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
二十二年前。苏凯文在波恩拍摄期间，偶然地来到了这家小店，尝到了这里的黑森林，从此一生挂念。思念如影随形，女店主金色的长发和递上蛋糕时注视他的明澈双眸成了他作品中最想表达的主题。禁忌之恋，在那个时候，涉外婚姻还极为少见，社会性质不同，意识形态差异，双方的父母，隔着万水千山，却是一样的执意不许。斗争漫长而艰辛，终于，终于累了，只有放弃，无奈地，回归原有的生活。苏凯文回国。一年后，与何沁结婚。又八年，车祸身亡。两人一别经年，自此永不能再见。
“榛，我一直羡慕着父母的爱情，只是生活中的点滴温暖，却足以让一个人放弃流浪，相守一生。我长久以来追求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种幸福。”苏潋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而染上一抹红晕，“然而，这原来只不过是因为父亲倦怠了，想停下来休息，而正好遇到母亲，她做的蛋糕有他以为的家的温暖气息。原来我所信仰的，却从未存在过。那我还能追求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我不知道……你可能无法了解。总之，我想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方榛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她满脸的倔强，叹了口气。许久，道：“我的公司前景不太好，我已经提出辞职了，准备南下发展。本来想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去那边创业，现在看来你是不会去的了。我下周就走，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方榛转身离开，走到门口，踟蹰了一下还是停住了：“我还是去给你买药吧。我早晨给你买了黑森林，在餐桌上，如果，你还愿意吃的话……”
方榛买药回来的时候，苏潋已经睡着了，只在梦里依稀听见有人进门又离去，但眼皮沉重得不愿睁开。她实在是疲倦了，那一点在异乡支撑着她的意念，在到了自己的家中后，终于轰然倒塌。
接下来的几天，苏潋如同疏离了尘世，恍恍惚惚地闷在家里养病。等病渐渐地好了，想起给方榛打个电话，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北京。手机号换了，没打听到住址，于是，竟然就这么断了联系。
光阴缓缓地滑过，三年或许也并不算长久，苏潋却在这样的平淡日子里逐渐成熟，开始变成冷静平和的女子。在公司里的职位越升越高，也试着交往过几个男子，但都若即若离的。她明白，那个能包容她的任性的方榛，已经不在了。
苏潋怎么也不会想到，已来往德国多次的自己竟会落得如此境地。下了飞机去领行李，竟被告知托运的行李丢失了，交涉，办手续，一套程序下来已是筋疲力尽。走出法兰克福机场，迎接她的却是漫天豪雨。一把雨伞根本挡不住那样急的风和雨，扑面而来，很快就打湿了衣衫和长发。
即便是这般繁华的都市，在飘雨的暮色中，也似乎在渐渐归于沉寂。雨水濡湿了手中写着地址的便笺纸，苏潋独自在错综的街道上寻找住处，许久，仍是茫然。独自两边的行人神色匆匆，冰冷而疏远。不知何处似有都市的喧嚣声传来，在密集的雨声中飘摇着，模糊的，与她无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苏潋疲惫不堪，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家小店，暖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朦朦胧胧，如同幻影。走近，发现是一家蛋糕店，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写的是今日特品：“Schwarzwälder Kirschtorte（黑森林蛋糕）”。苏潋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伞，搓搓冰凉的手，进了小店。柜台后的德国女孩看到进来的这个狼狈的女子，忙去拿了条毛巾给她。苏潋忙接过来，道了谢，坐在小店的沙发上，小心地擦自己纠结的湿发。“小姐，你是中国人吧？”德国女孩满脸期待地问她，看到她点头，兴奋地说，“我们店主也是中国人呢，他平日都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不过周末他会来亲自做甜品。他最擅长黑森林了，周围的人都会专程来买呢。今天的黑森林就是他做的，只剩最后一块了，你要不要尝尝？”苏潋见她热情的样子 ，微笑着点点头。
黑森林送了来，还有一杯咖啡。苏潋喝了一口咖啡，觉得全身终于温暖了过来。面前的黑森林做得挺精致，很诱人的样子。三年以来，虽然苏潋一直有意无意地在逃避它，但是，在内心深处仍是不可否认，它始终是她的最爱。她轻轻地尝了一口，熟悉的滋味悄悄将她包围，三年前那个傍晚的感觉再次浮现，一样的美妙，然而却又有些微不同，或许是甜味更为缠绵，或许是苦味更为清冽，或许是奶油更为清新温柔，难以言说，她唯有闭目仔细体味。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头，难以置信地愣住了。面前，分明是方榛。竟然，是方榛。那些无可言说的往事霎时间涌来，堵塞心头，她抬手想捋一捋自己的长发，却又放下，最终轻笑道：“方榛。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见你。”这突如其来的相逢也使男子有些慌乱，他看看窗外，莫名地忍不住地微笑，又看看她，终于勉强镇定下来，像自己想象了无数遍的一样，注视着她低声说：“那是因为，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三年来，我进入德资公司，努力调到德国总部，在这里开一家蛋糕店，就是为了能在这等你，等待说这些话的机会。我去过波恩，找到了你说的那家蛋糕店。在我的软磨硬缠下，店主把独家秘方传授了我。你知道吗，她们的黑森林蛋糕独特滋味的秘诀不在于奶油，也不在于巧克力，而是在于樱桃。樱桃酱才是其精华所在。
小潋。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我知道你所向往的爱情，也知道你对它失望，不再相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没有拥有的东西，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是的，人们常常要向现实低头，迁就生活。但是，至少我们还可以试一试。就好像我可以在这里开这样一家店，让你进来的时候能够感到温暖，有你爱的黑森林在等着你。
能不能请你不要那么轻易放弃你的黑森林，放弃你所眷恋的那种爱情。我想，再温暖安定的东西，如果你心生抗拒，也是冰冷。我愿意许诺你细枝末节的温暖，就好像黑森林里的樱桃酱。成为生活的点睛之笔。你愿不愿意接受这温暖，不再独自飘零，从此相守？”
苏潋不知所措地甚至是带着一丝哀婉地看着他，任他温和而安定的声音慢慢地包围她。店里有音乐在低低吟唱，却无人理会它吐露的诉说的是怎样一段情。
良久，她展颜一笑，仿佛很多年从未变过一样，调皮地拍拍他：“榛，去给我拿一块黑森林来，不不，要两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