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104、庇护

　　初秋的早晨，华山公园中心的翠湖波光潋滟，几只水鸟时而落于湖心的莲叶，时而潜于水下觅食，如一副灵动的山水画卷。
　　淳墨岚独坐于湖边的长椅，被这自然的风光感染，心情舒展。
　　欣赏美景过后，他复又埋头阅读今天的浦江日报。
　　没有新的消息。
　　洪门杀手暗叹一声，掏出一根好运牌香烟点上。
　　这时，他发现一个在旁边玩耍的小女孩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他朝那孩子笑了笑，女孩儿却是跑向一位衣着体面的老者，回头指着淳墨岚的方向说：“爷爷，是那个叔叔！”
　　老者看见淳墨岚，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孙女便往回走。
　　淳墨岚心思何等敏锐，发现有异，立即追上去问道：“老先生，请问您认识我？”
　　老者眼有防备，像听不懂似的摆了摆手。
　　不懂事的小孙女却是奶声声地说道：“叔叔，我认识侬！”
　　老者想将她牵走，已是来不及了。
　　淳墨岚蹲下身来，向女孩儿温声道：“小妹妹，你在哪里见过叔叔？”
　　“照片里！”
　　淳墨岚心里咯噔一响，生出不祥之感。
　　“哪里见到的照片？”他不禁追问。
　　小女孩老实道：“两个叔叔拿的，问我爷爷侬住在哪间房。”
　　听罢，淳墨岚知道有人找上他麻烦了。
　　在上海滩，能找上淳墨岚麻烦的，要么是青帮，要么，是日本人。
　　淳墨岚一时无法判断，只听女孩的爷爷劝道：“先生，公寓侬就不要回去了，不要给大家惹麻烦。”
　　说完，老者抱起孙女快步离开。
　　淳墨岚断定拿照片找上门的人不是善茬，不然那老人不至于如此害怕。
　　不过眼下让淳墨岚更加疑惑的，是照片。
　　他这样需要时刻隐藏自己的人，不可能去相馆留下影像。记忆中照相，已是十分久远的事情。
　　所以，如果那张照片上的人真是自己，只能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偷拍到的。
　　如是想过，淳墨岚更是不安。
　　盛世公寓已经不安全了，如若留下，于已不利。
　　甚至，可能连累阿月。
　　想到那个男人热烈的眼神，淳墨岚心潮翻涌，只觉眷恋不忍。
　　沉吟良久，淳墨岚终于作下决定。他转回去拿了报纸，便朝公寓走去。
　　灰色礼帽压低至额前，淳墨岚快步上楼，转到三层时，果然见到两个身穿灰色西服的青年正拿着一张照片让一名房客辨认。
　　那两个人的个子皆是一米六出头，脸上堆笑，是那种克意的假笑。虽然他们讲中国话，但听上去十分生硬，淳墨岚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定，这两个打听他的陌生人是日本人！
　　这些日本人怎会晓得我住在这里？他们在哪里拍到的照片？是因为藤田武藏，还是汉口领事馆的事？
　　一时间，诸多疑问在淳墨岚脑中响起。
　　他屏住呼吸，趁那两个日本人不备闪身上了四层的楼梯。
　　所幸楼梯间与房间还有一段距离，那两个人并没有发现淳墨岚。
　　淳墨岚回到520号房，快速走进卧室取出衣柜中的皮箱。
　　他打开皮箱，取出折得整齐的一套白色西服，换掉身上的长衫放进箱子，再次检视了箱中的《黄帝内经》和数十枚双开刃柳叶飞刀后，才重新将皮箱扣好。
　　淳墨岚提着皮箱走出卧室，看到放在餐桌上的白色医箱。
　　坚定的眸色渐渐温软，男人坐到桌旁，从医箱中取出一只手术刀，在浦江日报上划了两下。
　　时间仿佛停滞了分秒，与阿月在这个房间相处的每一刻，在脑海中再一次的重复着……
　　欢愉未祛，离别已至。
　　淳墨岚深深的呼吸，抑制心底不舍的愁绪。
　　忧郁的目光从深绿色的沙发上扫过，仿佛带走了曾经躺在那里的人儿的温度。
　　下定了所有的决心，淳墨岚终于走出520房间，在确定安全后，他沿着白色走廊快步至楼梯间。
　　便是在拐角处，两个日本人由下至上，与淳墨岚不期而遇。
　　此时的淳墨岚戴着一副进口墨镜，是以两个日本人并没有立即认出他来。
　　就在他们想要上来询问的时候，淳墨岚单身朝扶手上一撑，整个人干净利落地从五层楼梯直接落在了第四层。
　　唇边一丝冷笑，淳墨岚故意压低墨镜，露出双目。
　　日本人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立时朝淳墨岚冲了上去。
　　淳墨岚这般举动，就是为了要让日本人认出自己，如此，520房间便是安全，阿月，便是安全。
　　棋行险招，自然身怀绝技。
　　且看这位洪门杀手自上而下在层层楼梯间跃落，两个日本人始终不得近身。
　　淳墨岚心头不屑，以为逃脱。
　　岂料便是在他从公寓冲上街道时，只听一声闷响，这男人竟是被一辆黑色轿车从旁撞倒。
　　淳墨岚只觉一阵晕眩，下一秒，肋骨处痛得要命。
　　周遭的行人被这突来的车祸吓愣了，淳墨岚抓着箱子，死命爬起，只见撞人的车子里，有一个日本军人满面春风地朝他招手。
　　长泽明彦！
　　淳墨岚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楼上的两个日本人也追了上来，就在左右夹击的关头，淳墨岚抢过路人的一辆自行车，蹬上车子便朝南骑。
　　长泽明彦那轻蔑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只落魄的狗。
　　他招呼两个手下上车，直朝淳墨岚追去。
　　淳墨岚不知道身体哪根骨头断掉了，他只知拼命地骑行，专挑路窄巷深的路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落于日本人之手。
　　长泽明彦的神情越发的兴奋，在他看来，淳墨岚的骨头很硬，身手很好，这般有趣的中国人很难遇到。
　　这位年轻的日军少佐打算抓到这个洪门致公党人之后，一定要先好好和他玩玩“游戏”。
　　可惜，长泽还是棋差一着。
　　日本人没有料到，淳墨岚竟然逃到了英国使馆！
　　只见那男人将自行车扔在一旁，犹如一位体面的绅士，提着箱子正大光明地走进使馆大门。
　　长泽明彦命令司机停车，他半眯起眼睛，期待着那个中国男人被英国人赶出大门的场面。
　　但，事实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使馆一切如常，淳墨岚再没有出现。
　　哼哼~长泽明彦发出几声冷笑，“（有趣。）”
　　……
　　日本人的车子缓缓驶离。
　　站在英国使馆三楼窗边的使馆翻译官吉更斯，颇为满意地对摊坐在沙发上的同窗点一点头。
　　淳墨岚终于松一口气。
　　“谢谢你，吉更斯。”
　　“我不要你的感谢。”英国人坐到办公桌前，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岚。”
　　淳墨岚猜到了什么，并不接话。
　　“我不在乎青帮、日本对你的态度，我只在乎自己国家的利益。”吉更斯语重心长地说：“留下来帮我吧。在上海，只有我能保护你。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