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酒》别疏

4、烈酒温柔

　　面对温醉，三个女生都不自觉地朝着巷子口退了一步。

　　混迹社会多年，她们别的没学会，倒是把认人的眼力练出来了。

　　有的人外强中干，一吓唬就怕，而有的人一言不发，却能让人退避三舍。

　　很显然，温醉就是那种不说话，更不好惹的人。

　　之前拿刀的女生咽了下喉咙，估摸着打不过，于是暗暗捏了下其他两个姐妹的胳膊，准备逃走。

　　温醉比她们高，这点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他扯扯唇角，“我只有两只手，抓不住你们三个。”

　　然而还没等她们三个松气，温醉已经先一步抓住了为首的女生。

　　温醉盯着她，冷冷地说着，“抓一个就能知道三个人的名字，接下来的，就请派出所民警处理了。”

　　一听送到派出所，三个女生的脸色变了又变，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始求饶，请温醉别把她们送过去。

　　此时，图南就站在后面，眼看着温醉这个成年人以一敌三，虽然是三个比他小的女生。

　　以前她只觉得温醉是绕着远山的白雾，看不清情绪、摸不着踪迹，从没想到会见着他愠怒的样子。

　　图南平复了心绪，走到了求饶女生的身边，“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应该是被别人找来的。不管她允诺过你们什么，她一定没考虑过你们的后果，她在害你们。”

　　图南见这个女生的脸色变了又变，接着说道：“你们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就不计较这件事。但是你们也要记得，学校门口的监控会一直在。”

　　女生听完，哭着说，“她叫张紫薇，是我一个姐妹的表妹，中午她哭着来找我们，说有人抢了她喜欢的男孩子，说你是个……绿茶，想让你长长记性……”

　　这话听着确实恶心。
　　图南皱眉，不自觉捏紧了包带，而一旁的温醉脸色更沉。

　　他偏头看着图南，“我建议，还是送去派出所。”

　　图南想了想，还是摇头，“不了，我有别的打算。”

　　她走到被温醉捏了手腕的女生身边，拧紧了眉心，“进派出所会让档案里会挂上永远的痕迹，到哪里都洗不掉。你们有重来的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以后多的是和我哥哥一样的人让你们吃苦。”

　　说完，图南拉了拉温醉的袖子，“哥，放她们走吧。”

　　温醉皱眉，可看着图南坚定的眼神，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最后松开前一刻，他突然加大力道，转头问图南，“确定没受伤吗？”

　　图南怔了下，弯了眉目，摇头说没事。
　　温醉这才把三个人放走。

　　三个女生就这么落荒而逃，而那个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女生慢了半步，回头看了眼图南，张唇说了什么。

　　图南看清了她说的。
　　是谢谢。

　　人走了以后，温醉转过身，半蹲在图南面前，“你听过一句话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图南点头，“孔子说的都是大道理，不过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她的眉眼里散去了刚才的紧迫，有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仿佛什么都发生。

　　女孩儿的身形依旧瘦削，宽大的校服在她身上也有些松垮。
　　可就是这么个瘦弱的女孩儿，放了那些要伤她的人。

　　温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图南拉起温醉朝外走，低语道：“哥哥，你又救了我一命。”

　　温醉停了一下，略一挑眉，“又？”

　　图南牵起唇角，“是啊，又一次。”

　　和十年前那次一样。
　　你又在我踏入鬼门关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朝我伸出了手。

　　而我，又欠了你一次。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巷子外，折出去后正好碰上了一个卖麻辣烫的摊子。

　　麻辣烫摆满了一圈，签子尾巴长短不齐，油辣的汤面上浮出一层热气，香味扑鼻。

　　摊主是个白发老奶奶，见到图南后热情地打着招呼。

　　图南回了她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温醉，“哥，要不要吃点？奶奶什么都会做，还有炒粉、炒面、凉面……”
　　介绍到一半，她住了嘴，小心翼翼地说着，“我忘了，你成年了，可能不爱吃这个……”

　　温醉扫了眼摊子，抿唇笑着，“我有好几年没到学校附近逛过了，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有什么吃不惯。”

　　说着，他迈开步子走到摊位边，拉开长凳坐下。

　　图南见温醉没有抗拒，也欣喜地坐到他旁边，要了一份炒米粉。
　　温醉跟着点了份一样的。

　　此时已近五点，入秋后的夕阳比夏天的更早些。
　　第二批放假的学生基本走空，摊后的大路上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推车的商贩聚在一起闲聊，守着太阳落山，好收摊回家。

　　温醉拆了一双筷子，磨好后递给图南，“常来这儿吃？”

　　图南接过筷子道谢，又点头说着，“是啊，次数多的奶奶都认识我了。”
　　她偏头去看正在炒米粉的老人家，不由敛下眼，“奶奶做饭的样子，和外婆很像。我好多年没见她了，很想她。”

　　温醉磨筷子的手因为图南这句无心的低语而停了片刻。
　　他想起图南的外婆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这时候，摊主把炒好的米粉端到了他们面前，还特意从麻辣烫的锅里挑出两根火腿肠分别放进了他们的碗里。

　　老人家头发雪白，但精神极好，乐呵呵地说着，“我听图南叫你哥哥，但是我没见过你，头一次见，这顿我请了。”

　　图南正要说不行，却被温醉拦下。

　　他颔首，“谢谢您。”

　　奶奶高高兴兴地去了小板凳上翻看报纸，剩下图南和温醉在摊子上。

　　图南好奇，“你干嘛点头？奶奶赚钱不容易的！今天又没什么人，她哪里赚得到钱？”

　　温醉没看她，吃了一口炒粉，避开了这个话题，“跟你父母说了出来的事吗？”

　　图南没那么容易带偏，“我中午借了老师的手机跟妈妈说了。你别想岔开话题！”

　　温醉应了一声，“行，那你也说说，为什么让她们走。”

　　图南顿住，一时语塞。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图南不想解释，温醉也不追问，两个人就低头吃东西，谁也不说话。

　　吃了几口，图南忍不住偷瞄了温醉一眼。

　　他今天换了一件休闲的深色卫衣，配了一条浅色长裤，只是他人太高，坐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放不开手脚。

　　图南坐在他的右侧，正好能看到夕阳从他的头顶坠下，把他的侧脸线条勾在光里，藏进月下。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

　　有的人天天在一处，却总觉得隔了层纱；而有的人多年不见，见面了就像昨日还在一处。

　　图南觉得，自己和温醉是后者。

　　纵然多年没见，他却不曾有分毫的疏离，一切还是那么客气有礼，只是眉宇间总有图南看不懂的东西。

　　图南咬了一口肉肠，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和自己想念多年的人，还能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真的很好。

　　两碗炒米粉很快吃完，图南从包里找了纸巾给温醉，发现后者从钱夹里取了一张五十元的钱币压在碗下。

　　见图南眼神惊讶，他牵起唇角，把食指放在了嘴边。

　　原来这人打的是这个主意，既不让奶奶不高兴，也不让她吃亏。

　　无商不奸，他偏偏是那个万里挑一的温柔好人。

　　图南反应过来温醉的意图，迅速地把纸巾放好，从自己的钱包里找了张五十的出来，把温醉那张拉出来塞回他手里，把自己的放到了碗底下，二话不说拉起温醉就跑。

　　奶奶还在收拾东西，看见这两个人跑得比兔子都快，吓了一跳。
　　她起身去收拾桌子，却发现碗底下压了张五十的钱。

　　老人家看了眼钱，又看了眼早已跑远的两人，酸着眼眶说了声傻孩子。

　　—
　　图南到了路口才松开温醉的衣袖。

　　她气喘吁吁，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回头看看温醉，后者面色如常，毫无波澜。

　　温醉见她呼吸急促，悠悠闲闲地说着，“搞不好，别人以为你吃了霸王餐。”

　　图南没力气争辩，用手比了个五，“我们……一会儿要去看、看五家，你，你再说我一句，我就扣一家。”

　　温醉轻声嗤笑，没再说话。

　　等图南缓过来了，温醉就跟在她身后，一家家的去看。

　　培训机构的老师见了图南都挺高兴，每看完一家，图南都会详细地说明机构的优缺点和老师的能力。

　　图南说得慢，温醉也极少插话，加上有名的机构恰好都在这附近，两人也没有走远，就这么慢悠悠地逛到了天黑。

　　这路线设计得倒是不错，逛完的时候正好到了图南家附近。

　　月上柳梢，热度褪去，晚风送来的清凉驱散了白天沉积的炙热，舒爽宜人。

　　温醉低头，看到了熟悉的家属楼，对图南说，“辛苦了小军师，我今天收获很多。”

　　图南笑着抿唇，“不辛苦。”
　　能为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一点都不辛苦。

　　她看到天上若隐若现的圆月，多问了一句，“你……你们会在这里过中秋吗？”

　　温醉摇头，“你温阿姨会多留一天，我明天得回去了。”
　　尽管早有准备，但图南还是有些难过。

　　她忍住失落，扬起笑，“那提前祝你，一路顺风。还有……”
　　她眼神忽闪，避开温醉的视线说道：“我早上已经交了Q大报名表，很快，就要去帝都了。”

　　图南捏着书包肩带，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如果我在Q大有事，能找你帮忙吗？”

　　温醉没说话。
　　图南莫名有点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松了眉心，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四方小卡片，递到了图南面前，“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我明天晚上的飞机，如果你想报案，可以打电话找我，我来给你当目击证人。”

　　图南看着那张卡片，没接。

　　温醉知道小姑娘这股拧劲儿，收了钱包，曲膝蹲下，平视图南，“善良要有限度，不然会被别人欺负的。这个承诺一直有效，她们再找你，立刻联系我，我会马上赶来的。”

　　图南不吭声，最后绷不住了，认输低头，“知道了。”

　　不情不愿的。
　　一点不乖。

　　温醉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拉起小姑娘的手，把薄凉的烫金名片放入她的掌心，语气软和了很多。

　　“名片要记得收好。”

　　“我在帝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