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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01
我是一岁多的时候来到这个大院的。
那天晚上下着绵密的春雨,雨丝斜斜地穿进伞沿,扑在人脸上,冰冰凉凉的。郭奶奶抱着我,风风火火地穿过院子走进最里的最不起眼的小屋子。一室一厅一厨,卫生间是公用的。郭奶奶说,她见到我那天,我挂着一脸的眼泪和鼻涕,哭哭啼啼地找妈妈。那时我话都说不利索,只会一个一个音节地往外蹦。郭奶奶跟我跟了大半天确定了我是被抛弃的这个事实,她才两眼一闭心一横把我带回了家。说确定也有些肯定了,不过警察局竟也从来没找过我,我大概真是被抛弃的吧。
第二天,院子里的人间郭奶奶房里一夜之间就多出了个奶团子,都诧异得很。不过邻里间又听郭奶奶讲我是被抛弃的,一下子又都义愤填膺起来。
“这么漂亮的娃娃,怎么还有人舍得丢啊!”
“真是丧尽天良。”
“造孽啊这是。”
”……“诸如此类的话。
那时我还没有名字。应该说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大伙看我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个不停,就都叫我“小葡萄”。顺理成章地,“小葡萄”就成了我的小名。郭奶奶没着急给我取大字,说是要等前面院子中文系的老教授探亲回来,让人给我取一个又好听又有文化的名字。这一等,竟等了大半年。那时我已经可以穿着隔壁赵姨给我打的棉鞋绕着大院蹦跶好几圈了。
老教授姓周,院子里的人一开始都喜欢叫周教授,但周教授总摆摆手说不要这样叫,叫周老就行了。院子里人都夸教授谦虚,渐渐地也就都不叫教授了。周老是一个人回来的,带着张黑白黑白的照片。在大家伙的印象中,周老从那天起就很少像从前那样和院子里的人谈天说地了,大多时候都是闷在书房里写写字,研究研究诗词,真好像活在古代的文人一般。
郭奶奶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周老给我取个大名,我总不能两岁还没有名字是吧?郭奶奶牵着我的手,慢慢悠悠地,穿过周老门前的一串葡萄藤,进了门。周老听说了我的来处,叹了好长好长一口气,他对郭奶奶说起名字不是件小事,得跟着我一辈子,他得好好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答复。
郭奶奶虽然心急,但也觉得取名是有大学问在里面的,当下便道了声谢回院子了。周老这样一“故弄玄虚”,院子里的人都特别期待我的名字。一个个的“小葡萄”东“小葡萄”西的,都开始猜我的名字里会有个什么字。有猜“婷”字的、有猜“涵”字的、有猜“琪”字的……
赵姨他老公刚猜了个“国”字,那“国”字的音都还没发完全,赵姨就揪着他的耳朵,说了句:“没文化,就别丢人现眼行吗?人女孩的名字里加什么“国”字!!”
“啊啊啊!疼死了,在外面能不能给你老公点面子。”
“你要做这没面子的事儿,我想给也给不了啊!”
赵姨两口子就这么你一嘴我一嘴的,没个停。大家伙看了场大戏,心情也愉悦得很。笑声盈盈地,铺天盖地,把整个院子装满了。
我的名字里,没有“婷”,没有“涵”,没有“琪”,没有……总之,没有人猜中。周老是在第三天的清晨,自己走进我们的院子递给了郭奶奶一张写有我名字的纸的,白字黑字——郭漫随。他说了一堆解释我名字的话,郭奶奶听得一头懵,只说是个好名字。
哦,对了,这些记忆不能百分百的保真,因为不是我的,都是郭奶奶告诉我的。这些我没有记忆的故事,郭奶奶总是没事就拿出来唠一唠。这大概是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做的事吧。
02
我是从哪一天开始有自己的记忆的,我也记不大清了。
反正自我有记忆以来,整个大院里,我最喜欢的人除了郭奶奶,就是周老了。
想来也觉得稀奇,大院里五六户人家,竟只有我一个这么大的小孩,其他孩子最小的都上初中了,整日忙得很,一大早就出门了却要天黑才能回来。不过小孩子嘛,找乐子是很简单的。
我的乐子就是去周老房里写毛笔字。说是写毛笔字,小时候笔都拿不稳,说是涂鸦好像更合适一些。周老也不恼,每天只要我去,总愿意给我备几张宣纸和一只毛笔。我拿毛笔涂涂画画的时候,周老总在桌上翻着书页都泛黄的、得从左往右翻的那种书,凑近了闻总有些淡淡的霉味。偶尔,周老会念些什么“之”、“乎”、“者”、“也”、“而”、“乃”、“则”这样的东西,反正那时的我,一个字也不懂,只打心底里觉得周老厉害。也许是经常呆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认字认得比别的小朋友小早,词汇量也更大,邻里间总说我这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
七八月份的时候,周老门前葡萄藤上的紫葡萄就慢慢变熟了,一串一串的果实特别饱满,沉甸甸的,还好葡萄藤是攀这架起的木架子长的,要不然这藤蔓定要被扯断。周老会搬个能调节倾斜度的躺椅躺在葡萄藤下,偶尔有风拂过,叶子沙沙地响,周老微微眯着眼,念着: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我那时还听不懂其中的意味,只懂得字面的意思。于是问:“周老,这些不是葡萄藤吗?怎么要说枇杷树呢?”
周老笑眯眯地,用手里的蒲扇轻轻地敲我的脑袋:“我念的啊是《项脊轩志》里的一段,等你上高中了,书本上就有这一篇。别人的作品,自然是不能改的。”
我轻轻地推了一把头上的蒲扇,说:“那这葡萄藤是不是和枇杷树一样,是老婆种的啊?”
周老看着我,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倒机灵得很。”
我本来还想接着问周老的老婆在哪里?可就在那一刹那,我想起来周老客厅那面墙上架起来的那张黑白黑白的照片,里面的女人梳着一丝不乱的头发,皱纹虽爬满了嘴角但仍遮不住那种安静淡泊的笑,一眼即知岁月为何物。郭奶奶说黑白黑白的照片不吉利,让我少看一些。但我总喜欢那张照片,不争不抢地,就在那里,像是定格了一般。
等到葡萄藤上的葡萄正熟的时候,周老就会让我招呼院子里的人来摘一串回去。每当这时,我就神气极了,像个小士兵似的,跑到每家每户,用稚嫩洪亮的声音喊一句:“周老院子里的葡萄熟了,快来摘葡萄!”有的人家亲切,总给我塞些糖果或者饼干。有的人家冷淡,只说声“知道了”了事。不过小孩子嘛,哪会介意这些。周老在院子里招呼着大家摘葡萄,自己却从不留的,只吃些“漏网之鱼”。不过我是谁,我可是小机灵鬼郭漫随呀。我总会在大人们来之前,偷偷往周老厨房里留两大串熟得刚刚好的葡萄。
不过,我是顶不爱吃葡萄的,哪有自己吃自己的道理,你说是吧。
03
我上幼儿园比别人家的孩子晚一年,四岁才去上,是因为我的户口上得晚。一开始郭奶奶根本没想到这茬,还是周老提醒的。郭奶奶为了给我办户口,托了好些关系,送了不知道多少条中华,总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总算让我能堂堂正正地上学去了。
也是从上幼儿园开始,我才开始有机会和同龄人相处。跟大孩子大人相处惯了,我都比同龄孩子老成一些,很少哭闹,也很少因为和小朋友抢玩具争吵,老师们都很喜欢我。由于我本身识字多,词汇量大,老师很快就把我调到了中班,那晚上学的一年就这样被追回来了。
那时候,我们幼儿园有一门特色课,就是珠心算。小朋友们个个拿着个木质的算盘,把上面黑色的珠子弄的啪啦啪啦地响,有时算到中途忘记自己刚才动的是哪颗珠子了,就得重新来过,好多小朋友生生被自己的坏记性给气哭了。这就是真正的“牵一‘珠’而动全身”吧。不上珠心算课程的时候,孩子们也喜欢在算盘上胡乱动一动珠子,像是动那些珠子可以弹奏出一首歌似的。算盘算得上是我们的高级玩具,这是其他幼儿园都没有的。
有一次,老师让我们介绍自己的家人。班上的小朋友不是介绍爸爸,就是介绍妈妈。而只有我,介绍的是奶奶。
我的奶奶姓郭,所以我喜欢叫她郭奶奶,她做的糖醋里脊最好吃了,每次我都可以吃一大盘。她很爱很爱我,我也很爱很爱她。我俩离了谁,地球都不转了。
老师说“地球都不转了”这个表达很高级。被老师夸,真是当学生的时候最开心的事情,尤其是还小的时候。那一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放学吧,我好回家告诉郭奶奶我被夸奖了。
只不过,还没放学,我就被一群小朋友围起来。一开始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问我:“你为什么会介绍奶奶呢?我们都介绍的爸爸妈妈。”我是被捡来的这个事实,是我从小就知道的,院子里的人从来不避讳这件事情。而我慢慢也在这种氛围里觉得“被捡来”似乎也不是非常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很幸福,就够了。所以我回答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被郭奶奶捡回家的。”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孩子们就炸开了锅,他们开始面面相觑,开始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是怜悯的、不是同情的,那么小的孩子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们的眼神仿佛是看异类、看怪物一般,我看得出来。我的脸开始变得透红,直红到耳朵根,豆大的眼泪开始一滴一滴地打在地板上。
“好哭鬼!好哭鬼!好哭鬼!”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万众一心似的,大家就开始喊了起来。
老师赶来的时候,我已经泣不成声了。郭奶奶接到电话关了店铺就赶来了,劈头盖脸地就开始责备老师:“你是怎么当老师的,孩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不好好看着孩子?”老师也是被郭奶奶的气势压倒了,愣了一会,又觉心气不顺,开口就说了句:“童言无忌你懂不懂啊?我们老师又不是神仙,你家孩子本来就是被捡的,还不让人说啊。”郭奶奶气得火冒三丈,顾不得在场有那么多小孩了,一巴掌已经拍到了老师的左脸上,酝酿了一口口水,直吐到老师面前的地板上:“就你这样的,还当老师?别把孩子带坏了。说的什么丧尽天良的话。神经病吧!”郭奶奶抱起我,白了老师一眼,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了。
就这样,我结束了我三个月的幼儿园时期。
郭奶奶一回家,就给我烧了一大盘糖醋里脊,足有平时的两倍。我开开心心地吃着,眼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郭奶奶又说让我多吃青菜,慢慢开口了:“葡萄啊,以后在外面就别说自己是被捡的了好吗?”我嘴巴里塞了一大块里脊,口齿不清地问:“为什么啊奶奶,我本来就是被捡的啊。周老说要做一个诚实的小孩。”郭奶奶有些急,声量陡然放大了:“让你别说就别说!记住了吗?以后出去再这么说,小心我打你。”我一下子也被郭奶奶吓到了,一口饭都忘记吞下去,哇哇大哭起来,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周老家里。
周老抱着我坐在书桌前,他问:“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郭漫随,郭漫随……”我一遍一遍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念了好半天,妥协似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名字是周老给我起的,我最喜欢了。”
周老笑眯眯地道:“是吗?”
周老提笔就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我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周老,这是句什么话呀,什么‘不’什么‘花’什么跟什么‘云’什么……”
周老便用他那因岁月而更显浑厚的嗓音指着这些字念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还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老说:“这是《菜根谭》里的一段。你现在可能不懂。你的名字就取的是‘漫随’二字。你要记住,人生最难的不是上进和奋斗,而是淡泊与豁达。那些追逐名利或是身外之物的人活得辛苦,只有看得开的人,才有‘漫随’的境界。名啊利啊爱啊恨啊,一不小心,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得看开,你得让自己快乐。小朋友们欺负你的时候,是不是很讨厌他们呀?”
不提还好,一提便是眼泪漱漱,“嗯……”
“这个时候,就得学会看开,学会原谅。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愤怒或者悲伤而夺取了当下本该快乐的自己。在你这个年纪,没有什么隔夜仇,但长大之后,就是没什么不隔夜的仇了。”
我听得懵懵懂懂,但我决定我原谅那些小朋友了,因为我要快乐,就要会割舍不好的情绪。
从这一天开始,我练就了一个神功,叫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从幼儿园退学以后,周老便开始充当我的“幼儿园老师”,只要他上完课回来,定是抓我在书桌前写字算数。这一下子,三年的光阴就划过去了。
对了,从那之后,院子里的人再没人说我是被捡的了,就连我自己也不这么说了。别人问我身世,我只说我是被奶奶养大的。
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诚实也不是绝对的。有时候我们不说实话,只是想保护我们自己的外壳,不把那个窝在壳里胆小卑微的自己给人看到。
晋江新人。
随缘开坑填坑,故事全貌作者本人都还未知,只有大概。
入坑请谨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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