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那一年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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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已经散场，我却浑然未觉。
我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虽然盛槿安早已松开了我的手，但掌心的热度却没有因此退却，仿佛握着我的那只手不曾松开，灼热依旧。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盛槿安熟捻地揉了揉我的短发，然后很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随着他的步子往前走，心欢喜得几乎要跳出来，一而再，再而三，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了吧？
盛槿安俯下身子，声音格外地温柔：“你想吃什么？”
我有些迷糊，不知道盛槿安所指，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吃什么？”
“不是你说我迟到了要罚我请你吃饭吗？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想吃了？”
“当然要吃，而且一定要吃顿好的。”话虽如此，不过到底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味道不错，价格也很实惠，我之前在网上查过，这里环境幽静，很适合两个人约会。
两人坐定，盛槿安将菜单递给我：“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将菜单还给盛槿安：“你请客，你做主好了，随便什么都可以。”
盛槿安有些意外，看了看我，显得很困惑：“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以前总是把菜单从我手里抢过去，说我是土包子，点来点去都是那几样，今天怎么这么文静？”
“奇怪的那个人是你吧？我抢着点菜你不高兴，我还政于民你还是不高兴，你这个人还真是难伺候，就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也看我点菜这么久，我看你有没有长进？”
盛槿安瞥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什么事到你嘴里都有道理。”边说边翻开菜单，看了看，招手唤来了服务员：“避风塘炒蟹、椒盐鸭下巴、白灼生菜，九肚鱼——”我连忙止住了盛槿安：“够了够了，就两个人，吃不完浪费。”
盛槿安斜睨着我：“你不是说为了惩罚我迟到要吃穷我吗？怎么，花我的钱，你也心疼？”
这话颇为暧昧，盛槿安的眼角眉梢隐隐地又透着些风情，我便有点吃不消了，只觉脸烫得厉害，不敢再去看盛槿安，只觉得眼睛根本没处安放，唯有站起身，匆匆对盛槿安说了句：“我干吗要替你心疼钱？你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才不管你呢。”说完拎起包就往洗手间跑，再不跑，只怕脸更红更烫，一定被盛槿安嘲笑个没完，通常都是我调戏他的，想不到老实人油滑起来，更让人吃不消呢。
我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又稳了稳情绪，觉得整个人已经沉静下来，这才往外走，手已经握住洗手间的门把，却听到身后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她们谈话中提到了盛槿安的名字，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盛医生女朋友？还蛮漂亮的，性格也很好的样子，难怪那么多人给盛医生介绍女朋友他都不要，原来已经有了女朋友，两个人看起来蛮配的。”说话的女孩子穿着红裙子，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她竟然说我和盛槿安很配，我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心花怒放。
“你呀，什么都不知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女孩子才不是盛医生的女朋友呢，我跟你说——”另一个女孩穿着牛仔裤，风风火火地，表情显得很得意：“那个女孩我在医院看到过几次，才不是盛医生的女朋友呢，她不过是盛医生的邻居，盛医生对她根本没意思，盛医生心里有人，是他的大学同学，后来去了斯坦福大学，两个人因此分开了，据说盛医生到现在心里还是只有那个人。”
“这事你怎么知道？”穿红裙的女孩似是不信。
“我哥跟盛医生是大学同学，两人四年上下铺，死党，他能瞎说吗？而且，我在盛医生的书里看过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气质风度真的没话说，那才是真正的美女呢，今天的这个根本没法比。我之前也喜欢盛医生，不过早就死了心，我劝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盛医生的心，要么还在斯坦福大学的那人那里，要么已经死了。”
“不会吧？”红衣女孩还是有点怀疑：“我看他们两个人手牵手，挺亲热的。”
“那是因为盛医生最近快要被王主任逼疯了——”穿牛仔裤的女孩似乎什么都知道：“王主任最近给盛医生介绍的女朋友是李院长的侄女，你想啊，盛医生心里有人，自然不能答应，可李院长王主任的面子又不能驳，我估计所以找了那个女孩来做托辞，你可能没注意，我可是看得很仔细，盛医生攥着那女孩的手的样子很生硬，而且似乎很紧张，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情人之间的亲昵与默契，我敢跟你打赌，那女孩根本不是盛医生的女朋友。”
我的整个人完全麻木了。很想立刻离开这里，不想听这些，这两个人的对话，似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但是，不知怎地，整个人就是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对我挥刀相向，我却根本不能避。她们的声音低柔，听到我耳朵里却是分外地刺耳，我的心刹时间疼了起来，刀口最锋利的部分，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因为过于锋利，一时间竟麻木得不觉得痛，慢慢地才开始疼起来，并且越来越疼，痛得连呼吸都几乎不能。
原来是这样，我为自己曾有的窃喜感到羞愧，我还天真地以为盛槿安终于觉悟，终于发现我已经长大，不再是邻家的妹妹，而是需要疼可以爱的女子，原来在他眼里，我依旧什么都不是，穆嫣然，那个离开了他去斯坦福的女子，依旧是他的全部，他的心里依旧只有她。
我觉得愤怒、绝望，心里很是凄凉，我忽然间便理解当时丁海洋知道我利用他后为什么会这么愤怒了，我现在也有了同样的感受，被欺骗、被利用，而且是自己那样信任，那样想亲近的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恨盛槿按了，他怎么可以在我看到希望的时候，突然给了我这么一记，我完完全全地被砸懵了。
那两个女孩很快发现了我，立刻收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迅速地离开了，走得悄无声息，她们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却让我益发地觉得自己很可怜。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对盛槿安的爱，虽然卑微，却很了不起，但现在，我却发现自己卑微得便如阴沟里的见不得光的老鼠，连曝露在阳光下都不能。
我想过不告而别，到底不甘心，心里又存着万一的希望，或者是那个女孩子搞错了？
盛槿安并不知道短短的几分钟，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更不知道我的心境，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笑得真的很好看，眼神温润，如水般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面对这样的眼睛，我忽然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算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我骨子里的怯懦根深蒂固，无可救药。我这才发现，自己多么害怕和盛槿安结束，虽然我和他，或许从来就不曾开始。
菜陆续地上来了，盛槿安夹了很多菜在我碗里，我拼命大口吃菜，一刻也不敢让自己有停顿的时间，但是，不知怎的，这些平日里我爱吃的菜，却怎么都咽不下去，我用力想将菜吞下去，却硬生生地将眼泪给逼了出来，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盈泪欲滴。
我慌忙垂下头，不想盛槿安看到我眼中的泪，更不想他看到我哦的软弱，我不想在盛槿安面前丢脸。
盛槿安明显有心事，几次欲言又止，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虽然并不想听，但他犹豫的样子让我很难受，我不想看他为难的样子，更不忍心他因我为难，我强打精神：“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有话就直说吧，什么话这么难说出口？”
“其实也没什么”盛槿安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怕你觉得我多事，别有用心，不说，我又很担心你——”
我以前觉得盛槿安个性温柔，心思缜密，善解人意，现在因为生他的气，便觉得他婆婆妈妈，语气自然不好：“有什么你就说吧，是不是关于丁海洋的？”
“对，我想说的就是他。”盛槿安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见我不知可否的样子，有点吃不准了，犹豫了片刻，又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丁海洋，他真的是你男朋友？我看他年纪很小的样子——”
“爱情不分国界，年龄不过是数字而已。”我用丁海洋的话作答，如果，如果不是刚才在洗手间听到了那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只怕我现在又会产生错觉，以为盛槿安真的在吃醋，以为他终于觉悟，现在想来真是可笑，盛槿安，那么固执的盛槿按，怎么可能因我而改变？
我的语气很生硬，盛槿安明显不适应，愣了愣，不过还是继续往下说：“小七，我不是想干涉你的感情，只是觉得那个男孩太小，做事又很鲁莽，也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对你——”盛槿安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对我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很好。”我连着说了好几句很好，心里很生气，他盛槿安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有什么资格批评丁海洋？或者丁海洋的年纪小、又很鲁莽，也不懂人情世故，但他对我已经够好，至少不会象他盛槿安，伤害我，一次又一次。
“他对你真的好吗？”盛槿安隐隐地便也有了几分怒气，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锐利，根本不容我逃避：“他太孩子气，应该不懂得怎样爱一个人吧？”
“你倒是懂得怎样爱一个人，人家不是也不理你，躲到美国去了吗？盛槿安，你的爱情可能很了不起，但是，我的爱情，或者平淡，或者孩子气，但一样也是爱情。”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尤其是看到盛槿安的脸色变得惨白，伤了他的心，我的心仿佛更痛。盛槿安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中并无半点责备，更多的是伤心、沉痛，那样浓烈的伤感让我的心痛得无以复加，男人，为什么总是对身边的女人视而不见，不觉得那个陪着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等待的那个女人很可怜吗？是那样地可怜无助，因为就算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能为力，因为主动权并不在她手里，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如果那个男人不能不肯忘却，她又有什么办法？
盛槿安用力吸了一口气，似是极力隐忍着怒气，终于，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脸容平静，语气平和：“小七，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太小，有点担心你，怕你以后会受伤——”盛槿安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放柔了声音：“小七，你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对什么事都不怎么在乎，我却知道其是你心思缜密，感情上尤其纤细，敏感，很容易受伤，你应该找一个更成熟，能包容敢担当的男人，丁海洋，我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以我目前的观察，他并不是这样的男人，他真的太孩子气，并不适合你。小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百感交集，我从来不知道盛槿安这么了解我，掩盖在我开朗没心没肺的外表下的纤细敏感脆弱，他竟然都看见了，但是，看见了又怎样？我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悲，到底还是怨气占了上风，我假装听不懂盛槿安话里的意思，冷笑道：“伤害？谢谢你的关心？你真的担心我受到伤害吗？如果你真的担心我，我问你——”我的目光如剑，语气咄咄逼人：“你今天为什么请我看电影？又为什么当着你同事的面牵我的手？拿我当挡箭牌？利用我？你觉得你的作为对我来说不是一种伤害？”
“小七”盛槿安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我正要向你解释，你知道医院那个王主任，一天到晚帮我介绍女朋友，我烦都烦死了，又不能驳她面子，所以才请你帮忙，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女性朋友，肯帮我这样忙又没有后患的便只有你一个，你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
“你说请我帮你？”我冷笑：“我没有听错吧？请人帮忙是这样的吗？你有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有没有答应过你要帮忙？盛槿安，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们是朋友啊。”盛槿安张口结舌，支吾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他对我的态度似乎很不适应，于是便不如之前那么笃定了，态度也变得小心起来：“小七，你怎么这么生气？这件事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医院的那些人对你来说都是陌生人，误会了应该也没什么，而且，你一向都是乐于帮我的，所以我想当然地以为你愿意帮我。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会尊重你，所有的事情一定会问过你以后再做决定。”
我问什么这么生气？难道因为我爱他，我便连生气的权利也没有？我忽然觉得很沮丧，我到底在做什么，这样生气，别人却连我为什么生气都不明白，我只觉得心情灰败到了极点，心中聚集了一股怨气，终于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我紧盯着盛槿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盛槿安，你问我为什么么生气，你难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装傻了这么久，我也陪你装了这么久，现在，我不想装了，我们今天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一定要有回应，但你对我是不是应该公平一点，仁慈一点，你怎么可以这样？今天，你没有澄清我是你女朋友的误会，又主动牵了我的手，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是多么地高兴啊，简直是欣喜若狂，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在了空中，幸福得想要飞，可你，不但把我从空中硬生生地拽了下来，还狠狠地踏上了几脚，盛槿安，不要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若我不是喜欢你，这些年我为什么总是在你身边转悠？明知道你喜欢穆嫣然，明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却还是抱着万一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来找你？我知道你装傻是为了我好，我也想过就这样安心地待在你身边，什么都不求，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你太过分了，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要我帮你这样的忙？牵着我的手，让我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告诉我只是演戏，盛槿安，你以为我是什么？圣女？盛槿安，你不能仗着我爱你，就这样伤害我！我和丁海洋的事你不用操心，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没什么，也是演戏，想试探一下你对我的情感，你当时的表现让我真的以为自己还有希望，我以为——”我再也说不下去，不想盛槿安看到我的软弱，不想让他看到我无助的样子，我迅速地收起已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倔强地甩了甩头：“盛槿安，你说得不对，我并不纤细，比你想象的要勇敢，从今天，从此刻开始，我会将你忘记，干净彻底地忘记，我朱七七，一定说到做到。”
我找到自己的包，将它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然后故作镇定，冲盛槿安骄傲地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疾步离开，我的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曾经爱得那么卑微，我想离开时有点尊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那一年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