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111、恩怨（下）

　　淳墨岚如释重负般地长呼一口气。
　　抬目时，只见阿月眸有寒光，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
　　淳墨岚唇角微弧，露出温暖的笑意，试图掩盖繁杂的心绪。
　　可这不以为意的笑容莫名刺激到了一直隐忍不发的青帮枪手。
　　现在，阿月终于忍不下去了，他猛然扯住淳墨岚的衬衣领口，怨道：“你还有多少我不晓得的事情？”
　　淳墨岚笑意渐收，神情复杂地指向西装左侧的枪驳领，只见领子上别着一只手指头大小的圆形金色徽章，徽章正中是银色的英国女王侧像。
　　洪门杀手压低声音说：“佩戴这枚徽章，视同英国公民，这是留在上海唯一的办法……”
　　坦白并没有换来青帮枪手的理解，阿月双颊一紧，抓着淳墨岚的衣领将他逼退到露台边缘。
　　淳墨岚的腰重重地撞上水泥围墙，正好触碰到一个月前被日本人汽车撞伤的患处，由内而外的痛感让淳墨岚眉心一皱。
　　被喜欢的人如此粗暴的对待，淳墨岚感到失望，神情显出些不服来。
　　“叶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许你破坏他的计划！”阿月狠狠地警告。
　　这一刻，阿月又变回了冷面枪手的模样，让淳墨岚心凉。
　　淳墨岚明白阿月的心情，他叹了一声，解释说：“叶启山投资银行的计划，将会使国民的财产流出海外，这是于国不利之事，在有能力和机会去阻止的时候，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以为你是谁？”阿月篾道：“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搞姓杜的姓黄的？人家马上要和英法合作修码头了！你就不怕国民的财产流出海外？”
　　淳墨岚无奈的摇一摇头，觉得阿月有些歇斯底里。
　　“没话讲了？”阿月负气地松开淳墨岚，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服。
　　前一刻温存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岚月二人不同的立场，不同的信仰，还有不同的出身，注定在大是大非上难以达成一致。
　　淳墨岚不愿勉强，也不想再过多地解释，直接说道：“你我的事，与叶启山开办银行的计划无关……我不会因为你，改变想法。”
　　阿月一声冷笑，手掌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他将所有与淳墨岚有关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最终得出了一个哀伤的答案，自嘲道：“你是要留在上海做大事的，现在有了英国佬的保护，当然不再需要我……不再需要青帮撑腰了……”
　　淳墨岚神情黯然，不明白阿月为何要这么想。
　　“阿月……”淳墨岚想要说什么，却被阿月一把抓住受伤的右手。
　　阿月指着断指处的伤口质问：“这根手指，到底，是不是为我……废的？”
　　淳墨岚倦起手指，从阿月手中挣脱。
　　“刚才黄靖森讲的是真的……你在汉口下船，不是为了给我找药，其实是你要去杀日本人……这是你洪门的任务之一……我说中了吧？日本人伤你，与我无关！”
　　对淳墨岚的失望，让阿月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暗暗攥紧了拳头，不愿让那男人看出他有多么在意这件事。
　　淳墨岚不禁回想起断指后阿月对他的照顾。的确，汉口一劫，是阿月对待淳墨岚态度的转折点。
　　手对医生的重要性，阿月虽然没念过多少书，还是懂的。他曾经为了这个意外内疚了许久，一方面担心叶君晗责怪自己，一方面又怪自己不争气要欠别人的人情。
　　也正是因为这般内疚的心情，汉口之后的旅途，阿月对淳墨岚才没有了当初的刻意疏远，也在后来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的敞开了心扉，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以说，若淳墨岚没有在汉口出事，阿月与淳墨岚的关系可能就会走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局面。
　　天边霞云中的灿烂渐渐暗淡，阿月心里冰山渐立，冷冷的质问：“淳墨岚，我是你的计划之一，是不是？利用我帮你找到藤田？还是利用我接近青帮？”
　　淳墨岚愕然，追溯从前，他的确有过利用断指一事接近阿月的计划，可他从没来有想过要利用阿月，无奈地说：“汉口一事，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事关洪门，请你谅解。”
　　阿月别过脸去，不愿正视淳墨岚的眼睛。
　　淳墨岚探一只手去放在阿月肩上，想要安慰那男人，可阿月却是朝旁躲开了。
　　“到此为止吧……”青帮枪手幽幽地说。
　　淳墨岚凝视着那男人良久，没有说话。
　　这男人沉默的态度，让阿月感到颓丧。他上前一步靠近，近得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淳墨岚以为阿月会拥抱他，如同上回在码头的那次离别一般。
　　可阿月只是轻轻地将淳墨岚凌乱的领口整理好，末了拍了拍那枚别在西服上的英国女王徽章。
　　“青帮与你们洪门，道不同……各走各路吧！”
　　阿月说完，转身朝来处走去，复又停驻，背对淳墨岚用一种对待陌生人般的口气说道：“叶老板的生意，要是你还在背后捅刀子，我不会放过你！”
　　淳墨岚看着阿月离去的背影，内心的感受很难用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压抑不堪。
　　他摸出一支“好运牌”香烟，点然抽上，莫名想起了茨美的预言……
　　呵~也许，阿月是对的，洪门与青帮，道不同……适可而止，于已于彼，都将是最好的选择吧……
　　太阳不知何时落了山，江面上的霞光淡了，也淡去了人们躁动的心情。
　　淳墨岚独自走回商会三楼走廊，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将走廊堵住了。
　　上前看时，只听宾客们议论纷纷。
　　几声凄厉的哭泣声从被围堵的房间内传来。
　　君晗？
　　淳墨岚暗叫不好，挤进人群来到房间门口。
　　待看清时，向来沉着稳重的洪门杀手也禁不住动容。
　　只见叶君晗正跪在地板上哭泣，而她的父亲，上海滩大佬叶启山，此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女孩身旁。
　　淳墨岚看见叶启山的左胸上，赫然插着一支银色的精细刀刃。
　　柳叶飞刀！淳墨岚的独门暗器！
　　淳墨岚只觉后背一麻，良久没有缓过神来。
　　这时，有人冲入人群，在进门的时候，正好撞到淳墨岚。
　　淳墨岚转头一看，竟是阿月。
　　阿月也是吃了一惊，却是顾不上那男人，走进房间对叶家小姐说道：“凶手跑了！小姐，先送老板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