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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油行那些事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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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岁月从来都是公平的,它在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上留下了它的痕迹,也在豪门大户上留下印记……无名风穿堂入室,吹奏着阴幽的曲子:多久了,该回来了,回来吧……
【一】
“徽哥,快过年了,咋还不收拾行李啊?嘿,我早就打包好了。就等着东家的‘年夜饭’了。”
年关最冷的几天,连太阳照在身上都是凉的,叶成徽只穿了件薄的棉布衫在院子里劈柴,仍然大汗淋漓。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用腰间别着的一块旧抹巾抹了把脸,回道:“嗐,就是快要回家了才更要用力干啊!我娘去年不是生了场病吗,吃药花了不少钱,现在身子骨还不是很好,我想向东家预出些工钱,年后再告些时日的假,在家陪陪老娘,调养调养她的身子。这不才要好好表现嘛。”他冲站在廊檐下的葛瑞言笑了笑,眼睛里闪过一丝俏皮精明的光,又弯腰劈起了柴。
葛瑞言用手紧了紧衣襟,想把自己短小的脖子也缩进去。他看着叶成徽挥斧头时带起的衣角下那截白皙的腰身出了神。
同是给人家干活打杂的,怎么他叶成徽就这么招人稀罕?别说是几个银钱了,就是这间城里有名的油行的分店东家也未必不会交给他管。谁让东家的小姐把他宝贝得紧呢。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已经帮你端进去了嗷。”
葛瑞言看看叶成徽,又看看自己那快要阻止自己向下看的肚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这个小院本就是给下人住的,还位于这间油行的最后头,院墙外边就是家屠宰场,每天顶早的时候就有猪的嘶吼伴着磨刀霍霍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冲撞。总东家当初把分店选在这里完全就是因为靠近这屠宰场,价格相对较便宜,但血腥的味道也很冲。只是没想到分店的生意会这么好,听说总东家已经在寻思着换址了。平日里,油行的伙计也都不兴往后门进出,甚至在门口还堆起了柴禾。
叶成徽劈完柴,收拾完院子,正午刚过,太阳却早已不再眷顾这里,任两边的高墙在它身上投下阴影。叶成徽擦把脸,收了收汗,才感到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意。他掀开门帘,正瞧见床上叠着肚子看小画本的葛瑞言面带着猥琐的笑。叶成徽不自在地抖了抖,心想:这胖子看个书就面露淫相,啧,真是……
“我说,小瑞啊,你看书就好好瞅呗,别流口水成吗?”
葛瑞言终于从书里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把嘴,咋吧两下。“嘿嘿,梵哥,你是不知道这新出的画本有多好看。哎,不光这画像画得跟真的似的,这情节也是千回百转,有一唱三叹的效果呀,可把我……”
这一串话葛瑞言可几乎是把有生之年知道的褒奖之词都用上了。
看到葛瑞言眼放精光,还要凑过给他讲书里的狐妖精怪如何如何的勾人,叶成徽摇了摇头,坐到了屋里唯一一张桌子前吃着葛瑞言给他带的几个烙饼和一碗有几团咸菜的白粥。
可是这胖子今儿是铁了心想给叶成徽开开眼,他把摊开的画本挤到叶成徽的鼻子底下,险些把叶成徽吃进去的那口饼给吓出来。而那一页正见一个英俊书生把个美丽娇弱的女子压在身下……
叶成徽的额角狠狠地跳了两下,赶紧把那胖子推开。
“不是吧梵哥,你没见过这些画啊,嘿嘿……”葛瑞言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成徽。
我不就是没看过春宫嘛,咋啦。叶成徽在心里忿忿不平。可转瞬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言言,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啊,我看的可比你这个刺激多了。你这只是男女之间的事儿,你可看过两个男人的?”叶成徽好看的眉毛冲着葛瑞言轻轻地挑起,而后带着邪笑缓缓地向他靠近。
葛瑞言顿时如遭雷击,一只手在空中抖着。“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回轮到叶成徽戏弄葛瑞言了,“要不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葛瑞言快速挪动自己肥胖的身体,滚到了床上,拿棉被裹紧了自己。
“你……你别过来啊。”葛瑞言颤抖地说。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叶成徽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他大刀金马地坐在桌边,老神在在地问:“怎么样,还敢涮你舒大爷吗?”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狠狠地瞪了叶成徽一眼。
要不是他叶成徽是妥妥的美男子,一副姣好皮囊,我能信吗。葛瑞言在心里怒吼。但这些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可接下来叶成徽说的话可又把他雷了一把。“就算是……我也不会找你这样的吧。”
然后叶成徽就承受了一个胖子的怒火……
【二】
叩……叩叩……房门被扣响了。这院子里都是大老粗,敲门都是“报丧”的敲法,不把人闹出来绝不会停的。这么温柔的敲法,肯定是东家的人。两人停止了打闹。
叶成徽咳了一声,转头问了句:“谁啊”
“叶成徽?是我。”一个柔柔的声音隔着扇门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葛瑞言刚消停会儿,猛地喘了两口气,又开始对叶成徽挤眉弄眼了。叶成徽没理他,等那胖子起身拉扯好衣服,他才走去开了门。
一张恰到好处的带着柔光的笑脸映入叶成徽眼帘。叶成徽微微垂目,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赵曼荷眼里快速地闪过了一丝失落,她不答反问:“怎么?不欢迎我啊?”
“怎么会呢,小姐千金之躯,来这阴冷的院子,恐怕您还嫌弃呢。”叶成徽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卑微的姿态。
赵曼荷在水袖下的手慢慢收紧,但她仍然恳切地望着叶成徽。可是这叶成徽就是铁石心肠了,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赵小姐那含情脉脉的秋波。
在屋里头听了半天墙角的葛瑞言终于忍不住了,深深吸了口气,换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边往外走边出声说道:“哎呀,小姐来啦,梵哥咋不请小姐进来坐坐呢?这外面也怪冷的。”刚才叶成徽一门心思地想让赵曼荷离开,根本没有请人进屋的打算,听到葛瑞言这样说也只好侧身让了让。
赵曼荷轻笑一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谁,无奈道:“不坐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父亲想请年关了还在店里帮忙的大家一起吃顿饭,在前厅准备了酒菜,没有外人,大家可以先把活歇歇,明天就算是正式的放假了。”其实这个时候店里就剩下东家府上的主仆和他俩了,说是“大家”也不过是让叶成徽舒服一些。
说这话时,她一直拿眼睛瞄着叶成徽,可对方没有丝毫回应。还是葛瑞言率先答道:“诶,多谢老爷和夫人挂念,在店里帮忙是我们分内的事。我们一定早早地去厨房帮忙啊,哈哈哈哈哈……”赵曼荷扯了扯有点僵硬的嘴角,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转身迈步离开了。
叶成徽见赵小姐走出院门才回屋,关上门,葛瑞言早就钻进被窝里暖和了。叶成徽啃着桌上的烙饼,没有说话。葛瑞言披了个小毛毯挪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梵哥,咋回事儿啊,小姐对你的好是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的,这香袋荷包可没少送吧,你咋总是不给小姐好脸色看呐?”
叶成徽继续吸溜着那碗半冷不热的粥,等那碗粥终于被吃净了,才抬头给了葛瑞言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出声道:“瑞言啊,你可少看点画本吧,你以为大户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啊?我和她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明知这样,还不如从开始就不要给她对未来的任何幻想,不然太残忍了。”葛瑞言听到这也差不多明白了叶成徽的心思,他拍拍叶成徽的肩,又倒在了床上。
【三】
叶成徽是三年前来到城里找活干的。当时在街上,不谙世事的他在酒楼里当过跑堂,因为长得好看被纨绔的公子哥找事,老板嫌麻烦把他退了。也在铁铺里当过学徒,可那师傅看他细皮嫩肉的,不是干重活的料,还是看他可怜,给了他两三两银子把他打发走了。
他那时真的没地方可去了,又不甘心才三两个月就回家,只能窝在街角。饥寒交迫下,迷迷糊糊地,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虽也不富裕,但有一个贴心的去处,有一个疼自己的人,那个人总是喜欢把他抱在怀里,甚至小心翼翼地亲吻他。那人不知是男是女,但叶成徽直觉上知道那个人不是他娘,和他在一起又仿佛很久很久了,久到超越了任何时间跨度。很温暖……
他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了这间屋子的床上,床边坐着的就是葛瑞言。正是这心善的赵小姐让随从把叶成徽抬回油行的,而且这家店的人都知道,这赵小姐对他叶成徽的感情不一般,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叶成徽在赵家打杂的这近三年里,一直是干活最卖力的,因为他要报答赵家的救命之恩。其他?便再无其他。
至于那个在他最困窘的时候梦到的人,叶成徽能肯定他平日里没见过,但他仍然在心里默默地感谢那人给予的那一丝丝暖光,如果没有这点心灵上的慰藉,他也许撑不到赵小姐路过他身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