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三叹》虞结香

61、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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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朝已经赶去风雨楼了吗？”雷纯平平淡淡的问。
　　座下的男子，正是那个冒充名利圈的人。
　　“禀告堂主，他已经去了。”
　　“人啊~”雷纯轻叹一声，“关心则乱。像顾惜朝这样聪明绝顶的人也敌不过心中的情啊。”
　　王小石死了，戚少商又要因为顾惜朝退出江湖，杨无邪虽然颇有心计，却始终没有独当大局的本事。那么金风细雨楼就群龙无首，如同散沙！如此一来，六分半堂要消灭这个对手，简直轻而易举！
　　狄飞惊依然是不变的淡漠的神情，淡漠的语气，“也许，顾惜朝动摇不了戚少商。戚少商太重侠义。”
　　“别忘了顾未莲。”雷纯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椅子的扶臂，“这一次，我倒要看看戚少商怎么选。”
　　不枉费我今日赔上那么多人命。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侠义。你要怎么选，戚少商，戚大侠！

　　顾惜朝踏进金风细雨楼，心惊了。
　　掀翻的桌子，跌碎的碗碟......耳边仿佛传来声声刺耳的惊呼、惨叫。
　　浓烈的血腥味还在空中飘散，混合这酒肉菜肴之味，直叫人闻着胃里翻腾倒海想吐。
　　楼中的子弟们正清理的现场，一具一具的尸体，有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有被砸破头颅的，有被刺心而过的......
　　走近了白楼，外围已经站着几圈人。每个人都低着头，有些人眼眶红了又红。
　　楼里面，王小石平躺在一席白布之上，挽留也静静的躺在他身边，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没有在流血，空洞洞的张着，依稀看得到里面断了的血管、割离的血肉。
　　顾惜朝犹豫的脚步停在门外。
　　他扶着门框，不动。他看着他的背影。
　　你知道我来了，为什么不回头。你看我一眼，也好啊......
　　外围的一个兄弟，猛地往地上一跪，其余的兄弟跟着跪下去。
　　“楼主！你要为王楼主报仇！”
　　“我们要血洗六分半堂！”
　　“血洗六分半堂！”
　　“报仇雪恨！”
　　“报仇！”
　　连杨无邪也动了。
　　杨无邪捏着拳头，直直的往地下一跪！
　　“杨总管！”戚少商急着去扶。
　　杨无邪不动，“杨无邪恳求楼主留下来！”
　　“楼主你要留下来啊！”
　　“是啊楼主！你走了风雨楼怎么办？！”
　　“楼主！”杨无邪又是一声喊，他望着王小石的尸体，又望了望戚少商，头磕到了地上。
　　——“咚”！
　　每个人亲眼所见，杨无邪磕下了头！
　　戚少商猛地一跪在地，“总管！”
　　众人纷纷磕头。
　　戚少商望着这一切，懵了。他面如死灰，连握着龙魂的手都发着颤。
　　“你们——不要这样.....”他的声音细如蚊蚁。
　　“戚少商。”杨无邪抬起头来，脸上竟然有泪，“王小石尸骨未寒，你要抛下风雨楼一走了之就是将风雨楼推向灭亡！你的侠义何在？！”
　　戚少商没有力气，用龙魂顶在地上，支撑自己。
　　“你们，都先起来。”
　　“楼主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一名满面络腮胡的男人跪在外面喊。
　　立马就有人附和，“我们跪到楼主答应！”
　　“都给我起来！”戚少商震声吼道，“有这个力气留着去杀敌人！”
　　戚少商真的发怒了。
　　外围的人动了动，却都看着杨无邪。
　　杨无邪起来了，他们才跟着从地上起来。
　　杨无邪看到顾惜朝，隔着众人，朝他一跪！
　　众人也朝顾惜朝跪了一跪。
　　顾惜朝无动于衷，一双鹰眼直盯在戚少商身上。
　　戚少商暗咬着牙，绷紧着身体朝顾惜朝走去。
　　他进一步，他退一步。
　　戚少商觉得自己要疯了，他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看着自己进一步，顾惜朝退一步，只能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
　　“惜朝......我......”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望着他的泛疼的眼，只剩无语凝咽。
　　顾惜朝在此刻真正切身体会到什么才是“相顾无言只剩无语凝咽”。
　　还是要放手吗？
　　还是选择你的侠义吗？
　　还是不能相守一生吗？
　　都是假的吗？
　　都是梦吗？
　　都是我一厢情愿吗？
　　“惜朝......”戚少商忍了忍眼泪，微微的扬起嘴角，想给他一个最温暖的笑。
　　你给我再温暖的笑容，都比不得你的一句放手。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顾惜朝颤抖着摇着下唇，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眼泪可以忍下肚子了。就当惊世美梦一场吧，顾惜朝，你出身卑贱，满手血腥，有什么资格去享受幸福呢？上天注定，你终要一个人的。你再怎么奋力争取，也抵不过命，这就是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就是我的命！为什么？！
　　顾惜朝转身欲走之间，戚少商脚下生风，一移落至顾惜朝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现在他什么都不管只想留住自己的“心”。
　　“惜朝！惜朝！”他急切的唤着他的名字，抱住他。
　　龙魂剑、逆水寒都掉在了地上。
　　没有什么武功套路，没有什么运气章法。凭着人最原始的击打拼搏，顾惜朝疯了似的一拳一拳挥向戚少商。戚少商不躲不闪，任由其打。
　　一拳接一拳的速度慢了下来。
　　戚少商睁开眼，吐了口血，颤着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顾惜朝喘着气，弯着腰，两手撑在自己膝上。他不止是打累了，还有，心累了。
　　一股力道将自己再次拥入怀中，没有一点温柔，手臂紧紧的箍住自己。顾惜朝也不挣扎了。侧着头靠在戚少商的肩上，眼泪就这么斜着划过苍白消瘦的脸容。
　　看着的弟兄们，都呆住了。
　　玉面修罗掉泪，那是要痛到什么时候.....
　　有些年龄小的弟子跟着哭了......
　　众人忍着眼泪，看不下去了，往地上一跪一扣头，起身都散去了。
　　“对不起.....我今天这么做，不代表我不爱你惜朝。只是，我......我不能......”
　　“......你对得起你的侠义你的良心了。”
　　“惜朝......对不起。”
　　“......少商，你知道吗，我宁负天下人也不负你。可是，你宁负我也不负天下。这就是你的侠义，它唯独不容我。”
　　“对不起。”
　　“也是，我顾惜朝命贱。”
　　“不！不是！”戚少商两手按在顾惜朝肩上，扳过他直视他的眼睛，“不是！”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小会，猛地甩开他的手，咽哽着问道，“那是什么？！你说那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顾惜朝一把扯过戚少商的衣领，红着眼睛厉声问他，“你说啊！为什么？！你亲口说要与我生死与共你忘了？！你亲口说富贵荣华如浮云，转瞬如烟散，唯愿伴君看河山，你忘了？！你亲口说人生短暂，流水高山，我愿陪你走过这一辈子，你忘了？！你亲口说我们一家纵马前驰，远走天涯，再也不回首望身后，你忘了？！你亲口说我们一起地老天荒白头你忘了？！”
　　说到最后，竟是泪打青衫湿......
　　“我没有！”
　　“啪！”顾惜朝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你有！”
　　“我没有！”
　　“啪！”又是一个耳光。
　　“我没有！”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戚少商一字一句的说，“纵然你扇我无数个耳光，惜朝，我没有忘！我不会忘！可是事到如今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么做。我想要你等我，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说这句话了。惜朝！”
　　那么......你是真的要，放手了......
　　“如果你放手，我会死的。”顾惜朝说着这句话，竟然幽然地匀开了淡淡的笑，他第一次，主动的吻了他。
　　双手捧住戚少商的脸，舌尖细细的舔过他的双唇.....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知道了。”
　　“惜朝！”
　　他伸手去抓，落了个空。
　　那个人，没有用轻功，微微拐着一只脚慢慢的走出金风细雨楼。
　　他没有动，戚少商知道自己不能动。他的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他肩上承担的是整座风雨楼与千百弟子的性命！
　　可是身体有个地方那么痛，那么痛。
　　青影渐渐消失......
　　为什么......惜朝，我为什么有种一辈子都要失去你的错觉......
　　惜朝！

　　扶着墙一步托着一步的走。
　　漆黑的夜，我能走到哪里去......
　　少商，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青衫黄衣，凌乱的卷发披散在背，手里还拎着一坛酒。走几步，酒就洒出一点。洒出的酒打湿了鞋子......
　　仰头欲继续狂饮，抖了抖半空中的酒坛，没有一滴酒了。
　　他笑了，“没有了。”
　　没有了，酒没有了，爱没有了，一生一世没有了。
　　......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材，气宇不凡。”
　　......
　　“唉，你看来好像不是很快活。我们一起在这里做伙计，也算是有缘，不如，这样吧，我想一个快活主意。你，会喝酒吗？”
　　......
　　“你心跳很快，我感觉得到！”
　　......
　　“顾兄弟，这真是一本好书！能著做兵阵战法心得，定是胸怀大志、心向天下之人。”
　　......
　　“其实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只是，这书太好看了！”
　　......
　　“胡说！说你是疯子的人，他才是疯子。以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去领兵打仗。不应该在江湖上飘零。”
　　......
　　“锥子在囊里，总会脱颖而出的。”
　　......
　　“你我既然志同道合，现在生死与共，如何？”
　　......
　　“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作知音。”
　　......
　　“还记得我的剑法吗？”
　　“那我们就来一个双剑合璧吧！”
　　......
　　“惜朝......我好想你。”
　　“惜朝，我带你回去。”
　　......
　　“富贵荣华如浮云，转瞬如烟散，唯愿伴君看河山。”
　　......
　　“我们一起地老天荒白头”
　　.....
　　少商啊......
　　是哭？是笑？
　　是眼泪还是夜半落起的细雨？
　　是冷？是热？
　　是孤独？是寂寞？是蚀骨的痛？
　　手一扬——酒坛抛向半空！落下的瞬间被逆水寒一刺而碎！
　　夜半的雨。落不尽的雨。
　　大风刮起，清明节的烧燃剩下的纸钱灰烬半空飘璇，没有人烟的街上透着苍凉的萧瑟。
　　脚步近了。
　　顾惜朝无暇顾及，胃里像是有火再烧一般，绞得他生不如死。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捂着腹部，弯着身子呕吐起来。呕到最后，口里都翻涌着血腥。
　　脚步又近了。
　　他吃力的回过头去——
　　“娘......”他倚着墙缓缓地倒了下去，“你来接我了么娘？”
　　来者双眼一闭，泪水掉落。姐姐，他把我当成你了。
　　再次睁开眼睛，顾惜朝像个孩子般瞪着眼睛，那眼睛在夜里也是明亮着，看得顾未莲阵阵心痛。
　　“我好累啊，娘，你带我走吧。”
　　他笑着，手在地上胡乱的抓，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就是刚才被他丢在一边的逆水寒。
　　看着顾惜朝微笑着灿若风荷的将逆水寒递向自己，顾未莲哭着，手中的匕首一抖，掉在了地上。
　　“呵呵，娘，你傻在那做什么？”顾惜朝迷离着眼神，将逆水寒塞进顾未莲怀里，“我也想休息了，我也撑不住了......”
　　我也撑不住了！
　　顾未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疯了似的发出一声尖叫！
　　“呃......”顾惜朝呻吟一声，头一仰，眼泪散入风中，混入雨中。
　　抽出剑，她的手还在抖，“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逆水寒还滴着他的血。
　　又洒上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