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酒》别疏

2、烈酒温柔

　　温醉说完，包间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玩笑解开了尴尬，还活跃了气氛。

　　温怜无奈地摇头，“温醉，你别在这儿为老不尊，带坏了图南。”

　　温醉也不恼，只是点头应和，又端起面前的葡萄酒杯，“我迟到了，自罚一杯。”
　　说完，他顿了顿，又把酒杯对向身旁的图南，笑意浅浅，“好多年没见，小姑娘长大了。”

　　话落之时，温醉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图南看着温醉手里的空酒杯，愣了一瞬，又慢慢回神。
　　她拿起筷子，低头时不经意地牵了下嘴角。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
　　这个被自己错叫过哥哥的人，真的还记得她。

　　菜品一一上齐，包间里的气氛也逐渐热络。
　　几个大人彼此敬酒，聊些家常，也谈点生意，中间还说到了图南的学习。

　　只要没点图南的名字，她就只管乖乖吃饭，偶尔也会趁着夹菜的时候看看旁边的温醉在做什么。

　　这个多年没见的男人如今越发成熟，曾经烙刻在记忆里的影子慢慢被眼前的侧脸替代。
　　柔光晕染，温醉的五官好象更立体、更漂亮了。

　　能再见到故人，图南打心底里开心。
　　—
　　一顿饭吃完，温怜和曲连姐妹还没说够话，一拍即合地要回酒店彻夜聊天。
　　曲父和温怜的丈夫林梧也有多年没见，准备找个地方再喝几杯，聊聊生意。

　　六个人像是自动分了组，下楼时，图南和温醉落在了最后面。
　　图南是个慢性子，温醉更是不急，两个人走在尾巴上，倒也和谐。

　　图南又故意走在温醉后头，琢磨着该说点什么。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温怜不知怎么提到了温醉的事。

　　曲连闲聊着说，“温醉今年也二十四了吧？找对象了吗？”

　　饭店的两层楼梯间隔本来就不远，这句话一下就钻进了图南的耳朵里。
　　她不自觉地开始听着下文。

　　温怜叹了口气，折身看了眼最后面的弟弟，“他找对象？他是给我添堵的！”

　　温怜恨恨地瞪了眼温醉，“你不知道，上次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看着两人进了咖啡厅，我还以为成了。结果半个月以后，我再去问这个事，你猜，怎么着？”

　　“他居然把这个女孩子跟别人凑成对了！还把人家情侣带回来吃饭，气死我了。”

　　图南听了，有点像笑，可是碍于当事人在旁边，她忍了又忍。
　　最后没忍住，抬手戳了戳温醉的左肩。

　　温醉感受到肩膀处细弱的力道，偏头，正对上图南拼命藏在眼底的笑。

　　他勾勾唇，“怎么了，小侄女？”

　　图南没计较称呼，小声问道：“你怎么办到的？”

　　温醉看她好奇的不得了，反而把头转了回去，“小侄女，好奇害死猫。”

　　图南轻切了一声，“我又不是猫，再说了，哪只猫会关心这种事。”

　　搁在以前，图南不爱说话，也极少会有这么灵巧的反驳。
　　个头高了，脑子也快了，难怪能在理科重点班名列前茅。
　　温醉继续往前走，稍稍弯了下唇。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了楼下，温怜挽着曲连的胳膊，“我们姐妹要出去了，这两个男人也有事，那温醉负责送南南回家吧。”

　　图南手指一攥，“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也能打车回家的……”

　　没等她继续拒绝，温醉已然打断了她的话，“不麻烦，走吧。”

　　图南咬唇又叹气。
　　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但是温醉都肯了，她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等四位长辈离开了饭店门口以后，只剩下温醉和图南了。

　　临近中秋的日子没有下雨，圆月当空，夜色明朗，这个时候大多都是出来散步的人。

　　图南细数了一下，今晚他们都喝了不少，于是她拦住温醉要叫车的手。

　　温醉扬眉，“怎么？”

　　图南正要开口时，忽然发现，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温醉。
　　当着温怜阿姨的面，她得本本分分，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了，或者她可以改一改口。

　　图南斟酌了一下，捏着裙边说道：“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刚才温阿姨在得叫叔叔，但是我觉得你没这么老，所以……”
　　女孩儿仰头，眼底缀了颗星星，“私底下，能叫哥哥吗？”

　　温醉没想到她会提这个，稍稍愣了下，又回神，“随你。”

　　这下，称呼的协议算是达成了。

　　图南歪着头，看着温醉略带红润的面庞，“哥，我看你喝了好多酒，我家离这儿不算远，要不我带你在河边走一下吧，你能醒醒酒。”

　　这时候，一阵夜风卷过，吹动了图南的袖口和裙摆。

　　温醉扫了一眼图南单薄的身子，略一迟疑，又觉得小姑娘的眼神里满是关心。
　　他要是拒绝，显得不识好歹。

　　最后，温醉点头，“可以，不过走普通人行道吧，河风太凉，会感冒。”

　　说完，他便先一步往饭店外走。

　　图南也觉得这个考虑很到位，喝了酒再吹风好象是容易头痛不舒服，于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苏州的夜晚很亮，路灯上早早就挂起了红灯笼，庆祝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
　　这个时节来苏州旅游的人也多，好在这附近没什么景点，少有游客，一路上也算安静。

　　图南跟在温醉身边，低头看着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参加科技班训练营的事。

　　她想起，饭席间，温怜阿姨提到了温醉的工作，也和科技有关。
　　阿姨说着说着还有点来气，念叨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放着家里的大产业不管，非要经营一个刚成立试水的小公司，气得家里的长辈连连骂他逆子。
　　可温醉从不还嘴，只是应承，该做什么还照做。

　　图南叫了声哥哥，努力和他走在一排，“你了解过大学的科技班吗？”

　　温醉偏头，“有一点。你感兴趣？”

　　图南避开了温醉的视线，只盯着地上的影子。
　　她舔了舔嘴唇，认真地说着，“我拿到了S大和Q大的科技班训练营名额，如果能拿奖，就可以直接保送。但是我还没想好去哪个学校。”

　　温醉转头时，只能看见小姑娘低着的头顶，于是对着那个圆脑袋说道：“没和你父母商量吗？”

　　图南点头，“商量过了，我父母尊重我的意愿，但是他们似乎更想我留在S大。”
　　小姑娘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可每个字拼起来，似乎表达了她的其他愿望。

　　温醉跟很多人打过交道，一下觉察到了图南的心思，“你想去Q大？”

　　被挑出心事的图南停下来脚步，声音比刚才低，但是也没有隐瞒，“是。”

　　温醉见她不走，也跟着停下。
　　他微微转头，看见了图南被碎发遮住的眼神后，低低地说了两个字，“理由。”

　　图南的手指勾了一点裙摆，“S大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互联网科技，偏向软件类研究，而Q大的是新型的人工智能产业，我觉得后者更具有实用性，也更有前景。”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做家里的小公主，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夜色浓稠，女孩儿的身形瘦削单薄，仿佛要淹没在黑暗中。
　　偏偏她的坚定始终带着不易冲淡的光彩。

　　在人工智能尚产业未破土成树的年代，连成年人都不想去冒险涉足的行业，却被一个小姑娘以梦想冠名。

　　饶是温醉，也不得不抬眼重新打量了下眼前的人。
　　六年前那个蜷缩在房间里闷声流泪的女孩儿好象不见了，又好象是长大了。

　　温醉收回视线，压住的唇角的笑意，“既然你有足够压制其他的理由，那我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图南下意识地抬了头，反驳道：“重要！”
　　然而一说完，图南就后悔了。

　　果然，温醉再次停下脚步，墨黑的眼睛里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图南的性子慢，少有着急的时候。
　　她飞速地转着脑子，拼合成了一个勉强可用的理由，“我家里人不了解这个，只觉得S大离得近。温阿姨和我妈妈关系好，她知道你做这行，一定会问你的意见……”

　　心虚会表现在声音上，一如此时的图南，声音越来越小。

　　她只能硬着头皮圆话，“你也不用说什么违心的话，那样太明显了，只要突出Q大值得去，就行了。”

　　听完图南的话，温醉微微抬了下巴，转过身子，面对图南。

　　下一个路灯正好在他身后，深橘色的亮光擦过他乌黑的发梢，显得他的眼愈发明亮。

　　图南只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了头。
　　此时，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那是千军万马在攻陷易攻难守的城池。

　　她盯着脚尖周围的影子，只见一道更为宽厚的身影融进了她的。

　　头顶上，温醉的声音依旧徐徐不急，丝毫没有生气和不耐烦。
　　他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图南藏进暗处的脸。

　　男人的声线温柔如名，又因为酒香浸出了几分哑。

　　温醉挑起眼角，一字一句地说着，“依照我的理解能力，南南就是想让我吹吹风，好圆自己的Q大梦。”

　　“可我是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顿了顿，对上了图南好奇又探寻的眼神，慢慢说道：
　　“想让我帮忙说话，那就拿等价的来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