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臼》白小爱

1、完结

　　1、

　　戴文升一点都不文，从小没少让家里人头疼。说到家里人，其实他只有爷爷和奶奶。
　　我不叫人？戴启一听他这么讲就来气。
　　你又不是我亲哥，真有脸。戴文升撇嘴。
　　奶奶在他四岁的时候从街上把他领回来，一转眼已经十二年。
　　戴文升脾气倔，在学校得罪了不少人。他读书晚，十六岁了，还在念初二。
　　戴启，戴启，喂，叫你呢！
　　一天放学，他叼着半截烟在学校门口拦住戴启。我请你吃饭，他说。
　　你？戴启挎着书包斜眼瞧他。别是又把买教材的钱给贪了吧？
　　放屁！戴文升急道。请你吃饭那么多屁话，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戴启看着他的脸，笑得灿烂。

　　大排挡，两碗炒面两瓶啤酒。
　　没菜？戴启叫。
　　有你吃的就不错了。戴文升顾左右而言他，边说边把面条里的芹菜夹出来。
　　别扔别扔，我爱吃那个！戴启拦住他的筷子急道。
　　要吃自己挑。听他这么一讲，戴文升乐得不用自己动手。
　　戴启笑着没说话，只是一根一根小心挑拣。
　　戴文升很留意周围的动静。天已擦黑，路灯还没完全亮起来。远远的，他看见一个身影向这边大步走来，右手似乎还操着家伙。
　　完了。他想。
　　哥，他叫。
　　啥？戴启抬头。
　　救我……话音没落，戴文升撒腿就跑。
　　戴启抬头看着那个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大高个，高三的刘明亮，著名的混混。
　　无奈，他跑到大排挡摊子上抄起一把大铁勺。
　　拼了吧，戴启暗道。

　　戴文升跑得飞快。
　　大路目标太明显，电影里通常都会抄小路……边跑，他边制定方案。瞅准常去的工人巷，他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身后似乎真的有追兵。戴文升不敢回头看，只是埋怨戴启那个笨蛋没把敌人拦截成功。
　　平时用不到他。真想用他，他又不争气。真是白叫了一声哥。
　　前面有个急弯，天色太暗，戴文升没注意，左肩撞到墙上，一阵剧痛。
　　——脱臼了。
　　不敢停，身后追赶的人还在喊他的名字。他昨天不过是把刘明亮女朋友的胸摸了一下，没想到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巷子眼看就到尽头，横亘在眼前的是一堵高墙。
　　戴文升目测，墙至少一米八多，比他高十来公分。
　　一咬牙，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单用右手一撑，竟然翻了上去。

　　终于跑到家门口，推开院子门，戴文升迅速反手插住插销。
　　跑死爷爷我了，他想。看来，以后要再摸人家女朋友，就得低调一点。
　　还没等他喘上几口气，门外就传来剧烈的擂门声。
　　靠，这都能追来？戴文升郁闷了。
　　妈的，戴文升你跑个屁跑？！大吼的竟然是戴启。
　　戴文升竖起耳朵。
　　——老子帮你摆平刘明亮想喊你回来吃饭，你倒是脚底抹油了！以后都别去那吃饭了！
　　为什么？戴文升忍痛问道。
　　戴启怒：饭钱没给，坏了一张桌子，哦……还有个大铁勺！

　　2、

　　夏天到了，游泳是个消暑的好办法，何况，还有美女看。
　　游泳池边，平时包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儿露得比谁都多。
　　看见一个美女背影勾人，戴文升带好潜水镜，沉到水里从下往上，找到最佳角度欣赏。
　　戴启看得气闷，踢他一脚。
　　戴文升不为所动。
　　再一脚。
　　戴文升不耐烦，浮上水面。
　　戴启正想骂他两句，右腿突然不听使唤。
　　这都能抽筋？戴文升拖住他往边上游，边游边嘀咕。
　　窈窕美女正好回头，眉目含笑。戴文升见状，个人英雄主义顿时发作。单手搂住戴启，他抬起左手和美女打招呼。
　　毫无预兆的，两人忽然同时往下沉去。

　　更衣室里，戴文升脸色很臭。
　　为他套上T恤，戴启越笑越大声。
　　笑个屁。戴文升道。
　　能……能不笑么……
　　戴启实在是忍不住。
　　靠。戴文升骂。
　　第一个……你是我第一个知道的抬手打个招呼胳膊就脱臼的人……哈哈……
　　说完，戴启的脸已经笑得通红。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戴文升说得恶声恶气。
　　戴启脸一扯：都五六年的事了，你还记仇？
　　——废话！
　　好不容易找到反驳机会，戴文升沉下脸：不怪你怪谁，谁叫你玩命追我？
　　不追，他就不会跑。不跑，就不会落下这习惯性脱臼的毛病。
　　能不追么。戴启突然沉默。
　　……好了。戴文升咳嗽一声，没敢看他的眼。
　　走。戴启拉住他向外走。
　　去哪？休息一会儿不成么？戴文升挣扎，又是一阵疼痛。
　　活该。去医院，给你接胳膊。戴启笑骂。
　　戴文升讪笑：哦，你不讲，我都忘了。

　　阿文。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戴启忽然开口。
　　怎么了？戴文升还是没好气。
　　这几天我就要去外地工作了。戴启说。
　　哦，你是大学生，毕业了当然要找个好工作。过了好一会儿，戴文升答。
　　就这样？戴启看他。
　　还要怎么样？戴文升抬头作思考状。
　　两人一路沉默。
　　我进去了。到家门口，戴文升说。戴启盯着他不吭声。
　　哑巴了？戴文升失笑。
　　我真的要走了。戴启重复。
　　走就走呗，又不是见不着了。戴文升笑。
　　戴启果真转头就走。
　　——哥！
　　忽然，戴文升喊。
　　戴启定住，回头。
　　一路顺风啊！我这几天忙，就不送你了！戴文升一边挥手，一边笑。
　　忙个屁，一个小混混，能有多忙？戴启小声骂。
　　眼眶却还是湿了。

　　3、

　　哥，我不喜欢吃香菜。戴文升喊。
　　都三十的人了还撒娇，你恶心不恶心？
　　口里骂着，戴启手却不闲，从碗里把香菜拣出来。
　　我还记得你以前给我这样挑芹菜来着。戴文升笑得眯起眼。
　　你还没告诉我这次你又摸谁的女朋友了？
　　戴文升的腿吊着石膏，头上也裹着纱布，让车给撞的。
　　我早不干那事了，戴文升抗议。我只是抢了人家老婆。
　　戴启手一滞。
　　开玩笑的。戴文升大笑。这次真不是我的错，那女的调戏我，让我跟她结婚，我不同意，她就找人阴我。
　　真的？戴启狐疑。
　　真的。戴文升指天发誓。
　　干嘛不答应？她丑？性格不好？爱打人？吸毒聚毒？给你戴绿帽子？
　　戴文升听得哭笑不得。
　　哥，他喊。
　　戴启心一动，侧耳听着。
　　是不是我不出这事，你就不会回来看我？
　　没有的事，平时太忙，抽不出空。戴启答。
　　过年都没空？
　　要加班。
　　十年都加班？
　　……我去下厕所。
　　甩下这句话，戴启起身走出病房。

　　我瘸了，没人要了。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在路上，戴文升抱怨。
　　真是越老越小，小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
　　哪样？戴文升拄着拐笑，眼角已有细纹。
　　别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医生说过俩月你照样活蹦乱跳。
　　那你过两个月是不是又要走？
　　你不想我走了？戴启问。我走那天你不是挥着手还挺高兴的么。
　　我趴床上哭了一天。戴文升突然说。
　　啊？戴启愕然。
　　你是哥，不知道让着弟弟。弟弟说气话让你走，你就真走，也不回头看一眼。
　　戴文升缓缓说着，看进他心里。
　　所以弟弟哭了一天，想要哥哥回来，哥哥却一走就是十年。
　　……你只有在怪我和有事求我的时候，才会叫我一声哥。戴启低头，眼眶发涩。
　　别走了。
　　走上前，戴文升紧紧搂住他。
　　你再走，我就真的追不上你了。以前都是你追我，现在，换我追你吧。他说。
　　真不像你说的话。回抱住他，戴启笑中带泪。
　　要的，也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

　　哥，我背痒。
　　浴室里，有人在洗澡。
　　等等再跟你搓。戴启努力的给戴文升的腿做按摩。
　　我这腿一条粗一条细的，丑死了。戴文升嘀咕。
　　你小时侯一哭就满脸鼻涕，也丑死了。戴启答。
　　哥？
　　怎么了？
　　那……你的意思是就喜欢我的丑样子了？
　　你有病吧？
　　哥，两条腿粗细不一样不要紧，我还有第三条呢，你看，多精神。
　　戴文升。
　　怎么了？
　　你自己洗澡吧，我走了。
　　等等……啊！
　　身后一声惨叫。
　　怎么了？戴启闻声立刻回头。戴文升的右手下垂，一脸苦相。显然——又脱臼了。
　　总是在关键时刻啊……看着胳膊，戴文升感叹。
　　戴启脸绷不住，又大笑起来。
　　戴文升光着身子，第三条腿伸得笔直。看着眼前的人，他心中既无奈，又有些许甜蜜：
　　——不过每一次，都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