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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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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有趣,那个时候很多女生对林君青眼有加,很大程度是因为她们觉得他像一朵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形容词的时候差点喷饭,这是多么伟大的想象力啊?因为杨森的原因,我可太了解林君了,就这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窜天猴,还高岭之花?可在不了解他的人看来,这位同学太完美了——他活泼、阳光、聪明、健康、帅气,不但成绩优异,还能打一手好球,整个人充满了向上的朝气,就这样一个校草级别的男生,居然还没有绯闻!是的,这么多女生都给他送过情书,可从未听说过他对哪一位女生特别示好过。前一秒他还在和男生大声说笑,下一秒转身遇到女生,就会变得彬彬有礼。他好像和班上任何一位男同学一样对待你,但如果你想与他再靠近一点,就会感受到他无形中的疏离。
和熟悉的朋友打成一片、和陌生的异性保持距离,这种反差萌在花痴的女生眼中又给他加了一层神秘的滤镜,林君变成了高山上一朵遥不可及的白莲花。
曾雪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是某次周末我们一起坐公交回家。我听到她这样的形容时,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前面有人晕车忽然干呕一声,我才焕然大悟——这位乘客是不是在给我做示范?
后来我仔细琢磨这事儿,觉得有些蹊跷。你看,他们“六中三君子”中,低调如杨森有1V1的绯闻,腼腆如周允光有关系特别好的“女同学”,就他,什么都没有,是真的心中只装着学习,还是我们六中的女生一个都瞧不上?
很快我就有了答案。
家长会结束后,我妈说要和老刘再了解下情况,让我在学校门口等她。我闲来无事,想起陈晨的初中好朋友给她寄过一张明信片,便去传达室帮她看看。传达室的张老师给了我一沓明信片和信,说高一的都在这里,你自己找。我翻到班上几位同学的名字,心想要不把我们班的都挑出来吧。这时,我看到一份林君的信。
我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份信呢,因为落款的名字很独特,叫“清梦轻影”。
寄出的地址就是对面的四中。
我轻轻笑了下,心下了然。而这时,有个人影飞快地将这封信几乎是抢夺一般,从我手中抽走了。
我抬起头,是林君。
我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回篮球场把信给你呢。”
他“嗯”了声,看了下信封,胡乱把它塞进了书包。
我敏捷的第六感察觉到一丝丝反常。我替曾雪给他递过情书,知道他对待这种事情的正常态度。于是我故意问道:“谁给你写的?”
林君搪塞地说:“同学。”
“初中同学?”
“嗯。”
“你初中是在四中念的吗?”我坏笑。
他愣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正视我。我等待着他的目光,然后别有意味地对他笑。
他静了下,说:“看错了。”然后便转身往外走。
我装模作样地在他身后叹气:“林君啊——”
他转过身来。
我便不说了,只是歪着头看他,抿唇而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好像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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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在消化这个秘密的时候,听到我妈叫我的声音,转身一看,与她同来的还有杨森和他爸爸。
我把我们班的信都垒成单独的一叠,跟张老师说了声“老师这都是我们高一三班的”,然后便出了传达室。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我飞快地看了杨森一眼。
我妈说:“楼下碰到你的同桌,就一起来了。”
我“哦”了声。
杨森微微顿足,对我笑了下,然后对我妈说:“阿姨,我们就先走了,再见。”又对我说,“再见,王悠。”
我朝他们挥挥手:“再见。”
两位大人也颔首微笑告别。
等他们走了,我妈伸手提我的书包:“你同桌是物理课代表?”
我没让她提:“不重,我自己背,”又问,“他告诉你的?”
“没有,物理老师来讲话的时候提到了他,我才知道课代表就坐你旁边,你怎么都没回家跟我说过?”
我一听就知道我妈的潜台词:“这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孩子,旁边坐着物理好的同学,多虚心向他请教,刘老师说你物理偏科严重。”
我没好气地回道:“你不是不让我和男同学说话吗?”
“别的方面不可以,学习没说不可以啊。”
我瘪嘴鄙视她的双标。
我妈又说:“家长会后我和你的班主任刘老师、英语老师赵老师都认真谈了谈。”
“他们都说什么?”我抬起头,很期待老师对我的评价。
“刘老师说你是一个很朴实老实的孩子,就是偶尔有些粗心;赵老师挺喜欢你的,我说我是王悠的妈妈,她立刻就说王悠没啥问题,您也别来问了,都好得很。”
我心里有小小的得意:“那你有没有去问语文老师陈老师?”
“语文老师没问着,她好像在另外一个班挺忙的。”
“是的,她是八班的班主任。”
“怪不得,”我妈说,“然后我去问了你的物理老师李老师——”
我的心提了起来。
“李老师对你评价也挺好的,但建议你针对一些重难点再努力一下。悠悠,是不是有些知识点没搞懂?”
我垂下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我也不知道,课后我都会的,但是考试就是总出错。”
“平时给你买的习题册你做了吗?”
“别的科目不敢保证,物理的《一课三练》我是真写完了。”
我妈也沉默了几秒,然后问我:“悠悠,我听刘老师说,之前学校摸查文理分科意愿,你填的是理科?”
我看了她一眼,揣摩我妈的用意,不太有底气地说:“是的。”
“我和你之前分析的,你都没听进去?觉得都没有道理?还是你爸又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的,妈妈,我爸没跟我说什么,”我鼓起勇气解释道,“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文科也不是只看语数外的,还有历史、政治和地理。我们学校一直重理轻文,高一这一年的这三门课,我要不是在课上做别的学科作业,要不就是听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为什么不好好听课?”我妈打断我,有些生气。
“因为……不喜欢,”我嘟囔道,“而且我也没想过要念文科,我选理科,”我顿了下,小声却又坚定地说:“是因为……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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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个词是有点霸道的,它带着说话人强烈的主观意识,往往这个词一说出来,就意味着不讲道理的胜利和对方无可奈何的妥协。两天后我去学校递交了家长签字的分科意愿,回来时听见我妈在楼下花园和邻居王阿姨聊天。
“你家悠悠选了文科还是理科?”王阿姨问。她有个儿子和我同岁,在附近一所中学念书,成绩一般。
“理科。”我妈的语气很幽怨。
“为什么?你不是说她文科很好,怎么还是念了理科?”
我妈认命一般,长长叹一口气:“喜欢啊……”
听上去是遂了我的愿,但没人知道,就因为“喜欢”这两个字,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妈给我报了少年宫的物理强化班,我赔进去了大半个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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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宫在市区最堵的林秋路上,那时候林秋路还没通地铁,我每次去都要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一个小时。去年暑假,我妈怕我去了六中会跟不上,给我报名了少年宫的奥数班。显然她的担忧是正确的,进入六中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就让我感受到了羊入虎口的感觉。也就是在去年暑假的奥数班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林君。
那时我们彼此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一个月后还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高中班级。命运就是这样让人无法预料,就像我也不知道期末考试两个星期后,还会在少年宫遇到他。
只不过这次他依旧是上数学竞赛,而我上的是高一物理强化。
这种对比是有些微妙的,莫名我就比他矮了一截、差了一段。虽然这是事实,但我不想承认。所以即便是上课我在楼梯处看见了他,我也没和他打招呼。
但没想到还是在公交车站台碰到了。
其实我在等车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他单肩背包、手插裤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我焦急地往路上张望,320公交迟迟没有踪影,我只好掩耳盗铃地假装认真研读公交站牌。
然后有人从背后点了一下我的头顶。
我之前就说过,我对与我发型相关的一切都十分敏感,我特别讨厌有人动我的发型,哪怕是一个头发丝都不行。林君这个举动无疑又踩到我的雷点,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下跳转身,十分不友善地看着他。
“干嘛,”大概我动作太大吓到了他,他不禁小退一步,“触电了你?”
“别动我头发!”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一幅见了鬼的样子:“我就是和你打个招呼。刚在少年宫是不是你?我看到个背影很像你,但又飞快不见了。”
我不假思索:“不是。”
“那这是什么?”他低头看我拎着的袋子。今天第一天上课,老师发了新的教辅资料,附带送了一个装资料的帆布袋子,上面印个几个大字——
A市少年宫:家长的希望,孩子的梦想。
“去年少年宫发的。”我说 。
“我去年也上了,还和你一个班,怎么我没有?”
“我怎么知道?”
他笑了下,自顾自地说:“我今年还是在上数学竞赛,在二楼的教室,你怎么不来了?”
“没空。”
“这么忙,写《暑假生活》吗?”
我被他问得有些烦,决定变被动为主动:“高一的数学竞赛是几点到几点?”
“下午两点到四点半,”他说。
“上多久?”
“一个月,每个星期一三五上课。”
——好吧,和物理强化班的时间安排一模一样。我心里默默叹息。
“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就你一个人吗?杨森没和你一起?”
“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林君觉得奇怪,“他一直在搞物理竞赛,我是数学竞赛,怎么一起上?而且他这个暑假去旅游了,去了西双版纳还是哪里……”说到这里,他忽然促狭地问我,“怎么见到我就想问他?”
我的脸没来由地一热,这时刚好320来了,我仿佛得救一般冲上公交车。但在前门翻口袋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有找到我的公交卡。前门刷卡的地方空间狭小,我一停顿就有些堵着后面了,司机说:“小姑娘你往边上站,让后面的人先上来。”
正当我着急地寻找公交卡时,我听见一声:“滴……学生卡。”然后又一声,“滴……学生卡。”
抬头一看,林君拿着他的卡,刷了两次。
“四毛钱,算我请你了。”他不过刷了个用毛了边的公交卡,却像个一掷千金的少爷,对我挑眉一笑。
我有些窘迫,满脸绯红:“你……你也坐320?”
“是啊,不行吗?”
我还没说话,司机大叔说:“行行行,赶紧往后走。别堵门。”
林君看了我一眼,率先向后走去。我把帆布包拎至胸前,也抱着它挤往后车厢。少年宫这一站是中间站,车上早已没有座位。我俩把着相邻的扶手,站着,一时没有说话。车辆启动,我才想起跟他说:“谢谢。”
他说:“不用谢。”
离得太近,我感觉顶上有温热的气息喷来。
还闻到干净T恤晒过太阳的味道。
我不由低下了头。
周围的陌生人都沉默着,密闭狭小的空间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人听得清清楚楚。我和林君似乎也没什么好聊的,唯一可谈的是杨森,可我一提杨森他肯定又要笑我。我索性闭嘴。
就这样站了两站,他跟前坐着的孕妇动了动,这是要下车前兆。
他用拉吊环的手碰了碰我:“做好准备,你去坐。”
孕妇听见他说的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笑了下。
我想他帮我刷的公交卡,有些不好意思:“你坐吧,我没两站就到了。”
他一个劲儿向我努嘴,示意我赶紧:“别推了,你不坐别人坐了。”
正说着,公交停靠,孕妇起身下车。我仍是推迟:“你坐吧……”
话还未说完,一个脑袋窜到我俩跟前,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
十班的陈麻花嬉皮笑脸地说:“你俩别争了,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