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四侍之红尘陌路》燕六郎

55、多罗

　　“你瞧，这回真醉了！”
　　玉萧望着熟睡中的小苏，哭笑不得。
　　之前，有小苏隔在二人中间，金笛空有一腔相思反到不好说什么，见此机会哪还有心思看戏。
　　“萧儿。”他的呼吸略显急促。
　　玉萧并未听出异样，随口嗯了声，算是应了。
　　见玉萧只盯着小苏瞧，金笛心中又急，又有些许委屈，于是赌气又唤了声“萧儿。”
　　至此时，玉萧方觉察他语气不对，柔声问道：“怎么了？”
　　四目相对，金笛尚未语，面已赤：“……我，我想求……求郡主……”
　　玉萧黑白分明的双目中透着不解：“你要求郡主何事？”
　　“我想求她将你嫁于我！”
　　一口气说完，金笛脸上红潮满布，胸膛中一颗心擂鼓般怦怦乱跳，但压在他心底的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整个人又格外的轻松。
　　玉萧闻此，粉嫩的鹅蛋脸上绯红一片，随之眼圈儿亦是红了。
　　金笛见了心中更加忐忑，萧儿这副模样是恼了，还是只是姑娘家的害羞？情急之中，他抓起玉萧的手不肯撒开。
　　“萧儿，你可是怪我唐突？”
　　“我……”
　　“萧儿，你莫要怪我……莫要怪我……”金笛急了，他真的急了，以至于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没有怪你。”玉萧吸了吸鼻子并撇过脸。金笛的目光太过热切，她竟有些不敢直视。
　　戏台上，虞姬挥剑抹了脖子，项羽肝肠寸断……幕布开合之后，戏台上不见了虞姬，只见项羽噙着泪挥剑杀敌。一时间，锣鼓又密又急，真如那杀场一般震天动地。
　　酣睡中的小苏猛然惊醒，双目迷蒙地望向玉萧：“发生了何事？”
　　这边两人见她陡然抬首，吓得双双松开了手。
　　“无，无事……”
　　玉萧红着脸，颤抖着手替她倒了盏茶，掩饰似的道：“赶，赶紧喝了……好，好醒醒酒。”
　　“哪里就醉了，我不过是困得很，借个地方咪一会儿罢了。”小苏似乎并未发觉金玉二人的异常，立了起来道，“你们只管看戏，我去去就回。”
　　不待两人答话，小苏蹬蹬蹬地下了楼。临下楼前，她回望了一眼紧垂的门帘，嘴角喜不自禁地扬了扬。
　　方才被玉萧逼着喝了两盏茶，之前又饮了一壶多的酒，小苏只觉腹中胀得厉害，问了小七，她沿着不大宽敞的通道深一脚，浅一脚往后走去。

　　“你们作甚？！”
　　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传入小苏耳中，她本能地驻足。
　　“二爷说了，明日有事，你们怎可强人所难？！”
　　二爷？
　　难道是楚红衣？
　　尚未细想，又闻一女子的声音传来。
　　“……你三番五次拒郡主姐姐之邀，也就姐姐好脾气……今日，你倒是说说何人邀的你？要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听那女子冷笑了两声，“便由不得你了！”
　　小苏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王城中郡主还真遍地都是。
　　“郡主就能这般强逼人？王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那略显青涩的声音又传来。
　　紧跟着，小苏听有人斥道：“司画不得无礼！”
　　喝斥之言，却不闻斥责之意，很显然其并非真的责怪被唤作司画之人。罢了，听人墙角，终非君子，小苏摇了摇头，抬脚欲走。
　　“楚二俗事凡多，并非有意拒郡主之邀，还望郡主勿怪！”
　　虽隔着墙，仍听得出这声音雌雄莫辨，似流水击石，似珠落玉盘，又似琴音绕梁，试问哪个女子能抵挡的住？
　　果然，小苏听一女子道：“……不敢……”
　　“郡主，”楚二未等女子说完又道：“只明日，楚二确实有约，恐又要负了郡主美意。”
　　那女子甚样表情，小苏无法猜测，只听她喃喃道：“那就改日，那就改日。”
　　小苏心中好奇，腿脚便自发寻着那声音走去。她虽不十分醉，脚下却虚浮得很，磕磕跘跘寻到那连一串的声音源头，见一道门拦住了去处。
　　哐当一声，门开了。
　　室内，楚红衣只着内袍，流水似的长发服贴顺在身后，他背抵着妆镜，神色慵懒。
　　其旁不远处立着一华服罗裙，满头珠翠的少女，少女直勾勾地盯着楚红衣，就差流口水了。
　　二人之中，拦着一俊俏少年，少年正怒目瞪着一旁的黄衫女子。
　　门突然打开，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扭首望向小苏，小苏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想也不想便把门给踹开了。
　　楚红衣，她是认得的，他身前的少年，应该是楚红衣口中的司画。那么，这二女之中，哪一个是郡主。
　　那华服女子肤色微暗，眉眼也算耐看，只这打扮，着实肤浅。那黄衫女子，眉眼纤细，细齿薄唇，一看就是个牙尖嘴厉的。两人立作一处，乍一看黄衫女子容貌打扮胜那华服女子不知多少倍。二女的身份，仅打扮上，反倒不好判断了。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见是来人是一面容俊俏的白衣少年，华服女子面上乍现的不悦，迅速化作忸怩。
　　小苏暗笑，打扮俗也就罢了，这举止更是俗不可耐。她不紧不慢地迈入室中，朝众人拱了拱手笑道：“失脚了！失脚了！”
　　众人又是一惊。
　　先前一惊，是被她踹门之声唬到，后来一惊，是被她“失脚”之言惊到。只听过失言、失手，哪听过失脚的？
　　“你是何人？”黄衫女子又问。
　　小苏瞥了她一眼，指了指楚红衣：“我找他。”
　　“我和郡主姐姐问你话呢！”黄衫女子提高了嗓门咤道。
　　“哦，她是郡主，你又是何身份？”小苏的目光落向黄衫女子，“让我猜猜……”
　　沉吟片刻，小苏如同大悟拍手笑道：“一口一个郡主姐姐，还会仗势欺人，想来是附庸权贵的阿臾之徒。”
　　“你……”黄衫女子闻言，柳眉倒竖，扬手作势要扇小苏耳光。
　　“容妹妹，”华服女子喝住了她，“她敢出口挑衅，必不惧你我，若非身份不一般，必是醉得很了，莫与她计较！”
　　她说话时，金步摇上悬挂的东珠垂至额间左摇右晃，她嫌恶似的一把扯下：“这个劳什子坠得我头皮疼。”
　　“郡主姐姐，”黄衫女子狠狠瞪了小苏一眼，转身朝华服女子道，“这是最时兴的款式，姐姐快戴回去。”
　　听闻二人之言，小苏重新审视起二女。黄衫女子面容精致，乌发半挽，发间虽只有一珠花点缀，但珠花所用的珍珠个头均匀，质地饱满，其工艺更是不得了，仅一眼小苏便瞧出此物出自宫中的司珍堂。想来此女身份亦是贵重。
　　再瞧华服女子，一身衣衫头面奢华繁重，穿起像借来似的极不自然。听华服女子说话也不似无眼界之人，只这打扮……她被黄衫女子称作郡主姐姐，再加黄衫女子劝其戴上金步摇，前后一思量，小苏便猜出华服女子一身装扮应是出自黄衫女之手。
　　“楚红衣，虽然我姐姐倾慕你，但今日你若说不出子丑寅卯，我们便不会走。”说话间，黄衫女子只拿眼去偷瞟楚红衣。
　　小苏见了，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姑娘自便。”
　　楚红衣随口应着，一双目光落在小苏身上，似笑非笑。
　　自打小苏进来，楚红衣便认出了她。在乌衣镇，他有意逗她，她却不为他容貌所动。出道至今，还没有几人能逃得过他魅惑众生的脸，她倒是有趣得很，不仅没被他这张脸迷惑，似乎还嫌弃得很。
　　纤指抬起，一方如荼的宽袖半掩，露出一双百媚生娇的眼眸，顾盼在白衣少女身上——他就不信，她能受得住。
　　小苏摇了摇发木的脑袋，蹒跚走近楚红衣，挣开他掩面宽袖：“方才还担心你忘了与我的约定……呃……你没忘……甚好……”
　　说话间，她还不忘朝楚红衣使了个眼色。楚红衣正恼她不解风情，见她使眼色，抿嘴一笑。
　　这一笑，如百花齐放，看得小苏心神摇曳，竟忘了迈脚。
　　黄衫女子见状，恼羞成怒：“一个酒鬼，还想从我们多罗郡主手上抢人？”
　　多罗，竟然是她。
　　小苏迷蒙的目光扫过华服女子，虽五年未见，多罗眉眼尚有几分少时的影子，不难辨认。再往下看，宽大繁复的衣袍竟也无法掩盖她饱满的身材。啧啧啧，若她这腰再窄上两分，仅这身段就足以让人流口水！可惜了，可惜了！
　　再看黄衫女子，身材纤瘦干瘪，两两一对比，小苏突然明白黄衫女子用心良苦。
　　“抢人？”小苏正色道，“我与他有约在先，要说抢人——那也是两位姑娘！”
　　楚红衣望着小苏，柔美的脸上噙着一抹媚而不俗的笑：“纵使再借楚二十个胆子，楚二也不敢忘了与爷有约！”
　　说话间，他百媚千娇的朝小苏福了福，他那勾起的嘴角，多了几分玩味。
　　孺子可教！
　　小苏点了点头，握上楚红衣的手，而后朝多罗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先约的楚二……多罗郡主可否成人之美……”
　　多罗指着两人交叠而握的手，说：“你……怎么，怎么可以拉他的手？！”
　　多罗已经惊得语无伦次，一张布满惊诧与委屈的脸。
　　小苏十分满意她的反应，笑微微地颔首，多罗没有认出自己，这很好！
　　“拉了又如何？”
　　小苏见多罗气急倒觉好笑。儿时上女工课，多罗每次都将她的女工批判得一无是处，得此机会捉弄捉弄多罗倒也不错。只见她踮起脚，伸出如葱的纤细手指搭上楚红衣的光滑细腻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挑衅似的看向多罗。
　　楚红衣身形高出小苏许多，她这样的动作十分吃力。正打算松手之时，楚红衣搂住她的纤腰托住了她，并贴着她耳边仅用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如此，可好？”
　　温热的气息不断地充斥小苏的感观，她惊恐地瞪大双眸，却看到他玩味的双眸。
　　“你们……无耻！”
　　多罗嚷嚷着红着眼冲了出去。那名黄衫女子跺跺脚也追了出去，临出门之前，还不忘折返朝两人啐了一口。
　　小苏见二女先后出了去，推开楚二，故作不经意道：“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然而，她绯红的面颊出卖了她。
　　楚红衣也不点破，嘴角邪魅勾出一抹弧度：“我们又见面了。”
　　“不用谢我！”小苏忽略他语气中的暧昧，抽身欲出。
　　“你给楚二戴了一顶好男风的帽子，就想这般轻易地走了？”
　　“男风？”
　　小苏酒后的脑子有一些混沌。当即想到自己的打扮，了然地点了点头：“是我有欠考虑！”
　　楚红衣长臂一捞，将她圈入怀中，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挑起她的下巴，道：“就这样？”
　　“还要怎样？你这人怎不识好孬，在下是在替你解围。”小苏瞪着他，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楚红衣坏坏地笑着，依旧不肯松手：“解围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为何偏选了这一种？你喜欢楚二？！”
　　“你……”
　　“你是想学多罗，说楚二无耻？你毁了我的名声，那才叫——无——耻！”楚红衣盯着小苏眼眸，将“无耻”二字说得又慢又重。
　　眼前的这双眸子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迷离飘渺，宛若一潭幽深的泉水。而这双眸子的主人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齐齐整整的发束也零零星星地落下几缕。此刻，她褪去了原先出尘不染的气质，反到比初见那日多了些许妩媚，微凉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掠过她的脸颊。
　　“你作甚？”她本能往后躲去，并恶狠狠地瞪着他。
　　见她反应如些激烈，他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你以为我要作甚？”
　　说着，他凑到她的脸前轻嗅：“你饮了多少女儿红，才会醉成这个样子？”
　　“我醉没醉，与你何干？”小苏翻了个白眼，“你松开……我不会赖账！”
　　“说话算数？”
　　“当然，本姑娘……本公子一言九鼎。”
　　“好。”他笑着松开她，“你对楚二负责，楚二便是姑娘的人，往后只要姑娘喜欢，酒水管够！”
　　“你这人倒不算吝啬，”小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你方才说什么？我的人？你怎么成了我的人？”
　　“不然呢？你认为我顶着好男风的名声，还能娶得了娘子吗？家里可还等着楚二传宗接代呢！”楚红楼委委屈屈地说着，靠上她的肩头。
　　“此，此事容后再议……”小苏本就微醺，经他这样一吓，顿时清醒了，推开他，逃似跑了出去。
　　看着那纤瘦的背影，楚红衣只觉自己禁锢多年的心门不知何时裂开一条硕大的缝隙，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三岁被卖到妓馆，老鸨见他清秀，把他当娈童教养，五岁师从梨园先园主，乃至今日执掌梨园，其中的辛酸只有他自已知晓。见惯尔虞我诈，也习惯了逢场作戏，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动情。
　　“二爷。”
　　司画眉头轻皱，他自幼跟随楚红衣，对其今日的举动十分诧异，“二爷对她感兴趣？”
　　楚红衣敛了笑，一张千娇百媚的脸恢复淡漠：“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顿了顿，又道，“去查查她的身份。”
　　司画倒是乖巧，嗯了声，追着小苏出了去。
　　楚红衣旋身坐于铜镜前，对着铜镜拢起垂于身后的发丝，挽上头顶，用一根精致的金簪固定。那金簪上刻着细密的梵文，却光彩熠熠，不见分毫暗淡。就与他那身红衣一样鲜艳夺目，即使在人群中依然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楚红衣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鲜艳又精致的物件。不管是穿戴，还是摆设，他不怕价高，只怕物件不够打眼。就说他今日那件戏服，光上面缀的明珠就有百八十颗，更别说用了许多的金丝银线。放眼大齐，怕也只有他这样的角儿才舍得往一件戏服上砸几百上千两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