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130、风流刺

　　上海商会秘书长陈春走到门口，侧目回看那位端坐的女老板，犹豫一翻，这才闭门而去。
　　来到办公到，陈春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专属号码。
　　三十分钟后，一辆从杜公馆驶出的汽车停在商会大楼门口。
　　聂靖在商会办事人员的带领下，先见到陈春。
　　“杜老板没来？”陈春疑惑道。
　　聂靖冷言回道：“杜老板公务繁忙，先让我来探探路子。”
　　陈春哦了一声，提醒道：“那位苏州来的客人有点门道。”
　　聂靖点点头，跟随陈春去到三楼的会客室。
　　只见会客室中那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郎神情高傲，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进入房间的男人。
　　“叶当家，这位是杜老板的得力助手，聂靖。”陈春正色朝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介绍，接着又向聂靖介绍说：“这位便是苏州新社的当家，海潮姐。”
　　“你好，海潮姐。久仰大名。”
　　聂靖主动走到女当家面前，颇恭敬地伸出一手。
　　叶海潮鲜活的表情陡然一沉，并不回应。
　　聂靖看出些什么，收回手去。
　　“我要见的人是杜庸杜老板，陈秘书，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叶海潮不屑地微抬下颚，冷眼质问年纪比她大一轮的陈春。
　　陈春忙道：“今日杜老板另有事务无法前来，这位聂老大是杜老板之心腹，可以代表杜老板的意思。”
　　呵！
　　叶海潮冷笑一声，揶揄道：“看来，杜老板看不上苏州的生意……那我看也没有谈的必要了。”
　　叶海潮放下始终翘着的腿，站起身来，身后两名精砾的保镖立刻上前为她披上红色的呢子大衣。
　　陈春看向聂靖，希望他能解释一下，毕竟刚才这位新社女当家说的生意，是近几年他听过最具吸引力的。
　　然而聂靖什么也没说，一双精亮的眼睛随那女当家移动，直至女人消失在视野之中。
　　且说叶海潮踩着红色高跟鞋，在两个保镖的护卫下走到商会门口，正准备乘车离开，不想，一辆上海本地牌照的黑色轿车从旁驶来，正停在叶海潮几人面前。
　　车门从内开启，只听身后一人朗声说道：“杜老板有请，海潮姐请上车。”
　　叶海潮唇角一挑，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聂靖说：“杜老板谈生意的方式挺特别。”
　　聂靖并不解释，径直上前把住车门，微微欠身邀请女当家上车。
　　叶海潮一甩波浪卷发，故作为难地说：“我昨晚上刚从苏州过来，今天又干等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累了，不想再谈生意。”
　　一直在旁观察的陈春急忙解释道：“同杜老板见面需要预约时间，这是上海滩人人都晓得的规矩，并非针对叶当家。”
　　叶海潮凤眼一弯，笑道：“杜老板有杜老板的规矩，我叶海潮也有自己的规矩。谈生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天三样东西全不占，还是不谈为妙！”
　　聂靖沉声警告道：“海潮姐，你确定生意不谈了？”
　　叶海潮收起笑意，上前一步昂首对那魁梧的男人说：“生意要不要谈，还得看杜老板的诚意了。”女当家说罢转身朝自己的座驾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和平饭店恭候杜老板大驾。”
　　呼~
　　聂靖看着朝南驶去的汽车，脸色跟着阴沉下来。
　　陈春叹道：“早就听说这位新社女当家有些手段，今日一见，传言不假啊！”
　　聂靖嗤笑一声，冷道：“噱头！”

　　和平饭店。
　　“所以，你只看到了凶手的背影？”
　　“是。”
　　叶海潮双手抄在胸前，闭目靠在沙发椅背上，好一阵没有讲话。
　　阿月趁机仔细观察周围的陈设，只见客厅东南、东北两个方向各有一个房间，房门紧闭，瞧不出异样。
　　“我看过。”新社女当家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阿月回过神来。
　　“商会共有三层，一层到二层有两个旋转楼梯，二层到三层，只有中间一个楼梯。所以，凶手在三层刺伤伯父后，只有一条出路，就是通过中间的楼梯下楼。”
　　阿月同意道：“我的确是在三层楼梯上发现他的，可惜当时人太多，等我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跑了。”
　　叶海潮凤目一睁，透出凌厉之色，“你只想到了出，没有想过进。”
　　阿月心头一动，听那女人续道：“上海政要名流聚首，安保是头等的大事，不是阿猫阿狗随便能进的。”
　　叶海潮顿了顿，又说：“商会是杜庸的地盘，放不明身份的人进入商会，又出了刺杀的事情，他应该有个说法。”
　　阿月沉吟片刻，定目道：“刺伤叶老板的刀，同不久前死在杜老板地盘上的日本人身上中的刀，式样一模一样。”
　　“杜庸讲的？”
　　“是。他让人送来了凶器。”阿月笃定地说。
　　叶海潮红唇略展，从抽屉里拿出两枚银灿灿的柳叶刀放在桌面，得意道：“是这两把刀吧！”
　　阿月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刹时怒气上涌，质问道：“海潮姐派人搜过我家？”
　　叶海潮直言道：“同伯父亲近的人，我都要查一查的，请不要见怪。”
　　新社女当家的霸道让阿月更加不快，心中暗斥，伸手欲将两枚飞刀收回。
　　叶海潮却是摁住他手背，厉声道：“这两把刀是重要的线索，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
　　阿月见这女人拿别人的东西还理直气壮，当下懒得跟她废话，手指一蜷，将两枚飞刀裹入掌中。
　　叶海潮眼中寒光一现，只以两根修长的葱指，一前一后便拿住阿月手腕要穴。
　　一时间，阿月只觉手掌一阵酸麻，手指不自觉地张开，两枚飞刀顿时掉出掌心，眨眼间落出叶海潮手中。
　　抛开前一晚上的对峙，单凭这一手，阿月已可断定，叶海潮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叶海潮将飞刀握在手中，意味深长地说：“还没有哪个敢抢走我手上的东西，你可以试试做第一个……如果它值得。”
　　淳墨岚失踪前的最后一面，再一次浮现在阿月脑海中。
　　阿月惊觉，他愤怒的根由并不是外人闯进家门偷走他的东西，而是偷走的东西，属于淳墨岚。
　　两枚柳叶刀，两枚伤人的凶器，在淳墨岚失踪之后，似乎成了联系岚月二人唯一的纽带。现在，纽带被人强行扯断，阿月感到淳墨岚离他更加远了，远得像要再也触碰不到……
　　呼！
　　阿月猛然朝叶海潮挥出一臂，直捣那女人握刀的手。
　　叶海潮瞳仁一缩，横刀即刺袭来的手掌。
　　她以为阿月接下来会撤手袭击她另一侧，那时候她只需要稍稍一避，便能用另一手击中阿月面门。
　　岂料，阿月一只手掌非旦没有收回，反而以更加迅猛的速度袭来。
　　咔！
　　叶海潮听到一声轻微的，利器切割骨头的声音。
　　垂目看时，只见阿月右手五指将两枚柳叶刀死死握住，暗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入桌上的水晶杯。
　　阿月面不改色，肃然的神情甚至可以用麻木来形容。
　　“我现在如果用力，可能会削断你的手指。”阿月冷声警告。
　　叶海潮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继而呵呵一笑，露出两排贝齿。
　　“看来，这两把刀，对你很重要。不过我也警告你，要是我现在用力，削断的也可能是你的手指。”
　　“我的手指断了，对叶家，对叶老板，没有好处。”
　　正如阿月所说，这时候将神枪手的手废了，并不是明智之举。
　　叶海潮双眉一挑，虽有不服，但面对眼下的形势与男人的执着，她不得不松开手指。
　　阿月没有兴趣再跟女人纠缠下去。他紧握银刀，任由鲜血渗流，对叶海潮字字道：“海潮姐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说毕，阿月不等叶海潮回应，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还不晓得那刀的来历吧？”
　　阿月心头一动，回首看向叶海潮。
　　女当家颇自得地抽着烟，翘着腿幽幽地说：“看你这么拼，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与淳墨岚有关的故事，阿月下意识地不想拒绝。
　　他转过身来，倚在门边等叶海潮开口。
　　叶海潮眼波流转，缓缓道：“这类双边开刃的小刀，是古时一种叫做‘风流刺’的暗器变形，因为出手飞出时能听到风啸声而得名。风流刺对使用者的眼力、指力要求极高，练成者屈指可数，为了不让这门功夫失传，便有人将原先细长的刀身加宽半寸，让人能更好地掌握。后来，有一个高人将变形后的飞刀功夫练得炉火纯青，收了好几个徒弟。”
　　阿月将信将疑，忍不住打断道：“海潮姐怎么会晓得这些陈年旧事？”
　　叶海潮听出对方的质疑，红唇一展，笑道：“我的一个师傅，就是那位高人的第三代徒孙。”
　　“你的师傅……”阿月诺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即期待，又害怕，在叶海潮口中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
　　叶海潮恍如不知，说道：“严格来讲，我没有对他磕过头，他不能算是师傅，就是个过客吧。”
　　阿月对这个“过客”止不住的好奇。
　　“他是军人，四川来的，打仗避难，在我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他教我风流刺，全是为了报恩。”
　　阿月提起的心落下一半，脑海中又泛起另一个疑问，对那女人说：“海潮姐会使这刀？”
　　叶海潮笑道：“我没有那慧根，从未学会过。”
　　说话间，叶海潮脸色忽而一沉，认真道：“但有人学成了，这两把刀就是证明。”
　　阿月只觉喉咙发紧，浑身像是起了一层鸡皮，不敢正视叶海潮的眼睛。
　　铛！
　　十二点整，角落的英式座钟发出报时的鸣响。
　　叶海潮笑道：“时间刚刚好。请便吧！”
　　阿月如释重负般地呼一口气。他以为叶海潮会顺着这条线，判断出刺杀叶启山的人就是那四川军官的徒弟，没想到就这么匆忙结束了。
　　阿月不敢再停留，直奔大门。
　　就在他要拧开门锁之际，房门却自己从外至内的打开了。
　　一位头戴黑色礼帽，身着素布长衫的中年男人，魏然立在门口。
　　四目相对，阿月愕然喊了一声，
　　“杜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