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余》余仅仅

9、中秋（下）

　　那本书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而且还是老师亲手送给我的，可想而知我有多珍惜。

　　但是当时我肯定不敢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什么行动。

　　只不过，第二天一早我就蹲到文具店开门，买了店里最贵的包装纸，来来回回包了三层。

　　但是这本书上的文字，似乎是英语，又似乎是别的什么语言，我是真的看不懂。

　　我只能拿书再次去请教大学究他孙子小学究姜羡青，特意提了个袋子，羡青说最开始看我那做贼一般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了金条要栽赃他。

　　我忍不住跟羡青嘚瑟说是老师送给我的中秋礼物，让他帮我看看那上面是什么语言，是什么意思。

　　羡青闻言随随便便地翻了几页，丢还给我，吐出了两个字：“鸟语。”

　　娘的！

　　我慢慢地把书合上，又小心翼翼的放进第四层塑料封皮，塞回袋子里，往远了放了一段，才开始揍羡青，生怕一不小心波及到毫无自保能力的书本。

　　对此，羡青一边挨揍，一边骂我傻x。

　　想到这件趣事，忍不住跟羡青提了一嘴，时隔多年再次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文？”

　　羡青无奈道：“哥，我那会儿才16！就算我天赋异禀你也得考虑我的年龄吧，你真当我全能，文敌鲁迅，武打成龙，翻译还能商博良附体啊。”

　　我回道：“你是不是全能我不知道，反正你损人挺全面的。”

　　羡青问道：“老师给你的那本书，你看过么？”

　　“没有，最开始是看不懂，然后是舍不得看，后来是没时间看，再后来是赌气不想看，现在……”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玩闹的小海和小烟，笑了一下：“是没有看的必要了。”

　　他所留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我每天都能看到。

　　“也许有必要呢，也许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呢？”羡青嘟囔着，似乎意有所指。

　　“什么意思……”我疑惑，他这人说话总是不说完，也不直接说，老是要让我猜来猜去。

　　羡青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吃过饭之后又休息了一会儿，就被羡青拉出去说要购物，他说他这次来的匆忙，除了月饼什么都没带所以都要去现买，晚上要请我们吃大餐

　　那天老师和我一起回来的路上，他也带我去了一次超市。

　　他说老去爷爷家蹭饭不好意思，这次怎么说也要带点东西过去。

　　老师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似乎总是能在不经意之间察觉到别人的喜好和厌恶，他一边在超市里给爷爷和我买东西，一边跟我说爷爷最喜欢喝的是普洱，最讨厌吃桔子。

　　这些事情，虽然我都知道，但是从未去刻意记得。

　　我不知道是因为一个人特别所以才喜欢，还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觉得他特别，但是老师就是又喜欢又特别。

　　羡青把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刚刚放下，就对着在床上心安理得躺尸的我说：“小双子，要不要来下厨？”

　　我把手里的薯片丢到了他脸上，丝毫没有愧疚：“那你今年的中秋可能要在医院过了。”

　　我着实是一个对做菜没什么天赋的人，之前爷爷有时候忙，来不及给我做饭，所以想让我自己学，但是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合理的放弃了这个行为。

　　有以次老师来家里的时候，爷爷还没回来，我只能饿着肚子。

　　老师问：“梁双不会做饭吗？”

　　我怪不好意思的，刚想解释，爷爷就已经替我开了口：“他哪个会做饭，他去厨房不是烧菜是烧厨房，不是做饭是去作孽。”

　　我试图打断爷爷的话，但是万万没想到爷爷接了一句 “看来我家小双子，以后只能找个会做饭的老婆呦。”

　　“爷！爷！”我脸红，又羞又恼，心上人就在眼前，爷爷却还在说我要娶老婆的事情。

　　爷爷还不知道的是我这辈子怕是娶不到老婆了，幸好在爷爷在世的时候什么都不知情，不然就算好好活着怕也要气死过去。

　　他应该也没有想到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一个会做菜的老婆，只需要一双会点外卖的双手。

　　羡青很快就做好了第一道菜，刚刚端上来还没等我看清楚，就高喊了一句——麻婆豆腐到！

　　其实，我也不用看清楚，我就知道一定是麻婆豆腐，羡青知道我最喜欢吃的菜是麻婆豆腐，所以他每次来家里做饭都一定第一道就做这个。

　　但是他不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吃，以前，我只是喜欢吃重辣的菜，并没有说是偏爱哪一样。

　　这一点，爷爷和羡青都知道，所以哪怕是请口味清淡的老师来家里吃饭，爷爷都是要备着辣的菜，他跟老师说是专门给我做的。

　　当时老师在超市里买着买着东西，就突然就拿了一块豆腐，说要给我露一手瞧瞧。

　　我对于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现在突然多了几个创可贴的老师深切的表示怀疑。

　　事实证明，他的麻婆豆腐做的还不错，但是我好像有且仅有吃过老师做得这一道菜。

　　爷爷去世之后，我几天吃不下饭，羡青急得快秃了头，他问我到底想吃什么。

　　我跟他说，麻婆豆腐。

　　然后，他出去了一个下午，回来之后，麻婆豆腐就成了羡青最拿手的菜。

　　其实羡青的厨艺很好，我吃过他做的很多很多菜。

　　他说麻婆豆腐是川菜的特色之一，很多新手学做菜都会选择麻婆豆腐，觉得简单，但其实麻婆豆腐做好了很难。

　　虽然羡青这么说，但是他做的真的很好吃，而且跟老师做的味道很相像，他好像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天赋这东西真的羡慕不来。

　　一个厨艺天赋有限的人不知道要废多少工夫才能学会，当年我自己生活学做饭的时候，把手切了七八道口子都没学会。

　　那段时间我都快用创可贴和绷带把自己缠成木乃伊了。

　　幸好，后来有外卖的出现拯救了我和小海小烟，总吃外卖不好，所以羡青也经常来让我们蹭饭。

　　“怎么样，姜叔叔做的麻婆豆腐和你们爸爸做的味道是不是很像？”我随口问道。

　　我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有问题，但是，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连羡青所在的厨房都没有了动静。

　　小烟奇怪的看了我一样，歪头说道：“爸爸从来都不做饭，妈妈说他不会。”

　　我也奇怪：“老师没有给你们做过麻婆豆腐吗？”

　　小海和小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契的冲我摇了摇头。

　　我想着，大约是因为他们还小，吃不了麻婆豆腐那样重口味的菜。

　　我转头调戏羡青说：“羡青，要不你认他俩当你干儿子干女儿得了。”

　　羡青一语道破：“你是在给你们蹭吃蹭喝找名正言顺的借口吗？”

　　要说当年，爷爷喝醉了酒也差点一激动，把我拉过去当老师的干儿子。

　　我死活不肯：“我爹早死了，老师我爷爷这是在咒你。”

　　老师：“……”

　　爷爷：“那我认他当干儿子。”

　　老师：“……”

　　我：“那我跟你断绝爷孙关系。”

　　老师：“……”

　　老师也尴尬着拒绝，说我们是师生关系，到时候传出去会被人说闲话。

　　想想也是，爷爷作罢，但是他还是不死心，说着等毕业之后再提。

　　后来爷爷跟我说，他算出老师命中本无子女，但是我命中有弟妹，他怕老师以后孤苦无依，想让他把我认下，为他带来子女。

　　这是民间的一种说法，生不出孩子的夫妻，领养一个孩子之后，就能出自己的孩子。

　　现在想起爷爷的话，再想想顾海和顾烟，看来所谓神算子，也不是百发百中。

　　大学毕业后跟老师断了联系的那段时间里，我是真的有想过说，如果要是真的从了爷爷的意，说不上现在就有了联系的借口。

　　想完又觉得自己可笑，我觉得我大概是疯了。

　　原来过于思念一个人，真的会让自己失去理智。

　　不过，这大概就是很多人宁可选择做朋友，也不想戳破那层窗户纸的原因吧。

　　但是，做朋友或许很正常，要是成了父子，还是太奇怪了。

　　大学时候有段时间电视上总会出现“我们只是好朋友”的剧情，我跟羡青聊天的时候打字问他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宁可选择做朋友而不是做恋人。

　　羡青：【我如果说我喜欢你，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当即回答两个字：【害怕！】

　　一个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人，你一直把他当哥们的人突然说喜欢你，谁会不害怕？

　　这样换位思考，如果你一直把他当学生，他却突然说喜欢你，大概也会很害怕吧

　　羡青：【你看如果我让喜欢的人害怕，他就会远离我，有些时候能够陪在他身边，对他好，希望他好，就已经足够了。】

　　我：【那如果两个人相互喜欢，不是错过了。】

　　羡青：【所以有的时候要暗示啊，憨憨！】

　　羡青：【不过……】

　　我：【不过什么？】

　　羡青：【如果连暗示都不懂的话，那宁可错过了。】

　　我总觉得就算是隔着屏幕，看不清羡青的脸，却依然感受到他的话有种淡淡的悲伤的感觉。

　　我对他的回答一直是似懂非懂，但与老师失联的那段时间，我也终于明白羡青的意思，比起没有任何身份，朋友也是好的。

　　让你明白某个道理的永远不会是某句话，而那句话所隐藏的故事。

　　这个世界藏有秘密的人太多了，你永远无法知道你面对面擦肩而过的人，有没有没有秘密？是不是别人的秘密？

　　有的人藏着秘密心安理得的死去，有的人揣着秘密忐忑不安的活着。

　　我不知道人这一生要说多少谎言，才能将秘密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