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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傀儡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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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片浓雾,前面的景象看得不太真切,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溅起的小水滴落在衣摆、锦鞋上,带来丝丝入骨的寒意。
耳边除了雨声还有似有若无的风,环绕周身,显得有几分飒意。
“先生怎么不走了?”青年仰着头,眼角微挑,笑着问他的先生,往日淡白的唇此时带上了分薄红,在暗淡的夜色中无端的昳丽,像极了吸人精气的艳鬼。
陆明言一时间想到了话本里那个吓了他许多日夜的故事,话本里描写鬼怪的特征与此时的苏白柳竟重合了起来。
雨夜,四下无人,妖艳无比……
“无事。”陆明言下意识握紧了伞柄,面色显露苍白,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如果不仔细看他的眼眸的话,是看不出他的情绪的。
苏白柳本来是想吓吓陆明言的,但见陆明言依旧是之前那副温润正经的模样,不由得有一点小失落。
活着太无趣了,他想见见有趣的东西,比如不再冷静的陆明言。
苏白柳往陆明言身上靠近了一点,继续说着先前未说完的话。
“妇人躺在床上,呼吸越来越弱,她缓慢转动眼珠去看睡着的婴儿,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怨恨,狰狞憎恶的阴暗思想令她慢慢伸出了手……”
缓慢低沉的声音将故事徐徐说来,气息仿佛离自己很近,擦过耳廓,带起微微颤栗。
“那手瘦若似枯骨,指甲尖长,她搭在婴儿细弱的颈脉上,她闭眼感受着下面的搏动,突然她双手用力,眼珠像是要瞪出来——”
苏白柳的声音越来越低,偏偏在这雨声中又能清楚听见。
“我到了。”
陆明言看着前面的院子,蓦然打断苏白柳后面的话,清润的声音略带不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仿佛听见苏白柳的轻笑,但偏头看去时,他又是一副很正常的模样,就好像先前说鬼故事的人不是他。
陆明言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人说:“你撑着这伞回去。”
“那哥哥……”
陆明言转身迈入雨中,瘦削的身影在雨中很是俊拔,步履间带着一眼望见的仓促。
雨不知不觉变小了,苏白柳撑着伞站在原地,手柄上还余留着前人的温度,他看向那人远去的背影,仓促,落荒而逃,他忽然笑了出声。
笑声低沉压抑,带动着胸腔频频震动,伞歪歪斜斜的,青年微弯腰,另一只手捂着心口,嘴角是压抑不住的上扬。
先生果然不会另他失望。
过了好一会,直到对面的院子亮起了灯,苏白柳几乎可以想象他的先生正在做什么时,他才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
屋内四处冰冷,刚点起的炉火不能及时迅速的为这宽敞的屋子提供热量。
薰香被点燃,烟雾缓慢上延。
陆明言坐于床上借着灯光看书,在往常他应该是坐于书案前以端端正正的姿势看书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手指翻动书页,陆明言看了一会觉得实在受不了了,又默默将被子拉上,冷,还是很冷。
他很怕冷,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得无法忍受。
陆明言坚持看了会书,随后熄灯躺下。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他那活跃的思绪。
不知是不是被苏白柳的那一番话吓着了,现在他能感觉自己的大脑十分活跃。
他慢慢回忆着这几天遇见的人,令人心生诡意的葵一,和蔼普通的赵管家,以及各怀鬼胎的苏府一家。
苏府的关系绝不是明面上的那么和谐,从下人口中看来,李夫人端庄雅正,苏老爷儒雅正直,大公子博学多才品性良善,小公子……性情不定,阴僻纨绔。
看上去,除了苏白柳,苏家各个都是令人尊敬的人。
陆明言脑海里闪过青年弱小可怜的姿态,与他相处时,明明知道这人不如表面那般无害,可动作间却总会被他的表面迷惑。
幽香渐渐袭来,墙边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屋内陷入黑暗。
陆明言阖上眼睛,让自己慢慢睡着。
许是苏白柳的一番话,让他的精神格外紧张,昏昏沉沉不得入睡。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破碎的梦,梦里的事物都带着光影飞溅,模糊不清。
他们都说陆家从商,但清正廉洁,为商有道,可立百年。陆明言也这么认为的,可后来有一天父亲把他叫到书房,跟他说,陆家以后将会逐渐衰颓,他那时不懂,问为什么,父亲只摇摇头,说有一天你会懂的。
陆明言那时想了很多,最后想到的只有盛极必衰。
出书房后他的心情有些低落,可他又想不出缘由。
那一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弹琴,而是在湖中亭坐了一下午,也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当他回神起身要走时,远远看见湖边站着一个人,身子单薄瘦削 ,像是在这静立了很久一样,他开口想要叫人,嗓子却很是沙哑……
陆明言艰难睁开眼,窗外已是日头高照,刺目的阳光令他稍稍不适。陆明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一片,应该是发烧了。
他对自己的身子很是了解,要么不生病,要么就病来如山倒。
要请假了……他慢慢的想,生病让他的思维动作有些迟缓。
待陆明言收拾好一切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赵管家早早在外面候着了。
“陆先生这是怎么了?”赵管家一看陆明言脸色不对便问道。
“应该是发烧了。”陆明言慢吞吞的回答,清冷的声音染上了沙哑。
原本白皙的脸更显苍白,唇淡无色,很是一碰就碎的模样。
“今日的课暂缓,还望您帮我向李夫人告知。”陆明言思考了下,又道:“苏宁易将《游山序》阅读理解,苏白柳……先练字吧,将《游山序》抄写十遍。”
《游山序》是他老师南允先生前几年游山玩水下写出来的文章,被天下才子轮番抄备,奉为圭臬。
入当为民为官,忧天下之苍山。
他早已将道理参悟,可老师却迟迟延迟推选,他说自己性子太通透,不适合为官。
陆明言阖下眼,遮住眼中的某些脆弱的情绪,生了病的他似乎很容易多想。
老师说以他的性子,最好啊,不入官不为商,保持周身清透,做个酸腐教书先生最好。
老师不说原因,他也不会去询问,老师这样自有他的缘由。可惜后来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向老师请行。
“那老夫先去替先生请大夫?”赵管家的询问打断了陆明言的思绪。
陆明言呆了会,而后缓慢的说:“不用,我自己出去找大夫抓药。”
看出赵管家的不放心,陆明言补充道:“我有点想出去走走。”
“好,那先生得注意安全啊。”赵管家嘱托道。
陆明言点点头,蓦的想起注意安全这几个字出现了好几次,先是山上的葵一一直说着,现在又是赵管家。
还没待陆明言想明白,抬眼望去赵管家已没了身影。陆明言站在院子前,看了下天色,还是倒回去拿了把伞。
而早已离开的赵管家却缓缓从角落出来,他的目光紧盯着青年的背影,不舍得放过一瞬。
出了苏府,街道上是他一贯少见的热闹景色。
陆明言抱着伞走在人流边缘,路过新鲜人少的小贩时,常常停下来看看。那些小贩见他生得好看,衣着非凡,故都纷纷热情向他推荐。
还没找到医馆,陆明言手里就抱了不少东西。
他出来本来是打算散散心随便逛逛的,但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找到了医馆。
医馆里的人不是很多,一进去就有一种熟悉的苦药味。
有妇人正哄着嚎啕大哭的小孩,面露难色,也有老人颤颤巍巍走过去在旁人帮助下坐在椅子上等着大夫把脉。
一间医馆,观遍人生,不外如是。
陆明言等了一会,期间小孩哭着哭着往他这边瞧了一眼,就被迷住了眼,张嘴笑了起来。
陆明言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一个猴子的面具,滑稽可爱。
陆明言也跟着笑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面具会哄好一个孩子。他起身走向小孩,将面具轻柔戴上去,小孩的手抓着面具,咯咯笑出声。
妇人的道谢声慢慢远去,陆明言走至大夫面前,让他诊断。
虽然他已经知道要吃什么药了。
大夫开了服药,而后打笑说:“小后生身体有点虚啊,得多多锻炼。”
陆明言点点头,虚心听从大夫建议。
出了医馆,骤然起风,出来时还是艳阳高照的,现在已是乌云布集,天色暗沉。
街上不少行人步履匆匆,路边的小贩也迅速地收着摊子。
不一会儿,天就下起了成线的雨丝,淅淅沥沥。
陆明言正撑着伞打算步入雨中,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