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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寒夜 ...


  •   江沅全身都是伤,尤其后背的皮已磨掉了大半,谢云旗帮他上过药,还是痛不欲生。

      背上的肉似乎在颤抖,每动一下都宛如烈火烧心,嘴巴干裂起皮,哪怕微微颤动一下,都会吸好几口冷气,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冒。

      “你出去没少受疼痛吧?”老头儿看他脸颊都在颤抖,无奈的摇着头说道:“这些人啊,毒得很,落到他们手上哪能讨得了好,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江沅垂着头,嘶哑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什么?”老头茫然的盯着他。

      他深吸了口气,嗓子干得似乎要着火,还是扯着干涩的嗓音说道:“你我也算敌手,你告诉我这些,不怕哪一日我会为了活下去杀了你?”

      “那还不是……”老头儿欲言又止,倏地变了话音,撇过头去道:“我瞅着外头那些人是奔着弄死你来的,想必我要活得比你久点儿。”

      江沅轻笑了声,无意撕动了后背的伤,疼得“嘶”了声,吞咽着口水道:“那倒也是。”

      “你是不是得罪他了?”老头儿抠着脚上的死皮,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闲谈。

      他垂首不语,轻轻闭上眼眸,过往之事走马灯一般涌现出来。

      江沅伏倒在地,泥水灌进脖颈,冲刷不干净脖子上的血迹,沉在泥水里的手指颤抖不歇,胸前沾着零零散散的血,脸色惨白。

      “阿沅,阿沅。”江柏用力把他从泥水里拖了出来,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

      半晌他才回过神,眼神松散的瞧着江柏焦急的脸,痛哭出声:“哥,哥,我拿暗器伤人了,可我不是成心的,我……”

      江沅抬手死死抓着凌乱头发,言语含糊不清。

      “究竟出什么事了?”江柏一只手紧紧扣着他的后脖颈,逼他冷静下来。

      他把顺着脸留下来的泥水吞咽下去,哽咽道:“哥,甘遂出言不逊,他骂……骂我们是蝼蚁贱命,我只是想教训他,可他要杀了我,我一时着急,捅穿了他的手腕。”

      “什么?”江柏搭在他肩上的手猛地僵了。

      雨水啪啪打在他们身上,江柏半晌才回过神来,稳着声音道:“哪只手?”

      江沅垂着脑袋,手指紧紧抓着衣角,低声道:“右手。”

      “那他日后是决计不能搭弓射箭了。”江柏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摸着他的脸,安抚道:“莫怕,有哥在,没事。”

      江沅不知江柏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一向睚眦必报的甘遂情愿将此事吞下去,可后来每当他见到甘遂,都能瞧到他恨不得将自己活剥的眼神。

      画面一转,江沅瞧到甘遂举起了弯刀,江柏的头颅血淋淋的滚到了自己脚下。

      “哥,不要!”他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醒了?”谢云旗坐在他腿边,看他醒来不咸不淡的招呼了声。

      江沅侧眸瞧着周围熟睡的人,惊诧道:“你怎么进来的?”

      “放了迷烟。”

      谢云旗坐在混着血和汗的枯草上,明亮的瞳孔盯着江沅,看得他全身发麻才开了口:“江沅,你想活吗?”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平静的看向谢云旗,语调轻慢:“谢公子,我被折磨十数日,若不想活,我早寻死了,岂会熬到今日?”

      “粮草案……”

      没等他说完,江沅便厉声打断:“谢云旗,你三番五次提起此事,是要我认罪伏诛?”

      “不。”谢云旗抬手握着他的手腕,瞳孔清亮:“你只要说出自己知道的,将功抵过……”

      “咣!”江沅顾不得疼痛,起身一拳砸在他脸上,眸中晕满怒意,切齿道:“你让我指认自己的父亲?我再不是东西,也比禽兽强,你把我当什么?”

      谢云旗被打得倒在地上,被涩硬的枯草划伤了脸,他慢慢爬起来,死死盯着江沅,一字一句道:“我们谢家忠于陛下,待案子查清,确是你父亲将粮草卖给敌军,害边境大军半数被饿死,而你也当真知晓此事,我定会亲手取你之命!”

      “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江沅冷着脸瞪他:“谢公子真是大仁大义,那时我给了你碗饭,你数次搭救于我,这恩义早还清了,倒不必如此纠结如何了结我的性命。”

      谢云旗脸色铁青,掐着江沅肩膀的手猛地使劲,牙关咬得直响。

      “真是可笑。”江沅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他悲凉的瞧着谢云旗,声嗓里压抑着恨意:“此次押运粮草的主押运官是薛适,我父亲不过是个副将,粮草不见,薛适不知所踪,薛家的人安稳如初,我们江氏却满门沦为奴隶,简直可笑至极。”

      谢云旗的五指渐渐松开,他嗫嚅着道:“许多证据皆指向你们……”

      “证据可以伪造。”江沅凑近他身前,呼吸轻轻打在他脸上,可能牵动了伤口,气息有些紊乱急促:“谢云旗,这个肮脏的世道,是容不得清白的,今日有我们江氏,他日你们谢氏未必不会沦为阶下之囚,寒门,是原罪。”

      谢云旗心脏鼓鼓作震,诧异地半晌没有言语。

      江沅压低了声音,枯瘦发白的手指放在他耳后,轻轻摩挲着,像是诱哄一般:“你父亲靠着军功上位,可到底也是寒门出身,平日里那些名门世族子弟在你面前倨傲无礼,而你父亲被打压无法立足京都,你是当真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谢云旗呼吸乱了,江沅身上幽幽散发着一种棠花香,在浓郁的血腥气里显得格外清神,他微微后仰着头道:“你还带着棠花?”

      “是我娘给的。”江沅盯着他身后背着的箭篓,轻笑道:“深夜背着箭来看我,谢公子,你是想杀我么?”

      他卸下箭篓,盯着江沅道:“明日他们要以活人为靶比骑射,甘遂不会放过你。”

      “所以呢?”江沅笑。

      谢云旗把箭篓里的箭倒了出来,捡起一支,指着箭头道:“明日骑射场上,每个人走得方向各有不同,我的箭头是银色,到时候你跟着我的箭走,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江沅拾起箭,仔细瞧了瞧,又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你怎么总是粗枝大叶的,有那么好的银弓,箭自然也要擦得干干净净的才好。”

      谢云旗瞧着他垂眸的模样,脸上虽然都是干血迹,不掩他半分绝色容颜。

      “瞧我做什么?”江沅没抬头,却是在问他。

      谢云旗轻笑道:“比起那时,你倒是不同了。”

      “那时?”江沅停下擦拭箭头的手,略含深意地瞧向他,悠悠问道:“哪时?”

      谢云旗扣住他的手腕,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你明知故问。”

      “其实……”江沅轻笑着把箭放进背篓中,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就是一碗饭。”

      谢云旗的脸色变了变,心下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此话何意?”

      “甘遂针对你,拖着你不让走,叫你饿肚子,我给你那碗饭,只是故意跟他作对罢了。”江沅清亮的眸子看向他,语气无辜至极:“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毕竟一碗米,便是施舍给路边儿上的乞丐,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谢云旗一把揪住他破烂的领子,将他拖到自己身前,惊怒的眸子狠狠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一碗米,给乞丐不过落句好,给你谢大少爷,那可是保命符,值得很……”

      没等他说完,谢云旗挥拳袭来,江沅猛地闭上眼睛,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只觉一阵冷风紧挨着脸颊过去,一道愤恨的声音刺入耳蜗:“江沅,你他妈混蛋!”

      “我的死活与你无关,往后谢少爷不必费心搭救。”江沅松垮无力地摔在枯草上,神情漠然。

      谢云旗背对着他,弯腰捡起箭篓,侧着脸道:“你的命是我的,要留要取都是我的事,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里,别的,你休要妄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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