子的来历和他们接下来的举动,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动动手指,这些孩子一个也逃不掉。
这时,贡嘎的两名手下竟是向四个孩子下跪求饶,显然他们十分惧怕这些小孩儿,尽管他们是有武器的,却不敢将枪口指向少年。
男孩儿们仍是不停的嘲笑,其中一个甚至脱下裤子,对着两个下跪的人撒尿。其他三个见到有趣,也随之效仿,完全不顾旁人眼光。
“这几个是啥东西?”葛天喃喃道,心下对那几个孩子的疯癫举动极为震惊。
“他们把带路的人打死了,我们咋办?”白小宝担心道。
阿月剑眉微蹙,一时也没了主意。
那些男孩儿撒完了尿,心满意足地提上裤子,又在当中两人手上狠狠踢了几脚,这才过完了瘾,慢悠悠地朝阿月等人走来。
贡嘎的手下也顾不得给贡嘎收尸,趁机灰溜溜地逃走了。
正当一群大人打算着如何对付四个不速之客时,之前打死贡嘎的“红胎记”反倒是先开了口。
“你们从哪个地方来的?”他叉着腰朝一众大人叫嚣道。
他讲中国话的口音与贡嘎十分相像,叫人一时分辨不出他的来历。
一听会讲中国话,葛天率先迈出一步,故意抖一抖手里的枪,凶狠道:“小杂碎,胆子不小嘛,敢杀人咯!你怕不怕我打死你!”
赖富贵上前帮腔道:“这小畜生把带路的搞死了,不能就这么放了!”
“诶!”“红胎记”好似听不懂一般,大喝一声,不耐烦地重复道:“我问你们,从哪个地方过来的?为啥子要找乌鸦?”
一听乌鸦的名头,除了淳墨岚和切尔西,其余的人都有些懵。
“乌鸦,就是这回我们要找的人。”阿月向葛天他们解释。
不过,阿月心付,难道是贡嘎告诉这帮小孩儿的?他们和乌鸦有什么关联吗?
阿月将金枪藏于手掌,向四个少年走近几步,驻足,问道:“你们认识乌鸦?”
男孩儿嘿嘿笑道:“当然认识!我们都是乌鸦的儿子!”
众人哑然,若适才关于这四个少年与乌鸦的关系他们猜想到了一百种,那“父子关系”就是他们没有想到的第一百零一种。
“他们不信!哈哈哈……”四个男孩儿笑得前仰后合,那夸张的模样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被几个毛都没长全的娃子嘲笑,白小宝不服气,喝道:“凭啥信你们?我还是乌鸦的爹呢!”
哼!少年们恶狠狠地盯着白小宝,似乎对他的话感到非常的生气。
“你们看!”四个男孩儿背过众人,齐刷刷地脱下身上的衣服。
只见他们每人的肩胛骨之间,都纹着一只手掌大小,侧立着的乌鸦图案,阿月心头一凌,这图案竟与他在在鸦头船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位青帮枪手稍定心神,看着地上贡嘎的尸体说:“你们是乌鸦的儿子,贡嘎是为你们的父亲卖命的,为什么要杀死他?”
男孩嘿嘿笑道:“他偷了爸爸的黑块块去卖。”
葛天听出了门道,“黑块块,是鸦片膏?”
男孩又是嘿嘿的笑,看来葛天猜得不错。
“贡嘎赔不起黑块块,就把你们的货抵给我了!” “红胎记”说着在贡嘎的尸体上踢了一脚,嫌恶道:“他的命不值钱,我是来拿货的!”
众人听罢唾了一声,原来那跛子是指着用那批货抵债,真他妈没安好心,死了活该!
英国佬切尔西也终于听弄明白了,他不耐烦地命令四个手下去把那几个孩子解决了,看来他并没有将这些小孩放在眼中。
四名壮汉端起随身的长枪,各自瞄准一个便要开枪。
没想到那四个小孩丝毫没有害怕,他们同样也掏出枪,居然都是勃朗宁M1910。
男孩儿们疯犬般叫嚣着拍打自己的胸脯,一步步地朝英国人靠近,浑然不觉当下境况的凶险。
“慢着!”阿月挡在英国人前面,示意他们退后。
切尔西怒道:“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他们可是乌鸦的儿子!”阿月斥道。
切尔西恍悟,暗责自己太冲动。
劝退英国佬,阿月朝几个孩子直言道:“货,是给乌鸦的,你们带我们去找他,到时货自然就是你们的了。”
男孩儿们又是一阵疯狂的嘲笑,“你们没有资格见乌鸦!”
“我们是上海叶启山的人,和乌鸦有约在先,乌鸦原来也是要派人到遮山码头接应我们的。只是我们早到了几天,才跟着贡嘎来到这里。”阿月正色道。
少年终于收起几分顽劣,疑惑着前后左右仔细观察了众人一翻,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的感叹道:“我们就是去码头接人的!”
白小宝高兴道:“巧了!咱们在这儿遇上了!”
淳墨岚则是低声提醒,“接应的事情,会让孩子来办吗?”
这男人说得有理,适才亲见了那些孩子恶劣的手段,众人不得不多一分小心。
男孩看出端倪,嘲讽道:“你们这么多大人还怕我们哪?不敢跟我们走?”
阿月冷笑一声,朗声说道:“水门~朝天开。”
众人噫了一声,都听出了门道,这显然是一句暗号,需要接应的人对出下句。
看来,叶启山早有准备。
果然,那几个孩子全然听不懂。
立时,几个孩子自称乌鸦儿子和接头人的话都成了谎言,众人都集中了精神,暗自拿捏着武器,以防这帮疯孩子乱来。
四个男孩看出异常,其中三个对“红胎记”催促道:“不要和他们啰嗦,我们去拿货!”
“晓得是啥货不?敢动一下,老子打死你们!”葛天一边骂一边晃动手上的枪。
男孩们狂笑不止,面目狰狞地回击道:“你打不死我们!打不死!”
淳墨岚一直观察着几个少年的神情和举动,此时他不禁怀疑这些孩子有可能吸了大烟,精神才会如此亢奋、偏激。
想到一个孩子吸大烟,淳墨岚感到一阵心酸失望,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会让自己的孩子碰那种坏东西呢!
啪!
一个男孩儿无意抠响了枪,子弹正好击中切尔西身边的一个英国壮汉的胳膊,那水手狂叫一声,不等切尔西命令,愤怒地端起长枪便向那男孩射击。
两声枪响,那男孩儿的胸前已多了两个血洞,立时倒地毙命。
啊!
看到伙伴倒地身亡,三个男孩一阵狂叫,他们红了眼,朝青帮一行人没有章法的开枪。
“打不死我!打不死我!”发了狂的男孩一边开枪,一边叫嚣,全然不将那些带枪的大人放在眼中,仿佛他们真的打不死。
青帮众人反应迅速,借助野外的石头树木各自找到掩体,都不急着回击,就等着那帮小儿的子弹打光再收拾他们。
密集的枪击声渐渐消逝,同在一处掩体后的阿月和葛天相视一笑,几乎同时起身,举枪指向男孩所在。
可,他们当即愣住了。
只见淳墨岚,这个唯一没有武器的医学生,正半跪在那三个男孩子脚下,“红胎记”的枪口正抵在他脑后,一脸的邪气。
白小宝和赖富贵躲在石头后面看得清楚,心下不禁也着急起来,后悔没给淳墨岚一支枪。
“枪放下!”“红胎记”威喝。
阿月看一眼不远处的男人,镇定道:“你枪里没有子弹。”
“红胎记”被激怒了,他老练地将枪往淳墨岚头侧一摆,啪地朝地上打了一枪。
近距离的射击,威力十足,地上的石头被崩裂了,一块锋利的碎石飞起,割破了淳墨岚左脸,那男人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条细长的血口。
淳墨岚隐忍着,他知道,尽管少了一根手指,要对付这三个小孩,仍然轻而易举。可惜,现在他的身份是医学生,是叶君晗的男友,他正同□□的人在一起,他不能暴露自己,所以,他只有,忍,不到真正威及性命之时,决不出手。
“红胎记”重新将枪口对准淳墨岚脑后,得意道:“下次,我要打他的头了哦!”
阿月目光略沉,他看着淳墨岚,淳墨岚从那男人眸中看到杀气,不详之感涌上心头,淳墨岚微微朝他摇一摇头。
然而“红胎记”毕竟是个孩子,他以为威慑到了对方,完全没有感到丝毫危险,自顾着向两个同伴炫耀自己的勇猛。
便是在“红胎记”放松警惕时,“嘭”地一声枪响,“红胎记”只感到右肩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后推了一把,震得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朝后倒。
慌乱中,“红胎记”不自觉地抠动扳机,所幸因为那孩童没了准心,子弹并没有射进淳墨岚的头,而是幸运地擦着淳墨岚的头发丝飞了出去。
“沙楚!”
“红胎记”的两个同伴如梦初醒,惊呼他的名字。
只见倒在地上的男孩右肩处因为中枪,血如泉涌,痛得他嗷嗷地叫唤,连枪也拿不住了扔在一旁。
淳墨岚趁机逃离,他快速跑到阿月身旁,只见那男人阿月半垂眼眸,手中的金枪一股销烟未尽。
想到适才阿月棋行险招,差点儿使自己被打中脑袋,淳墨岚对那男人不自觉地又生出一丝戒备。心想,尽管他一直说着要将我平安带回上海,但做出的事情又是冒险的,“思远号”上他救我,给了我一支枪,刚才他救我,又是不管不顾,只求结果……阿月,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