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香》山中养花翁

35、第三十五章

　　此时天光已是大亮，太阳早已跳出了地平线，温度渐渐升了起来。

　　裴郅瞧了眼天色，想着那人已是陪着自己站了将近一宿，有些担心，又想着自己还在与那人置气，遂装模作样地视察起周遭的守卫来，目光扫视了一遍，却没看见那抹身影。

　　又扫视了城楼一圈，裴郅还是没有发现苏青，心下不禁暗忖，难道是已回去休息了？

　　裴郅正想叫寒风去寻找一番，不想却被忽至的哨探打断了。

　　“元帅，渤海二王子已率领约五万残兵逃离，虞将军与狄将军、左将军共歼灭敌军六万，投降四万。”

　　众人一听，俱是兴高采烈地拥抱起来，城楼上更是响起一片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虽然与渤海军交战只有半月有余，可前期的准备工作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一月有余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大伙儿不说寝食难安，那心也是悬着的，毕竟我军人数不如对方，又没有朝廷的后援。

　　如今大局已定，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将士们能不高兴吗？

　　裴郅见着众人的反应，也收敛了面上一贯的严肃，大笑了几声，更是连连说了几声好！

　　待众人情绪平复了稍许，裴郅方对哨探吩咐道，“告诉三位将军，妥善处理后续，尽快回城。”

　　“属下领命！”哨探接令后，急忙退了下去。

　　“世子，看这时辰，庄鹏那边应该也已经交上手了。”

　　裴郅颔首，“等杜瑜那边传回消息，咱们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覃向还想和裴郅说说与渤海国交涉的事情，却见裴郅左右张望，似乎在找着什么。

　　覃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捋着胡须轻笑了起来。

　　“世子，那二王子应是翻不起什么浪花了。世子若有急事，可先行离去。”

　　裴郅被对方识破了心思，面上有些尴尬，可不知怎的，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便也厚着脸皮点了点头，转身朝城下走去。

　　众人还沉浸在兴奋的余韵中，倒也未曾在意。

　　“寒风，派去保护苏青的人是否回禀有异常？”

　　“世子，星凡回禀说苏公子在房中休息。”

　　休息？裴郅一听倒是愣了愣。

　　虽说大家都站了一晚了，确实疲乏得很，可裴郅听了，总觉得有些不似那人的作风。

　　苏青一直很关注这场战事的结果，平素军中但凡有什么动静，那人总是不甘落后的。

　　罢了，去看看她吧，自己也好放心。

　　主仆二人骑马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将军府，将缰绳丢给府卫，裴郅径直朝苏青的小院走去。

　　到得院门前，裴郅扫视一圈，微风吹拂，树影婆娑，寒风安排的人确实正守在四周。

　　裴郅使了个眼色给寒风，寒风会意，唤出了守在暗处的星凡。

　　“属下拜见世子。”

　　裴郅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苏青是否在里面？”

　　“回世子，苏公子于寅时二刻回到小院，期间一直未曾出门。”

　　裴郅听完，总算将心放了下来，吩咐了对方两句，提步欲往回走，自己作为军中统帅，总是要去坐镇的。

　　裴郅刚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句，“苏青的贴身侍卫是否在此？”

　　星凡虽然纳闷世子为何对苏公子的贴身侍卫如此上心，可也不敢多问，忙回道，“那位名叫霍敞的侍卫并不在此。”

　　裴郅忽然觉得心中一跳，“霍敞在哪里？”

　　星凡闻言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寒风只交代了要看顾好那位苏公子，没说还要盯着他的贴身侍卫啊！

　　星凡面上纠结万分，只得将目光投向寒风。

　　寒风在对方将目光投过来前已是快速将头低了下来，拼命装鹌鹑。

　　星凡无法，又见世子面色越发难看，只得硬/起头皮答道，“请世子恕罪，属下不曾关注霍敞的行踪。”

　　星凡也是机灵，说完立马磕头请罪。

　　裴郅现在也没有心情去惩罚属下，况且说不定是自己多心了呢！

　　挥手让人起来，自己则大步朝院内走去。

　　寒风与星凡二人则非常乖顺地止步于院门前，以免被世子的怒气波及。

　　进得院内，只见四周静悄悄地一片，只正屋的门大开着。

　　想着那人许是在内室休息，裴郅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朝正屋走去。

　　刚跨进门槛，裴郅便发觉了不对，那站于堂中的人虽然衣着与苏青相似，可那哪里是苏青，分明是苏青的贴身侍卫霍敞！

　　裴郅抬手捏了捏跳个不停地鬓角，强自将怒气压下，咬牙切齿道，“苏青在哪里？”

　　霍敞从听见院门外裴郅的声音开始，便知是捂不住了，不过算着时辰，公子那边应也快结束了。

　　见对方跨进门来，霍敞急忙上前行礼。

　　待听完裴郅的询问，霍敞也不藏着掖着了，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回禀元帅，公子跟随狄将军去了敌营。”

　　虞昊回禀完，自知理亏，倒也非常自觉地跪下请罪。

　　裴郅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手指举起来想训斥两句，可“你”了半天，终只是丢下一句“胡闹”便甩袖离去。

　　寒风见世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面上更是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便知那苏公子绝对是出事了。

　　当下也不敢多问，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给星凡后，便赶紧去追世子了。

　　星凡望了眼二人离去的背影，虽然已知道世子是发怒了，可星凡到现在还是一脑袋浆糊呢！

　　望了眼院门，星凡哀叹一声，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遂抬脚跨了进去。

　　这次主仆二人只用了比来时一半多一点的时间便回到了城楼处，恰好遇见庄鹏派出的哨探。

　　“元帅，庄将军已成功阻截敌军，歼敌两万，俘虏两万，只不过......只不过渤海二王子和那军师逃走了。”

　　裴郅颔首，倒也未曾多说什么，只吩咐庄鹏收拾战场后及早回营。

　　当初本就与庄鹏商议好了的，他负责吃掉二王子溃逃后的主力，至于那二人的人头便交予杜瑜与纪宏负责。

　　如此一来二王子只剩下不到一万的兵力，又是败军之将，一路狼狈逃窜，杜瑜与纪宏手上虽然只有五千人马，可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又是以逸待劳，要拿下二王子的人头，想来应不是难事。

　　如此一来，裴郅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是有精力去收拾那胆大包天的人了！

　　裴郅与覃向交代了两句，便带着寒风等一众亲卫，朝二十里外的敌营疾驰而去。

　　彼时，渤海军营中的交战刚平息不久，左明、狄平与虞昊正监督众人打扫战场，清点俘虏，不想却看见了世子正领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俱是大惑不解。

　　明明战斗刚结束便已派人往回报信了，世子怎么反而还过来了？

　　难道是不放心自己？

　　不对啊，打了胜仗，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况且在场的，哪个不是常年在世子身边历练的？若世子真是不放心，也不会让自己领兵啊？

　　难道是与哨探错过了？众人思索了半天，好像也就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见世子已下马朝这边走来，三人急忙上前行礼，意欲解释一番。

　　不想裴郅却是不耐地摆了摆手，根本就未曾理会三人，反而是面色阴沉地四处张望起来。

　　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让自己找到了那人，一定军法伺候！谁要是心软，谁是小狗！

　　三人见世子这幅模样，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安静地立在一边当背景板。

　　废话，只要是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世子现在是濒临爆发的边缘，谁会去触霉头啊！嫌命长了吗？

　　扫视了一圈，却不见那人的身影，裴郅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忙闭眼静立了片刻，方才睁开双目，一眼不错地盯着狄平。

　　狄平被世子盯得有些发毛，背上更是冷汗涔/涔，就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世子……”狄平心里叫苦不迭，难道是自己得罪了世子？

　　“苏青在哪里？”

　　周围的人俱是感受到了世子身上散发出的森冷气势，都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生怕被波及。

　　承受世子眼神威压的狄平，更是吓得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回道，“属下，属下已派了副将去保护苏公子，属下这就，这就去寻，这就去……”

　　狄平这时已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干嘛要贪那劳什子的西域匕首啊！

　　好歹挣扎了两下，狄平总算是爬了起来，刚想转身去寻，忽听不远处传来了自己的副将田涛的声音。

　　“将军，将军，苏侍卫抓到大鱼了！”

　　田涛狂喜着奔到狄平面前，还欲再说些什么，忽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凶兽盯住了一般，后背止不住的发凉，再抬头看一眼顶头上司，却发现狄将军虽然听见了自己的报喜，可面上却无半分喜色，反而是蔫头耷脑地，时不时朝自己身后瞟去。

　　田涛预感对方异常的原因应是在自己身后，遂小心翼翼地转身看去，却见世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周身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森冷气息。

　　田涛虽不明白世子为何在此，又为何面容不善，可请罪总是没错的。

　　“属下失礼，请世子恕罪。”

　　裴郅并不理会对方的行为，只急切地问道，“苏青在哪里？”

　　乍然听闻这个名字，田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见世子的面色越发不耐，忽得灵光一闪，急忙回道，“回禀世子，苏侍卫今日擒获了渤海国丞相的小儿子，现正在文书那里登记。”

　　“可有受伤？”

　　田涛急忙摇头，“苏侍卫武功卓绝，并未受伤。”

　　裴郅到了此时，一颗提起的心才稍稍松了些，抬脚欲亲自去寻，可又气不过那人让自己担心一场。

　　看了眼周围的人，裴郅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面上有些发热，忙咳嗽一声，吩咐道，“本世子只是来看看，各自忙去吧。”

　　众人听了，虽然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都脚底抹油般地飞快溜了，谁知道待会儿世子还会不会发飙？

　　“狄平留下。”

　　狄平正欲开溜，一只脚将将迈出去，便被世子叫住了。

　　哎，该来的，早晚要来......

　　“苏青和你说了什么？为何要你带着他？”

　　狄平现在哪里还敢隐瞒，急忙一五一十地说了。

　　裴郅听完，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狄平痛斥道，“一柄匕首便让你找不到北了？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还好，还好，只是罚军棍，刚看世子那架势，狄平都怕对方将自己活剥了。

　　见世子说完便不再搭理自己，狄平急忙欢欢喜喜地下去领罚了。

　　见对方那傻二愣的模样，裴郅眼角无可奈何地抽了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一根筋的下属？估计那人也是看准了这点，要不然为何不找左明？

　　“去将苏青带回将军府，让他在书房门外好好等着。”

　　既已知道苏青并无大恙，裴郅现下也不急着去见对方了。

　　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那人一番，要不然还不得翻了天了，自己这三军统帅的颜面又往哪儿搁？

　　知道世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寒风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抱拳领命而去。

　　待得裴郅巡视完战场，处理完后续之事，回城已是过了午时。

　　裴郅瞧了眼头上的烈日，不觉加快了脚步。

　　随风嘴角不禁抽了抽，已是不知该说自家世子爷什么了。嘴上说得痛快，这会儿见着太阳大起来了，又开始心疼了......

　　哎，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啊！

　　青蘅再次瞧了眼头上明晃晃的烈日，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早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青蘅便知道事后会被世子惩罚，本以为是军棍什么的，却不想是这种惩罚？

　　认命般地再次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青蘅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寒风。

　　接收到对方哀怨的眼神，寒风只抱歉地笑了笑，又把头转开了。

　　废话，自己可不想像狄平一样挨军棍！

　　正当青蘅无聊得开始数数时，忽听院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立马将腰杆挺直了，要有多笔直便有多笔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