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游》裴墨

1、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十月初六夜里，月亮弯成了牙儿状，高高的挂在天上，一片蒙蒙的云缓缓的飘来，本就不明亮的月光变得更加暗淡。

　　柳云歌静悄悄的贴在屋顶的角落，一小片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影，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搭着黑色的面巾，来来往往的人没一个注意到这里竟然藏着一个人。

　　庭院中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即使这里只是一个角落里的偏僻位置，偶尔也会有人搀扶着路过。不远处的宴席正厅内的喧哗声更甚，不时有吟诗作赋、击鼓奏乐声远远传开。

　　“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柳云歌心中升起几分不屑，不知是嫉妒还是真有所感。他在此等待目标已有多时，终于在一刻钟前等到了。但现在仍不是最好的机会，他还需等，等一个最佳时机。

　　“阿笛，去给公子拿一碗解酒的橘皮汤来，要热一下，最近天凉了，公子可不能再喝冷的了。”屋内忽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屋外的侍从听后，冲着屋内抱拳领命道：“知道，属下这就去了!”说完，转身大步向后厨走去。

　　“好机会!”柳云歌眸子一亮，看着侍从走远，提起身子轻轻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在门口，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这轻功，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冠绝当代总是没什么问题的!”柳云歌鸣鸣得意了一下，抚了抚腰间细长的佩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之前人多，又分隔两处，我自然没什么把握。现在都在一个屋内，岂不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谁啊？”听到开门的声音，屋内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孩回过头来，迎面看见的却是一双透着自信和嘲弄的双眼。

　　屋内此时就两人，一位显然是之前说话的那位少女，另一位则是一个喝的醉醺醺躺在床上的青年男子，也是柳云歌此次的目标——扶风郡杨府的大公子。

　　“你、你是……”少女看到一个一身夜行衣还带着面纱的人，瞬间一惊，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当即就要大喊一声救命。

　　然而声音还没发出嗓子，迎面就是一道银光闪过。正是柳云歌瞬间近身，腰间长剑闪电般划过，宛若银光乍现，一道细细的痕迹出现在少女的喉间。

　　声音未出而止，少女双手紧紧捂住喉咙，双眼透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然而猩红的鲜血止不住的溢出指间，少女踉踉跄跄的倒地，却发不出一丝叫喊声。

　　柳云歌提着长剑在少女衣服上擦了擦，抹去那一丝微弱的血迹，随后抚掌轻笑道：“十步杀一人，如此剑术，如此人生，岂不快哉？”

　　缓慢踱步至床前，床上的男子还躺着不省人事，身上透着浓浓的酒味。

　　柳云歌低头望去，嘲讽道：“不知酒是穿肠毒药吗？你看看，现在死不瞑目何其可悲！”说着，手中长剑朝着他的心口用力刺下，很快，这人便口中溢血，在酒精的麻痹中停止了呼吸。

　　他长剑一挑，这人腰间一块淡黄色玉佩飞起。柳云歌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确认了无误之后，才收进了怀中。然后擦净了长剑，重新入鞘。施施然推开屋门准备离去。

　　这正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柳云歌心里美滋滋的想到。

　　想起之前接任务时，本来是十人接下了此任务，其中一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天字刺客，虽未见其人，但早有耳闻是一位蛇蝎美人。

　　夏朝九州三十六郡，幅员辽阔，而天字刺客只得十二位，可见其实力。不过柳云歌心里并不以为然，自付只是入行时间不如人，实力却未必不如。故而此次抢先一步杀掉目标，也有几分证明自己的意思。

　　顺利完成任务，转身关上门，是时候远走高飞了，等人来的时候，便只能发现两具冰冷的尸体，再想找到他柳云歌，做梦去吧!

　　屋子侧面是一片小型林园，走过一段二十来米的石板小路，就可以翻墙出院，到时便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柳云歌早已将退路找好。

　　然而正当关好门转身离去之时，柳云歌悚然一惊，在他的前方的林间一个衣着华丽的貌美女子正静静的看着他，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出现了多久。

　　“天字刺客？”对于这个突兀出现的人，他下意识的猜测着。

　　“也是来找目标的？时机把握的不错啊，可惜你来晚了，我抢先了一步。”带着几分得意，柳云歌迈步向这女子走去，是时候该离开了。

　　——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春景如此，秋景难道不值得珍惜吗？杨兄，莫要推辞了！”

　　在一处宽广的大厅内，摆着几桌丰盛的宴席，入座者全都是衣着华贵的青年才子。一个身着白色锦缎袍的年轻公子举起手中酒杯正在向身旁一人劝酒，酒到深处，发髻都已散开，一头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

　　身旁这人见推辞不得，倒也豪迈一笑，“段公子好情致，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扰了公子的兴致，今日便舍命陪君子!”说罢，一扬手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好好，杨兄、段兄皆豪迈之人，我等也不落后于人。”

　　众人纷纷大笑，更有人吟起诗道：“□□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

　　“你那不对、不对，现在可是夜里，应该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一旁又有人笑道：“你这就更离谱了，我们这么多人，如此热闹，如何能用如此孤独之词呢！”说着环顾一圈又笑道：“依我看，应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哈哈哈哈”众人皆是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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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宴厅的旁边，还有个小些的阁房，一些大致双十年华的女子围坐在一起，莺莺燕燕、轻声细语，倒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听着隔壁传来的热闹的动静，众女子也纷纷嬉笑道：

　　“这帮公子哥当真是学富五车，这一会儿先是谈论国家政治，接着说到天文地理，现在又是吟诗作对。”

　　“那当然，今天可是聚集了整个扶风郡的青年才俊呢！”

　　一个年纪虚长几岁的女子轻笑着牵住身旁一女子的手，打趣道：“小西，这些年轻公子中可有你中意的？”

　　这位被问话女子身着淡蓝色长裙，腰间用一根紫色的宽带系住腰身，一个乳白色的玉佩挂在腰间，因为秋季清寒，身上披了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到显几分清雅之意。

　　听见打趣，摇头回话道：“莹姐，我还小呢，哪有什么中意之人。”说着又带上几分憧憬：“我听闻，哪些举国闻名的诗人才子聚会之时，都是一杯酒下肚，自生一首诗来，这又是何等的才气啊!”

　　莹姐闻言掩嘴轻笑：“小西啊，你说的人物这世间也没几个，每一个都是圣院的座上宾，哪里是扶风郡能比拟的!”

　　众人正说着话，有一侍女进来，走到小西的身边，恭敬道：“小姐，该您表演了。”

　　这也是秋猎的习俗，秋猎说是打猎，实则是各方势力展露实力的机会。

　　夏朝以武治国，开国皇帝有大气魄，准许各方势力拥有私兵，只不过在对外作战之时，各势力都必须亲自带兵领战。

　　夏朝的九州三十六郡，每郡设有郡主外加三府共同而治。与郡主府不同的是，三府乃是私人力量不属于官府，只享有荣誉爵位而不设官职。

　　在三府之下，还各有势力，都想提升实力取代三府的位置，加上夏朝崇尚武力，所以每年秋猎都是展露实力的关键时期。

　　秋猎结束之后，惯例会有一场聚会。各大势力管事人会聚在一起，各有安排和计划。余下小辈也会相聚，既有考较之意，也是让这些小辈相互交流，若是联姻或引为知己，对其家族也有帮助。

　　这种聚会自从小西十六成年之后，便已经参加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也算是轻车熟路。

　　每一位参加聚会的年轻女子都要依次表演才艺，小西也不例外。由郡主府的仆从帮忙准备好，一架百年桐木制成的古琴被抬上表演台。

　　小西移步台前，端坐在架起的古琴后，腰身挺的笔直，微微低首，双手轻悬放在古琴上空。

　　凡是大家闺秀，天文地理、国策民生未必能学的很好，但自小礼仪举止却是重中之重，行住坐卧都有相应的要求。

　　小西登台之后，下面顿时安静了许多，不少青年都注视了过来，等待着演奏开始。

　　小西也没让众人久等，十根葱葱玉指轻抚琴弦。琴弦用上好的纯蚕丝制作而成，弦有五根，内合五行，分别为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为宫、商、角、徽、羽，也象征着君、臣、民、事、物。

　　简单熟悉古琴之后，小西开始弹奏起来。琴弦的种类很多，蚕丝弦向来是大多人的首选。

　　小西弹奏之中，将蚕丝弦的韵长味厚、苍古圆润的特点都表现了出来。

　　左手吟、绰、注、起，右手抹、挑、勾、打之间，一曲《南风歌》便缓缓演奏而出。

　　《南风歌》相传为舜帝所传，《礼记·乐记》中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史记·乐书》曰：“舜歌《南风》而天下治，《南风》者，长生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欢心，故天下治也。”。

　　在此弹奏《南风歌》，便是以秋猎、秋收之喜悦，进一步延伸，化作对天下民众生活的美好期盼，以舜帝的口吻表达对南风赞美的感情，也是对未来更加富足的家国天下一种肯定。

　　此《南风歌》用在此处恰到好处，而小西韵味淳厚、柔和饱满、敏感细腻的弹奏，更加将《南风歌》的情感表达的淋漓尽致，实乃细述情怀、直触人心!

　　一曲终了，场下也彻底的安静下来，只余古琴的余音袅袅，似乎还未断绝。

　　小西朝着台下众人作揖，然后莲步微移，回到偏阁之中。

　　这时这些青年才子才反应过来，各个抚掌赞叹。

　　白色锦缎袍的段公子连声称赞道：“妙哉、妙哉，此一曲真真是一弦清一心!”

　　一侧的杨公子微笑颔首，起身撑开窗台，望了望窗外，又环望了屋内众人，轻笑道：“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可否应景？”

　　众人闻言笑道：“正合此景!”

　　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站出来向着阁房内夸奖道：“纪小姐琴艺更甚往昔，纪家府主更是雄才大略，合该大兴!”

　　这一语又引得众人就扶风郡的形势探讨了起来，扶风郡大大小小数十个势力，不过众人讨论的重点依然是一郡三府，可以说这四个势力就决定了扶风郡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