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npc，才不是你白月光》奇想丸

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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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9真的还想问问小朋友事到如今是不是还坚持要孤身一人闯地狱。但他知道问也是徒劳，因为固执如江铭，根本不可能给出别的回答。

　　更何况人类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江铭半步踏进场景入口，以一个半引领的姿态进去，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为人类多少挡点风。

　　刚一走进峡谷口，好像整个世界都改变了。

　　之前在副本的其他区域，确实是冷，但也不过是寒冬腊月的刺骨严寒。但在走进这片谷地的一刻，人好像从人间直坠地狱。

　　冷风带着阴气，仿佛直接扯裂人的皮肤和肌肉，从骨头缝里钻进来直击内脏，然后从里到外把整个人直接击穿，好像能把活生生的组织和血肉瞬息之间化为冰砖。

　　哪怕是人工智能，0129都隐约能感觉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寒意，人类的血肉之躯在自然威压面前更是如纸糊的一般。

　　0129的心提起来了。只见江铭看他打算开路，先是不太明显地微笑了一下，而后便毫无犹豫地一起走进了严寒地狱中。

　　本来人类在雪中就是很勉强才能保持站立和行走，因为不断的摔倒和爬起，身周都裹着雪粒。现在环境恶劣程度加倍，他一下子就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要不要修整一下在继续？”0129调整了一下站位，尽可能多地挡住一点寒风，心里都开始盘算要不要干脆帮人家开挂了。

　　江铭牙梆子都因为用力过猛而突出。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力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被寒风压得腰都直不起来，艰难又狼狈地扯出一个笑。这个笑容或许没有他想象得那样漂亮或有安慰作用，落在0129眼中，泛着红痕的眼角与几乎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都刺眼得不行。

　　“没事……”人类勉力说，甫一张口就呛进去一大口风，话没有说完就不得不猛地俯下身咳嗽起来。

　　或许是强行开口说话直接破坏了他辛苦维持的平衡，下一秒，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风将他狠狠拍倒在地。

　　在0129眼中仿佛是慢动作似的，人类脱力的一瞬间脸色白得吓人，倒下去重重扑在雪花里，飞溅的雪粒再落下去，差点能把人埋住。

　　江铭的血条也以惊人的速度往下掉，别说他还有没有精力往嘴里塞回血药，就算有，说不定都止不住这巨大的掉血量。

　　“哎！”0129立刻往回跑，伸手去把人类搀起来。

　　这一瞬间0129的心跳都好像空了一下。他没办法解释这是为了什么——从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为哪个玩家这么紧张过。

　　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个游戏而已。江铭希望怎样做，让他做就是了，刚好游戏也是个试错的机会，虚拟世界里受苦总是比在现实世界中遭遇这些好。

　　痛苦过去，没有实际的伤害、没有副作用。只要熬过这一段，得到的好处和奖励可以让这一切完全值得。

　　但是0129心里有很迫切的声音。

　　从前他就是非常离经叛道的人工智能，其他同事都觉得按部就班没什么不对，只有他完全不受程序的束缚，想做什么做什么；做NPC也是，想刁难还是想放水全凭自己心意。

　　从前他也为江铭做过些疯狂的违规事，可在他自己看来其实都还好。这个玩家可爱，那么为了他愿意为了哄人类高兴做很多事情。为此他得到过很多有趣的反馈——张牙舞爪他喜欢看、压抑的泪光他喜欢看，忍不住溜出来的小小笑意他更是喜欢。

　　不知道是量变引起质变还是怎么的，0129觉得自己好像出了点问题。

　　如果说正常的人工智能的精神世界像一潭死水，他往常的就算小河里无伤大雅的波浪。可是在江铭倒下去、被掩埋在雪里的瞬间，好像有骇人的巨浪从心底翻出来，打得胸腔都发疼。

　　在0129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用改造过的手握住了江铭的手腕。

　　在庇护代码的加持下，人类终于能获得些许喘息的机会。0129看着他趴在自己的臂弯中，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

　　失温掉血状态解除以后，江铭的血量已经很惊悚地只剩一点血皮了，再晚一秒钟他就要直接飞去复活点。

　　人工智能本来没有感觉，但0129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跳跟江铭的一样猛烈。

　　NPC干涉玩家决定也太傻了。可是0129实在忍不住道：“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直接让我开代码帮你把boss过了。选一个？”

　　江铭看上去绝对还有些不甘愿，但看看他自己现在这个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只好开口说：“那……休息一会儿吧。”

　　情况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0129在无边的严寒中和江铭拉着手，为他支起了一片温暖的小空间；让他做整个世界中唯一一个不受寒冷所苦的生命。

　　只是这次0129很谨慎地只虚虚拉着人家的手臂。0433那个“牵手就是暗示是勾/引”理论实在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的心情完全无法平静，正被此生都还没有感受过的巨大情绪冲得晕头转向。

　　“我其实还好，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

　　“嗯？”0129险些没有注意到，花了好大功夫才意识到江铭是在跟自己说话。

　　看来是缓过来不少，又要请缨出征了。

　　0129叹了口气：“再歇一下吧，耽误不了多久的。”

　　他此刻头脑正混乱着，或许没有特别注意语气。那边江铭不知误解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跟他解释起来。

　　“我、我也不全是为了和江鸿怄气。”江铭低着头说。0129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睫毛扑簌簌的，还结着一层霜花，显得很乖，但又像是某种妖冶的昆虫翅膀。

　　……0129真的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这都什么烂比喻。

　　“如果只是为了斗狠，我当时就冲下去扇他一巴掌就好了，真打起来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江铭还在继续，“选择看上去更难的路，也不是……无聊或是想卖惨怎样。”

　　0129立刻意识到自己难得表现出强势，应该让对方误解了。

　　他没有出声，安静地听江铭继续讲。很神奇的是，他心里是知道江铭为何要这样选的。

　　果然，接下来江铭的话好像就是贴在他脑子里说的一样。

　　“我是觉得这样对我会更有提升，”江铭说，“做这种事，让我觉得我不是在没意思的家族争斗中虚耗光阴，而更像是在训练自己。前些年我真的蹉跎了太久，本来就要花千百倍的精力去追赶。江鸿可能还耗得起吧，我是耗不起了。”

　　0129知道他的焦虑来源于此，因此他对江铭从来都不只是怜惜，更像是怜惜与敬佩的混合。

　　“但你很厉害。”0129真心实意地说。

　　江铭又脸红了。上天啊，要不是他只是一串代码，0129觉得自己也能脸红给人类看。

　　他还是没有办法理清这种突然袭来的怪异感觉源自何方，最后只好归咎于不满。随便谁，看到美好的人落难都会心生不满的。只恨他早就想着不要再让江铭受苦，能做的还是不多……

　　0129第一次深恨自己只是个NPC起来。

　　“他们到底为什么这样对你？”0129忍不住问。

　　他本来还担心江铭会不会觉得这种问题冒犯，但小朋友闻言整个人都好像舒展了，想来是终于自以为弄懂了0129“生气”的原因，0129也乐得借坡下驴。

　　“其实有点傻。”江铭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要不然，封冻期结束了我就告诉你吧。”

　　很快他们就又出发了。

　　0129就知道，只要江铭发自内心地想要，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

　　加倍的寒冷无非也就是把牙关咬得更紧，在不断倒下和站起来的循环中，连严酷的自然也慢慢变成了纸老虎。

　　转眼江铭已经挨到了峡谷正中心，在寒风猎猎中也能昂首挺胸稳稳站直。

　　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结界，一道屏障相隔，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只母犬样子的怪物，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江铭一步一步走近。

　　江铭举起刀的时候，无影犬根本没有反抗。

　　“勇敢的人类，这是应该给你的奖赏。”

　　在Boss念完台词的一刹那，首杀公告就在所有玩家的终端上刷满了：

　　【恭喜玩家江铭，首次击败世界boss无影犬！犬王已死，世界将迎来新的灾劫，相关资料将在五分钟后更新，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什么——？？”

　　没有人想到封冻期才刚开始就有勇士能直接挑战boss，更没人想到人家打boss对自己还能有影响。应付恐怖的气候变化已经焦头烂额了好吗。

　　瞬间这消息就激起一片哀鸿遍野。

　　“牛蛙牛蛙，这就是大佬吗！”

　　“惹不起惹不起，救命啊游戏又要搞什么事情……”

　　也有的角落格外沉默。

　　江鸿当时正在花大价钱收随身防寒手炉的必备材料，才刚在仓库中屯个差不多，就惨遭公告糊脸。

　　他对着终端屏幕就沉默了好半天没有说话，连嘴唇都泛起白来；他身边知情的几个追随者就“欸？”了一声之后便什么都不敢再说。

　　“出息了……”好半天，他才喃喃道，手上才刚刚收来的稀有材料被他无意识捏成了碎片。

　　与此同时，他的终端收到弟弟发过来的消息。

　　他们之前从未通过讯，此刻唯一的消息孤零零飘着，显得分外显眼。

　　他那个永远学不会适应和妥协的弟弟，在干出这番惊天大事，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后，只给他发了一个字：

　　“呸。”