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那一年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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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家，我便重重地摔上了门，一脸的严霜，恶狠狠地看着丁海洋。
丁海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并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依旧嬉皮笑脸地冲我撒娇：“朱朱姐，我想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饿死鬼头胎呀？”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丁海洋：“你倒是跟我说清楚，你刚才为什么对盛、对盛医生说你是我男朋友，你是我男朋友吗？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你真是害死我了。”不知怎地，突然之间觉得很委屈，卑微地爱着一个人，已经够可怜了，生怕出错所以在盛槿安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这样辛苦这样地小心翼翼，想不到被丁海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全毁了，我真是恨死丁海洋了。
丁海洋脸上无所谓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消失得如此迅速彻底，看惯了他平时没心没肺的笑容，突然变得冰冷生疏的眼神让我很不习惯，他冷冷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只有我一个吗？你为什么带我去医院？是真的担心我，还是利用我？”
“当然，当然是——”丁海洋的眼神格外清澈，如水般清灵，在这样的目光下，我的道行明显不够深，唯有举手投降：“我承认，我是有点利用你，但是我担心你也是真的，普通的感冒也可能转成肺炎的——”
“我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和我亲近的人，所以——”丁海洋用力地扳住我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地：“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要骗我！”
丁海洋的表情严肃得有点吓人，我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知道了，刚才是我不好，以后绝对不会骗你了。”
“OK”丁海洋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响指，那个嬉皮笑脸的丁海洋又回来了：“朱朱，我真的饿了。”
我这才发现又上了丁海洋的当，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非但忘了是他做错了事我正和他算账，反而还心存内疚对他道了歉，真是个小滑头，怎么稍不留神又着了他的道呢？不过笑也笑了，对不起也说了，不见得再立刻板起脸来吧？我变脸的速度不够快，尚不能收放自如。
算了，我认命地想，反正和盛槿安原本就没有什么希望，这样也好，就让盛槿安以为我有了男朋友了，至少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怜，说不定丁海洋做了一件好事也不一定，对盛槿安的迷恋总要有个了结，现在结束也好，再好不过了。
脑子虽然这样想，心却是一阵刺痛，疼得连眼睛也酸起来，仰起脸来拼命地眨眼睛，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一颗，又一颗，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
丁海洋被吓到了，伸出了手，似要帮我擦眼泪，却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直直地看着我，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颤，仿佛受了委屈的是他。我觉得丢脸，不过却庆幸看到我这副没出息样子的是丁海洋，我宁愿死，也不愿盛槿安看到我这么可怜。
我胡乱地用手抹了抹眼泪，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海洋，你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皮蛋瘦肉粥好不好？我这就给你做，啊，家里好象没有皮蛋了，我去买，你等等，我马上去买——”
我不敢停，立刻急步朝门外走去，手刚握到门把，才想起没拿钱，正要转身，身子却被人从身后拥住了，丁海洋的动作很轻，仿佛只是沾着我的衣服，却能真实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他的呼吸沉重，吹得我的耳朵痒痒的，烫得有点不真实。他的嗓音嘶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的。”
我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不敢动，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从来没有男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虽然出自丁海洋这个小男生之口，而且他多半是看我太过伤心了，想安慰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话。但是，我还是觉得震撼，原来被人疼被人爱是这样的啊，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也让人感动得想落泪。
我用手拍了拍丁海洋环绕在我腰上的手：“海洋，谢谢你。我没事，真的没事。”的确没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伤心，从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开始，我便知道这段感情注定是我一个人的独舞，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我早料到今天的结局，只是，虽然知道，要面对的时候，疼痛却不会因此减轻几分，还是一样地疼，伤筋动骨地疼。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丁海洋的火气很大，用力地扳过我的身子，他的力气很大，指甲几乎嵌入我的肌肤，他的眼神凶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朱七七，你总是这样子，想哭就哭出来，不要瘪着嘴想哭又拼命忍着，女孩子用不着这么坚强，太坚强的女孩子不可爱，不招人喜欢。盛槿安也是，喜欢人家，就对人家说，藏在心里委屈成这样子人家也不知道，更没有人同情你！”
丁海洋劈头盖脸的一通骂，我益发地委屈，他个小孩子，懂什么？我一把推开丁海洋：“你懂什么？你以为我不想说？是不能说！我在他身边绕了这么多年，就算傻子也知道我对他有意思，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做，这说明什么呢？他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虽然是事实，但要我亲口说出来，我还是觉得难堪。我恨丁海洋让我这样地难堪：“就这样我还要对他说喜欢吗？一定要他当面拒绝弄得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才甘心吗？你不懂，你一定以为我怯懦，不敢对他表白，你错了。我很勇敢，至少比你想象得要勇敢，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无法体会，这样地爱他，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毅力，你不会明白的。”
“那为什么不放弃呢？”丁海洋一脸的困惑：“我就不信世上没有比盛槿安更好的男人。”
“比他更好的人但我不喜欢有什么用？”我苦笑：“我试过了，尝试着去喜欢别的人，但是，不行，不是盛槿安就不行。海洋，等到你遇到了那一个人，你便会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无论他怎样对你，是否喜欢你，你依然喜欢他，喜欢就是喜欢。爱情，或许可以忘却，却无法替代。”
丁海洋深深地看着我，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或许你说得对，但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你甘心吗？你不是说他不喜欢你吗？那么，让他喜欢你不就可以了？谁规定他以前不喜欢你，以后便也不会喜欢你？我若是你，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的，就算闹得一拍两散，也没有什么不好，趁机把他干净彻底地忘记，外面有的是好男人，譬如我，你考虑看看？”
丁海洋凑近了我，虽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不过眼睛却是又清又亮，水光潋滟，亮得让我不敢细看，只是下意识地躲开了，他颇含深意的眼神，他渐渐欺近的身子。不过对他的提议，我还是心动了：“你觉得我应该试试？让他喜欢我，可能吗？”让一个认识了二十几年却从来没有感觉的男人，突然心动，怎么想也近乎天方夜谭。
丁海洋推着我来到镜子前，扳住我的肩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凌厉，声音也严肃起来：“好好看看你自己，你觉得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我仔细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不是特别漂亮，但还算清秀，身材不好，有点胖，我盯着镜子看了老半天，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身材不好，太胖了。”
我审视自己的同时，丁海洋也在看我，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对，身材有点胖是缺点，但不是致命的。你最要命的是——”丁海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摆出专业造型师的架势，眼神也象那种人一样挑剔凌厉：“仪态、风情，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你一样也没有。你完全不象个女人，就算穿着裙子，也没有一点女人味，一般男人对你都是这样的感觉，更何况盛槿安认识你几十年了，要让他重新审视对你的感情，你一定要让他觉得耳目一新。”
是吗？我真的没有女人味吗？我再次把视线投向镜中，镜中的我穿着小可爱的背心，大摆的长裙，可还真跟丁海洋所说的一样，没有半点女人味，这么女人的妆扮，硬是被我穿出了虎背熊腰的效果，亏我刚才还自我感觉良好呢。
“服装还是其次的，关键是你的仪态——”丁海洋越来越来劲，俨然就是大牌的职业造型师了，一丝不苟地指点我：“你走两步给我看一看——”
我照平日里走路的姿势走了几步，丁海洋连连摇头：“你又不是流氓，走两步晃三晃是什么坏毛病？背给我挺直，步子给我迈小一点，最好是小碎步——”
“那还是走路吗？简直是酷刑。”颠了一刻钟的小碎步我终于受不了了，往沙发上一倒：“我不练了，象裹了小脚走路一样，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你给我站起来，挺直背。”丁海洋大喝一声，我反射性地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冲丁海洋嚷嚷：“你干吗呢，吓死人了。”
“这毛病也要改。”丁海洋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女人应该擅长垂头，最忌讳你这样瞪眼，就算你的眼睛再漂亮也不行。男人喜欢低眉顺眼的女生，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知不知道？她之所以有好姻缘，就在于她善于垂头，你做做看？”
这丁海洋懂得还不少啊，倾城之恋我是看过的，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垂头还不简单，我低下头，做娇羞状，放轻了声音：“海洋，我这样如何，有心动吗？”说完我自己也受不了，忍不住咧嘴笑了：“不行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看你看。”
我伸手给丁海洋看我起的鸡皮疙瘩，被他一掌打开：“你严肃点好不好？我可是在调教你，我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你若再这样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等盛槿安被别人追走了，你可别哭着来求我。”
丁海洋捏住了我的软肋，我努力想收起笑容，但人小鬼大的丁海洋，板着脸一本正经教训我的样子有点滑稽，我想笑又不敢笑，忍得龇牙咧嘴的，丁海洋见了便更生气了：“注意你的笑容，听说过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没有？哪有人象你这么笑的？嘴咧得这么大，牙床都露出来了，丑死了。”
真的这么难看吗？我对着镜子仔细揣摩着自己的笑容，还可以啊，虽然不至于倾国倾城，但笑容阳光明媚，没有丁海洋说得那么糟糕。我转脸冲丁海洋笑：“我的笑容很难看吗？”
丁海洋似有片刻的恍惚，停顿了片刻，然后大手一挥：“丑，丑死了！你这个人，需要从头到尾的改造，明天开始，我帮你开展特训，我发誓，一定要让你面目一新，颠倒众生。”
“我不要颠倒众生。”我适时地垂头，声音低柔婉约：“我只要迷倒那个人就可以了。”
许久没有得到应答，我困惑地朝丁海洋望去，他正愣愣地看着我发呆，眼中的神色复杂，不过只是一瞬，在触到我眼神的瞬间，他绽放了笑颜：“孺子可教，我刚教你便会活学活用了，你这么聪明，我对你有信心。”
我却惴惴不安起来：“你真的觉得我希望？你知道我和他——没希望的，我实在没什么信心。”
“有希望的——”丁海洋却立刻收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仰起脸催促他：“你说有希望，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是看出什么了，快，快点告诉我呀，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求你了。”
“其实，我也是感觉——”丁海洋吞吞吐吐，很不干脆。
“你倒是快说呀！”我狠狠地跺脚，没见过丁海洋这么婆婆妈妈，他到底是感觉到了什么呀。
“我啊，就是这么觉得——”丁海洋斟酌着字眼：“就是刚才我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时候，我发现盛槿安的表情暗了一下，应该是舍不得的意思。”
“切！”我挥了挥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大发现呢，一定是你看错了，我以前也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他根本无动于衷，还一直要我带给他审查审查呢，肯定是你看错了，他才不在乎我有没有男朋友呢。”
“是么？”丁海洋若有所思：“你以前不过是说说而已，但今天却直接把我带到了他面前，那种冲击感受跟之前是不一样的，而且，你看我，玉树临风，潇洒不羁，这么优秀的男人，应该让他有危机感了。他一定是觉得你这次是认真的，很有可能真的要失去你了，所以他觉得舍不得，我想，潜意识里他对你应该是有感情的，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个原本他最有把握的人，忽然变得没有把握了，盛槿安现在或许就是这样的感受，这时候你若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推翻他之前固有的观念与想法，你期望的事情或许便可水到渠成——”
我景仰地看着丁海洋，虽然他年纪小，不过分析得还是蛮有道理的，应该有这种可能吧？所谓走得太近，所以看不分明？不管怎样，我决定再努力看看，丁海洋好象让在黑暗中摸索的我看到了星光，虽然微弱，但让我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为什么不呢？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一拍两散，不会比现在这样战战兢兢患得患失更糟糕了吧？
一个念头忽然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问丁海洋：“海洋，你刚才是想替我试探盛槿安，所以才说是我男朋友是不是？”我觉得惭愧，有些不好意思：“你这样帮我，我还骂你，海洋，对不起。”
丁海洋的脸上飞起一片红霞，整张脸益发地苍白起来，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承认，这小子，还害羞，我大力揽过丁海洋的脖子，大大咧咧地：“海洋，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我会报答你的，啊，你说你饿了，我马上做饭，皮蛋瘦肉粥，皮蛋，钱包——”
我忙忙碌碌又变得斗志昂扬起来，却发现丁海洋脸上的红晕渐深，不由担心地想用手去试他的体温，却被他敏捷地躲过了，我有些尴尬：“海洋，我看你脸红得厉害，是不是体温又上去了？要不咱先喝点白粥行不行？吃了东西才能吃药——”
“朱七七——”丁海洋打断我，用一种很困惑的表情凝视着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丁海洋好吗？怎么我自己都没觉得呢？我笑了起来：“一般般啦，我对你也不是特别好，你是朝夕的弟弟，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对你好也是应该的，而且，礼尚往来，你对我也很好不是吗？”
“我对你那叫好吗？”丁海洋怪叫了一声：“你是受虐狂还是怎的？我对你也叫好？一天到晚支使你做这个做那个，叫你猪猪，还在你喜欢的男人面前诋毁你——朱七七，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真是笨得象猪！”
我不明白丁海洋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小家伙良心发现吗？我打趣道：“你也知道支使我做了很多事情啊？那以后就不要那么支使人了。”我冲丁海洋微笑：“其实没有关系，我被你支使得很开心啊，我觉得自从你来之后，家里热闹了许多，我也变活泼了，不是总窝在家里了，而且，盛槿安的事情，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盛槿安，盛槿安！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想帮你——”丁海洋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别扭地将脸扭向一边，很生气的样子。
“就算你不是存心帮我，但结局是好的，过程并不重要。”我不知道丁海洋为什么突然闹别扭了，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我正要再说些什么，电话突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眼睛都几乎直了，一把抓住一旁的丁海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海洋，是盛槿安，他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我，会不会你的策略有效果了？我该怎么办？你快说呀，我是热情还是冷漠，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乱作一团，平时其实没有这么紧张的，但今天，被丁海洋刚才那么一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死命地捏着手机，真担心手机会被我捏碎了。还是丁海洋镇定得快，用力扳住我的肩膀：“镇定，深呼吸，来，吸气，呼气，再来一次——”
我用力地深呼吸，觉得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正要接电话，电话却突然断了，我又变得仓惶起来：“怎么断了呢？我刚才不该耽搁这么久的，我马上拨过去——”
我正要拨电话，丁海洋一把抢了过去：“不要，你要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如果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他还会打过来的，你只要等着就好了。接电话的时候，不要显得太激动，也不要太冷漠，就当普通朋友就可以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分钟，攥着手机的手心里都是汗，丁海洋却显得很笃定，而电话，果然再次响起，丁海洋给我做了一个镇定的手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果然做到既不热情亦不冷漠：“喂——”
通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我嗯嗯啊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一旁的丁海洋，先前笃定得不得了，现在却反而比我还要紧张：“怎么样，他怎么说？你们——”
“海洋——”我控制不住自己，给了丁海洋一个很大的拥抱：“他约我下周末去看电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海洋，你的策略好象生效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几乎喜极而泣，仿佛之前所有的等待与忍耐都有了回报，我兴奋得无法自已，急于和人分享这一切，丁海洋是最好的人选，但他明显不是很兴奋，甚至有点闷闷的，我不明所以：“海洋，你怎么了？不替我高兴吗？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呢？你不是说过要帮我大变身吗？我该怎么做？”我现在完全把丁海洋当成了救命稻草。
“朱朱”丁海洋用手撑住了额头：“我现在不舒服，你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当然，对不起，我忘了你是病人，你去休息吧，不，你等我一会儿，我把粥热一热，你吃一点吃了药再睡，好好休息，我的幸福就靠你了。”我殷勤得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语病。
丁海洋冲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进房，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他的背影显得很落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那一年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