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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庄珵在梦中见到了一群海鸟。
      醒来后这在他看来是很匪夷所思的,也很荒唐。即使是身在海城,因身体缘故,庄珵,几乎没有看见过海鸟。也是败身在海城所致,他知道这种类似于地标性质的海鸟,像征着顽强与和平。可庄珵清晰的记得,梦中的生物分明被海浪吞噬的一干二净。
      很多年前,庄珵听过一首歌叫《珊瑚海》,里面有句台词“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现在想来,只觉得,一切的抒情腔,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微弱可笑。人类总是喜欢美化苦难与悲剧,但这恰是对现实的懦弱与逃避。
      来生之光已将岁月长河分割成小块,由人和他们的梦境分享。
      庄珵推着轮椅来到书房,将所有思量的起点嫁接到文字当中。取道于等一等之路,走进去的只能是永不之室。
      8月29日,阴。正敲打键盘的手突兀地停了下来,庄珵记起今天恰是与郑医生约定好的复诊之日。庄珵必然得戴上假面,缜密严谨的筹谋一场语言骗局,暂时冒充大前辈艾伦施皮格尔。
      等到庄珵带着得体谦和的微笑出了诊所,他微扬的嘴角依旧没有放下。因为他知道,郑艾毕竟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庄珵!”陆偶,站在不远处,冲他招了招手。陆偶并不知道庄珵的病史,但作为一个自诩讲义气的朋友,这并不妨碍他主动承担了护草使者兼顾司机一职。
      一路上陆偶都在絮叨着签售会的进程布置,庄珵带着无懈可击的淡笑回应。一个人,要么庸俗,要么孤独。庄珵也不能免俗。他藏在皮囊之内,冷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变得“正常”。他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也有了朋友,却更觉得孤独。庄珵带着恶意的想,世人都只是喜欢披着“庄珵”外皮的怪物,而一旦真正的自己占据了主导权,毫无疑问,那份喜爱与惋惜变回烟消云散。果真,人生如钟摆在痛苦与虚伪之间摇摆。
      邢徵看了眼手表,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点在黑松木办公桌上。他冷静的等待着。
      “咚咚咚”落地钟准时的播报着时间,邢徵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他打开手机,眼神突然温柔下来,轻轻抚着手机界面。那上面有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外在条件极其优秀的年轻人。虽然照片极其模糊,像是偷拍的一样,但这丝毫无损于年轻人的出色。邢徵眷恋地摸着庄珵清隽的眉眼,双眸中的爱意浓得像要化出来似的。
      “叮咚”一条不合时宜的短信闯进了邢徵的眼帘,可他却无任何恼意,短信上的寥寥几字,一瞬间就将他的不耐烦抚平。邢徵温柔地冲着手机界面上的男人扬起了嘴角。
      紧拉着窗帘的屋内似乎无一丝人气,黑暗悄无声息的潜入,即使是在八月的白日,灿阳也拒绝进入这间空洞的房内。地板上堆积起外卖和和各种垃圾,许可妍裹着被子呆呆的藏在沙发上,即使在白天,她也觉得如坠冰窟。一滴滴眼泪不值钱似的滑过她素面朝天的脸颊,打湿了手中的诊断书。上面清晰的标有“HIV阳性”。许可妍,不敢置信地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感觉自己像在沙漠走失的旅人,绝望与孤助无力席卷而上。
      许可妍双手颤颤抖抖地拿起手机,她想求助,可手机早就因为没电而关机了。许可妍僵直的爬下沙发,走到卧室内。再给手机充电的途中,一丝清明注入了她混乱的脑内,许可妍突然意识到,没有人会同情她,那些他从前的金主只会避如蛇蝎的逃离,绝不是留下来帮助她。想着想着,许可妍突然阴恻恻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哈得斯伸出来魔手,他的信徒开始在人间游荡。
      王总愁眉苦脸地坐在了回家的车上。虽说他答应了邢徵的委托,可他仅存的一丝良心却在隐隐作祟。司机小李,从后视镜中观察着老板,小声询问:“王总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王总不做声,只是摇了摇头,紧锁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小丽见状也没有多问,继续专心开着车。
      王总回到家脱下鞋,疲惫的躺在沙发上,沉思着,他想,要不然还是回绝吧,毕竟……不待他多想,小女儿蹬蹬蹬蹬的下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爸爸!”小女儿抱着他的肚子,娇憨的笑着。王总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儿的头。他的妻子是在生小女儿时难产去世的,这么多年,他从没动过续弦的心思,一直把着女儿当成眼珠一样疼着。可平时由于工作,他总是深夜才回到家,而早慧的女儿从来不会埋怨爸爸稀少的陪伴。若是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爸爸失去了保护女儿的能力……王总沉默着,拍了拍小女儿的背,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
      既然邢徵需要一条狗替他办事,那他王炜就当那条狗。
      许可妍直到中午才从半岛国际酒店出来,她笑意盈盈地打开手机,在备忘录的待办上打了个勾。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她总是觉得身体疲乏无力,这还只是感染初期的症状,等到后期,她的身体就会出现皮疹、盗汗、淋巴结肿胀等情况。许可妍自怜的抚上了脸,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可下一秒又恢复了端庄得体的样子。她仪态万千的走向不远处的一辆豪车,就像之前那样。
      邢徵淡漠的看向手机,一条不知名的短信向他传送着信息,“鱼儿上钩了。”他嗤笑一声,双腿交叉着思索。邢徵调查了他的小玫瑰从前的经历,也知道庄珵,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毫无悬念的,第一个开刀的人早已注定。
      只是……只是,他的小玫瑰还是太过于善良,邢徵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从裘席那里得知,庄珵原本的打算是,将许可妍参加群p的丑闻暴露给媒体。但庄珵,显然不了解那种女人的真面目,贪婪与势力早已刻入了她的骨骼。仅仅是一桩性丑闻,必然是拦不住她的。故而,邢徵,在背后悄然地布下了一个局。目的当然是为了讨他的小玫瑰开心,也算是对那个女人当年行为的报复。
      王炜在参加一场应酬时,苦着脸装作不经意的向人透露,之前和他约在一起的人中,有人感染了HIV。万幸检查出来后,他并没有中招。还不待别人多问,王炜自发地告诉他们,那个感染者就是许可妍。他觑着眼,果真看到周围有人瞬间白了脸。
      王炜说出的消息很快在圈子里散播开来。近期与许可妍有过接触的人,提心吊胆的去医院做了检查。及时检查出来并没有中招,但他们也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怨怼。王炜混在那些人当中,同仇敌忾的出了个一劳永逸的好主意。
      许可妍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医院或酒店的床上,可当她被人捆起来时,她才迟来的做出反抗,许可妍殷工的指甲狠狠地划破一人的皮肤,那人瞬间后退,一脸惊恐地扇了她一巴掌。就在八月的某个深夜,许可妍被蒙着眼,带到了郊外的c城精神研究医院。那里守卫森严,将是她一生也逃不开的牢笼,也是她未来的归宿。
      一切尘埃落定后,邢徵带着一朵黄玫瑰站在路口,他看着花店里那人的眉骨,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雨后松木的香。那么美好,又那么易碎。
      邢徵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只有真正得到手的,才是完全属于他邢徵的。
      王总的公司终于成功上市了,眼前的难关也算是度过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王总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那天深夜里女人怨恨的嘶吼和咒骂。那个女人永远也想不到,其实她并没有感染HIV,一切不适的症状全都是因为药物影响。王炜派人在许可妍点的外卖中加入了,无色无味会让人产生疲劳的药物。这时再放出一些具有迷惑性的消息,让她生疑。最后,许可妍绝对不敢再市公立医院问诊,而她去的私人诊所,早就被打通了,替换好她的诊断书,鱼儿也就上钩了,再也无法挣脱。
      永远也不要试图去试探人性,一切的肮脏与丑恶都会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匿形。
      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
      庄珵昏昏欲睡的被表弟推到花店,他进门时看了一下,瞬间就被粉嫩的店名挤走了睡意。
      “小宇,你确定,这店就叫心语了?”庄珵艰难地开口,其实这名也不是不好,就是和蒋新宇高大阳光充满少年感的形象实在是格格不入。
      “哥,这可是经过我慎重的思考,缜密的逻辑推断后,才选出的最合适的店名了。”蒋新宇挠了挠头,甜甜的对庄珵笑了。
      庄珵矜持的点点头,不再多说。蒋新宇已经成年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不是小时候那个,喜欢跟在庄珵屁股后面,缠着要抱抱举高高的小豆丁了。
      “哥,你要多出来走走,不要老是待在家里。现在我在c城也有自己的产业了,你可以多依靠我啦。”蒋新宇弯下腰,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庄珵。
      “乖。”庄珵摸摸他的头,并没有回答。
      蒋新宇也机灵的转移话题,开始抱怨自己开花店有多不容易,还差点被花商狠狠宰了一顿。庄珵知道表弟是在向自己撒娇求安慰,无奈的笑了笑。
      蒋新宇上学早,才二十今年暑假就大学毕业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表哥庄珵,家里也同意他到c城创业。蒋新宇在庄珵租的房子附近盘下了一家店,主业卖花,副业卖奶茶。他一直等到块开业了才告诉庄珵这件事,打算给表哥一个惊喜。蒋新宇已经想好了,等开的店走上正轨,就养一群的喵当然,他的未来规划里少不了庄珵。
      蒋新宇正美滋滋的畅想着,脑壳就被庄珵敲了一下。
      “说说吧,阿姨和姨夫怎么会同意你一个学法的,到这来开花店?”
      蒋新宇眼神飘忽不定,企图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唉,庄珵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如炬的碰撞在自己身上。庄珵敏感的望向窗外,却还是错过了消失在路口转角的身影。
      庄珵按了按发闷的胸口,闭上了酸涩的眼睛。睡意再次席卷而来,昨天他被陆偶催着赶稿,破天荒的熬了夜,一大早又被蒋新宇推来了花店。
      古人云,此心安处是吾乡。今有夜猫子曰,此心安处是被窝。
      “哥,先别睡了,帮我看看店呗,我先去花市看看买的花到了没。”蒋新宇拍了拍庄珵,精力十足的准备出门。出门前他想了想,拿出mp3给他哥点了首劲爆歌曲提提神。
      庄珵点点头,眼皮支撑不住地刚要黏起来,就听到耳边暴起了音乐。
      太阳出来照半坡/金花银花多相爱/金花银花我不爱/只爱情哥好人才……”
      庄珵痛苦的盖住了耳朵,准备等蒋新宇回来后,磨刀霍霍向表弟。
      邢徵手指点着放进花瓶的玫瑰,脑海中却重现着不久前见到的庄珵。那是一个超乎他认识的庄珵,有些孩子气,会真正的笑,眼神中也不再是冰天雪地般的空洞。那是一个邢徵从没见过的,有温度,有感情的庄珵。
      邢徵从几年前到现在,一点一点无声的看着庄珵从被打碎的白瓷中拾起碎片,笨拙地将自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胚胎。而邢徵,他本是浑水中的污泥,遇见庄珵后,才有了瓷的模样。
      他们的相遇,可以说是邢徵单方面的觊觎,避开了互征互毁,避免了互相吞食,也让邢徵不至于陷入枯窘。
      命运早就给各人铺设好了一条道,它漫长而又艰险,但几步一景,神秘而不可言。
      即使邢徵在心中并不觉得,作为慕残者中的一员有什么值得不齿的。但他还是没有在人前展露自己的审美。美育在当下这个社会还未普及,人们可能还无法接受不同主流的审美观。美即自由,终究还是空洞的。邢徵自接受父辈的企业后,就开始将原本的助残基金阔大规模,外界觉得他是想为征程树立良好的口碑。但邢徵自己知道,他只是想为和自己一样的同类证明,不是所有慕残者都是禽兽。也有很多慕残志愿者,并不止在5.17为他们心中的维纳斯献一份力。
      邢徵知道,长久的压抑已经快将内心最后一丝的防线摧残瓦解。终有一日,他会埋骨于人潮涌动之处。
      遇见庄珵,就如逢林间清风、观深谷白云,让他甘之若饴。
      所以,他是来祭献自己的。而神明,不用因此困扰,因为,那是他应得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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